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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贰】重拾耳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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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那天之后,皇上已半月未召见皇后了。听说是皇后御前失仪,说了大不敬的话。
这天是朱瑾修成女体的日子,也算是生日了。坐在梳妆的铜镜前,古铜色的镜面映出花瓣似的绛唇。钿儿正在为她篦头,青丝三尺帘幕似的垂到了地上。她穿着那日的血色长裙,层层曲裾铺散开来。
“娘娘要梳个什么髻儿?”钿儿端详着镜中的锦昭容的脸问。
朱瑾想起当日青丝未绾,只簪着一朵血色扶桑,吊芯儿垂在脸畔,开口道:“就这样了,你下去吧。”拈起一朵扶桑,如那日簪上,侧脸凝视铜镜,应该是一样了。她想,说起来我也是这样子最像皇后与皇上初见的模样了。皇上,是很喜欢皇后的吧……轻轻拨弄一对红玉耳坠,那对赤金耳坠一只不见了,一只给了.皇上……但愿,是两只都在皇上手里。看皇上那日的试探,还是记得的,而且还有点儿兴趣呢……还是换那对玫瑰碎金的吧,更像些。
“瑾卿在做什么?”耳垂突然被轻轻抚弄。
“皇上如何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她笑得明媚,心却沉了一沉。皇上待皇后可真好,不但大罪不罚,连对一个相像的女子都如此之好。不过,暗暗咬唇,你要的本就不是这些,是荣华啊,她想。
“无妨。不想劳了爱妃接驾罢了。爱妃方才在做什么,连朕进来也不知道。”
朱瑾起身回转,皇上见了她的模样一震,她却不动声色:“皇上给臣妾看看,是戴这副红玉的呢,还是这副碎金的好?”
“朕看,倒是戴这副更好。”朱瑾见他脸上难得见了笑意,便偎在他怀里由着他给她戴。对镜一瞧,不出所料是那副攒珠镂花赤金耳坠,却仍装作惊喜的样子:“呀,还真给配了来……一模一样跟原配似的呢!”她含媚瞟他一眼,“原配”二字咬得清脆。
“那爱妃如何谢朕?”年轻俊朗的皇帝搂她入怀,附在她耳边说。颊边滑过一抹湿润,她两靥生花。
朱瑾轻推开他。“那臣妾掉花钿的时候,在上面贴一纸条儿曰‘浑捡旁人物者,小人也’,包管皇上安安稳稳捡着,怎么样?”
这不是骂我捡了你的耳坠吗,秦铮心中苦笑。奈何并未明说当日捡的人是他,还装作配了只新的,真是有苦说不出。“一只耳坠换一张纸条,朕亏大了。”
“难不成一只耳坠罢了,就大到臣妾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之境了吗?”
“若那样,朕岂不更亏大了。”秦铮忍着笑意道。
朱瑾剜他一眼,甩袖作势要走:“皇上嫌弃臣妾,臣妾也并不敢高攀的。”
秦铮揽她入怀:“朕是说,你本来就是朕的,早就许过了啊。”
早就许过了啊,六年前的南宁扶桑圃,那只耳坠,换了她一生的缘。
他在耳边低语;“已许了那么久了,不如现在兑现了吧。”
朱瑾是真的羞了,不全为着欲擒故纵:“未行封昭容之大典,如何就……”
王寿公公突然闯进来,愣了一下急急跪倒在地:“皇上恕罪,昭容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急请皇上走一趟。”
皇上立刻起身整装,朱瑾还呆坐这,也忙反应过来服侍。“朕有事先走,你好生歇息吧。”
朱瑾深深一福,直看不清她脸上神色:“恭送皇上。”
皇后焦急地跟上皇上的步伐:“皇上,方才快马来报,匈奴左贤王领十万精兵攻我朔州城,战况危急。数位公公求关雎宫传信皆被阻挠,臣妾这才命王公公冲进去。”急急报完大致的情形,皇后语气沉郁道:“皇上恕罪。”
皇上脸色蒙霜,不耐道:“无妨。”坐上养心殿龙椅,下面已跪了数位重臣。
“请陛下速速派兵增援朔州城!”丞相领头道。群臣应和:“请陛下速速派兵增援朔州城!”
隐去人形的朱瑾站在珠帘后静听,却见一双碧色的眸子灼灼地盯着这儿。她冷眼望去,只觉那眸子的碧,如水,如天,浑然天地之间,如霁染得雨后天青,如一江秋水共长天一色。他就有如一只白狐,这魅惑的眸子竟引得一向冷淡的她几乎忍不住走上前。明明立身朝堂,可他竟一袭素白袍,映着他一头银发,两样都似揉碎了月光做的。但却是冷冷清清朦这一层霜,那少年犹如霜夜月,她这样想。明明没有风,可他的两袖竟盈满了风似地衣袂翻飞,白玉冠束着的三尺的银发也浮在那清风之间飘舞,像敦煌飞天壁画里的仙女的飘带。这样强的仙气,朱瑾觉着他要乘着疏风朗月寻仙而去了,连她见过的那些仙,似乎都没有这样隔尘绝世。
而此时这样一个绝色的少年,这样一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的眸子,正毫无波澜地望向她。她的心提向嗓子眼,他不是看出她的隐身了吧,会不会喊人?朱瑾的一双丹凤眼现下睁得有如杏眼,在她精致的小脸上显得犹大,惊吓及震撼下几点莹莹几乎要沁出,挂在长长睫羽上如兰之泣露。眸中光华完全沉浸在那天水之间的碧色里,却仍掩不住如桃汛的三月韶光。
那少年静影沉璧的眸子里有孤鹜轻点,泛起圈圈的涟漪。似乎有些好笑,淡淡的薄唇轻抿,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觉得商时雨,唐时风都历了一番,直要站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