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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待到大家都落座,燕祖方道:“今日家宴,均不用拘泥于礼数。”
      家宴的主桌,燕裘从来都不去坐,今日却被二姨娘拉了去,不禁有些尴尬。燕祖回头,看见是她,面上的笑容越发和蔼,冲她招招手:“是小裘啊,来来来,为父好久没看见你了,坐我旁边!”
      就这样,她突然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灯光下,众人瞩目。
      杯筹间,她已经与相邻的几桌打了个照面,被灌了好些酒,步子也有些踉跄。她抚了下胸口,对三姨娘笑后再一次干掉杯子里面的酒。
      胸口有些闷闷的感觉,她坐了下来,端起离手边最近的那一碗吃的,好像是什锦面。
      “春季时是要捂着些的,你老是这样让爹爹如何放心。”
      燕祖也坐了下来,慈祥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意。燕裘颔首,默默吸下一根面条。
      见燕裘并不回话,燕祖眉间闪过一丝不耐,不过仅仅一刹那,就被和蔼的笑掩了过去,“还真是越来越像了呢,你的母亲。”
      燕祖笑着讲完,便又被拉着随一干姨娘的好儿子聊着知心话,四姑娘默默的又吸下一根面条,从始至终维持着那一抹尴尬的笑,垂在桌下的手攥得发白。
      我的母亲,呵。
      三姑娘坐在她的另一边,静静的靠在椅子上,病态苍白的脸透着恹恹的神色,与四姑娘一样,三姑娘不仅是才女,也是名满京城的病美人,只是与南方雨后般容颜的四姑娘不同,三姑娘长的很英气,从小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正因如此,才换得燕祖这个重男轻女的大家长的青睐。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这般形容,四姑娘有些心疼,夹了一口焖汁牛柳给她,三姑娘侧了下头,慵懒的目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嘴角扭了个怪异的弧度,语气很是淡漠:“谢谢。”
      四姑娘摸着后脑勺冲她笑了笑:“你这么瘦,多吃点总是没错的。”而后者打量了她半天,冷哼:“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像九姨娘?这么蠢,怎么会是九姨娘的孩子。”
      四姑娘愣了一下,随即咬唇咬的发白,委实气的不轻。
      家宴行至一半,燕府内内外外灯火通明,燕厅前的歌舞正酣,舞女脚上的金环相互碰撞的窸窣作响,缭乱的琴声揉散,铺在她们的裙边,飘落在她们妩媚多姿的玉臂上。
      待月色明朗,琴声渐薄。燕祖欣欣然从席间站了起来,向众人摆了个安静的手势,舞姬退下,琴师收弦,四周立刻鸦雀无声。
      “燕家自我祖父燕武一代世代打拼,终换得燕氏的如今家大业大。燕某不才,托先人之福,做的燕家家主,兄友弟恭,妻贤儿孝。承蒙老天厚爱,我燕家香火绵厚,说一句真心话,燕某很是知足。”
      三姑娘的罗扇顿了一下,脸侧了过去,又露出了那抹怪笑。
      “众位也都知晓,天子每五年一次选妃,这是君王作为天子对天下的恩泽,燕某自是要尽一份赤子之心……”
      四姑娘盯着眼前盘子里的排骨,樱花色的舌尖轻滑嘴角。
      淑女,啃排骨,这是个选择。
      哦哦,排骨被人夹走了!她的视线转移到那个人的身上,抬起她哪吒一样乍起的脑袋,看见五哥欠扁贱笑的模样。
      只见他温柔的,轻轻的将一大块排骨肢解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筷子和小刀将排骨的大骨头,小骨头,碎骨头统统摘出来,他怀里的那只猫像发情了一样,扭动的像只耗子!
      她就知道五哥不怀好意,又见他抬起头来,对她轻轻一笑……把排骨夹到盘子里,她的。
      她激动地快哭了,瞥了一眼那只猫,扭得更欢了,真的像一只愤怒的耗子了。五哥真好,她这么满足的想着。
      “四姑娘,四姑娘……”
      燕裘感觉阿歌推了推自己,急忙咽下排骨,下意识“咚”的站了起来
      燕祖见她如此不端庄的站起来,眉头一皱,但还是维持着那抹笑:“小裘,婵儿这么早就离开了,这些年没人照顾,真是苦了你了。”
      骨头卡嗓子了……燕裘憋红了脸,开不了口,只得点点头,众人只当她是触景伤情,燕祖的脸色终于是好了一点。
      脸色好了便滔滔不绝:“……尤其你的眉眼之间,与你母亲实在太像,可怜婵儿啊,你无法看见我们这么优秀的女儿了……以后你进宫要懂进退,不枉你娘对你的殷殷期盼。”
      说罢,燕老的眼角适时地红了。
      席间一片静默,大夫人推了推燕祖,二人相请而坐,四姑娘直直的坐了下去,尽量保持端庄的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合着刚刚的话她一句没听进去。
      三姑娘摇着扇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那醉态,当真堪比塞北寒风吹雪,荒城孤雁的凄美,倾城倾国,“祝贺四妹,能成为帝王妻,是种来之不易的福分呢。”然后痛快的一口饮尽,半倒酒杯以示。
      四座的脸色更是七荤八素,四姑娘的最精彩。
      排骨刚夹起来,主人却没了胃口。
      “菖儿说的不错,小裘,你要珍惜这福分啊。”燕祖听了三姑娘的话赞同的点了点头。
      她的存在始终与众人相异。
      父亲是京城乃至全国的巨贾之一,母亲曾作为神女一般的存在,那么她本应该是金枝玉叶,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对吧?可是不是这样,她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她的罪孽,她的母亲因为难产而死,因此她只得独住在燕家的一个小柴院,由奶娘照顾。
      到三四岁时,燕家的孩子开始上课,她却被命令必须守在这个小院子里,不得出去,有一次她没听奶娘的话跑了出去,在雪地里看见一片开着的寒梅,一时看呆了,却被三姨娘看见了,下令拖回院子里打二十下板子。
      二十下!那对于四岁的她来说是怎样的惩罚?奶娘跪在雪地里给三姨娘扣了一个,又一个的头。她看见血从奶娘的额头上流了下来,烫化了雪,刺眼的像是那一片梅。她知道,奶娘一定很疼,很冷。这一次,算是她人生中因为没听大人话而受到的最严厉的教训,也是这一次,她才知道庞大的燕家真的容不下她一个。
      是奶娘补得那二十下。而这,让奶娘没撑过那个冬天。
      之后她的爹爹给她派了两个比她还小的女娃娃,说是照顾她的起居。
      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之后的每个月,她都会在她的床头发现几本书,上面有一个窄窄的纸条,要求她必须一个月掌握上面的知识。她高兴坏了,像是遵守约定一样,每个月的头几天总会晚一点回卧室,这样她就会每个月都有新鲜的书看。
      她没有办法出院子,不代表她没有办法出燕府……于是她挖了个狗洞。
      就这样她成了四姑娘,名满大街小巷。
      曾经她甚至很感谢忽视她的父亲,让她至少很自由,在这之前。
      “爹……”她放下水杯,众人已经看不见她瞬间青白的脸颊,她又突然抬起头,像突然醒过来,怔怔的盯着燕祖,瞬间无语凝噎,然后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一样,泪珠顺着脸颊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爹,我不去,我不去行不行……”她拽着燕祖的衣角,紧紧地攥着,眼睛紧紧盯着燕祖,不想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她看见他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手不着痕迹的拨开她的手,她的手没了力气,无力的垂在身旁一侧,她垂下眼,在人们或幸灾乐祸,或嫉妒或忧心的目光里,沉默下来不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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