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像》醉枭

2、第二章

　　燕裘这个名字在京城里是陌生的，不过，谁人提起其姓“燕”倒是不得不提起三分精神。
　　燕氏，京中三贾之一，靠运营酒店发家，与另外华，古二氏并称京中三贾。燕祖——燕家掌舵人，他子女无数，家族中到这一小辈就更是数不胜数，能够被燕祖赏识而出名的子女也就那么五六个。剩下的分个小店什么的就可以把庸人打发走。
　　此浩浩荡荡的燕家门，自然是什么人都容得下。
　　包括那个好似活在神话里的女人——盎婵。
　　传闻中她貌若仙子，有人曾作诗将她作远古时期的九翅鸟，她琴技高超，曾以一人之技奏退百万雄师，她用兵入神，深锁闺阁，却能一计决胜于千里之外。
　　很可惜，她在生下燕裘后，就永远闭上了那双灵动的眸子。
　　这个神话，像是被禁忌的歌谣，深深烙在当时人们的内心深处，却没有人真正将他口口相传。所以，小一辈的只当燕裘是个外人，而燕祖不明不白的态度更是让人轻视她。
　　他们只道燕家门里有一个四姑娘，脾气好的远近闻名，心地善良的惹人慨叹，她会照顾菜市口里泥巴一样可怜的小哈巴狗，会给前门大街的王寡妇讲没有人听过的奇闻……最重要的是，他们活了大半辈子，望眼京城浮沉，这样美的幽静却不乏亲切讨喜的姑娘，不多啊。
　　走进熟悉的杨花茶馆，叫了一壶时令的春茶，上了几盘精致的果脯，临窗沐浴着带着晨露的朝阳，春风携着几点碎花拂面。
　　二楼厢房下，戏台上，是她最爱的那个戏子正在吟喃。只见那戏子眸中泪光隐约，偏偏挂在心尖上，不肯轻易落下来。身段轻盈，过处如行云流水。声音干净脆炼，如珠落玉盘，叮叮咚咚。
　　不愧是茶馆主人新编的段子，果然不同凡响，待到一段稍稍轻松的走场中间，燕裘偏头，想将泪珠不着痕迹的抹去，却不觉阳光刺眼了许多。
　　好像今天有什么事情她忘了。
　　她将视线重新落在戏子身上，推了推旁边的阿歌。"哎，待会是不是……”“哎，姑娘！”
　　阿歌轻轻娇嗔，手被燕裘一摇，那杏干从手上滚落了下去，沾了灰。她撇撇嘴，不无可惜的道：“是有个家宴，姑娘莫担心，我嘱咐过秋水了，有人来找就说四姑娘生病，不见客。”
　　哦，燕裘低喃一声。她不太安稳的坐了下来，今儿个也不知道是怎的，心总是慌慌的，待新戏一开场，又是满堂彩。她拉起阿歌的手，道：“终究还是不踏实，还是先回去吧。”
　　阿歌睨了她一眼，含着杏干含糊不清的说：“你呀，就是被上回三夫人的‘女诫’三百遍吓到了。”不过也不置可否。
　　两个人踌躇了一会，就下了厢房，“四姑娘不听戏了？”楼下的王二探出脑袋，手里还举着拨着一半的算盘，憨厚的脸上泛着油光，燕裘听后微微一笑：“家中有事，有空哪能不留。”然后从袖子里捧出一个绣迹精致的小荷包，递到王二的手里：“这是今天的小礼，烦劳帮我送给袈兰姑娘，是一些新采下的莲子。”袈兰便是那戏子。
　　王二乐呵呵的送走两位姑娘，捧着莲子就要给袈兰姑娘送过去，一袭桃红色长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缓缓抬起头，双目一怔：“哎呦，这不是……”来者竖起一指止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话，然后自然而然的接下那包莲子。
　　“这是四姑娘给袈兰姑娘的。”王二如实报告。
　　“哦？”来者微微挑眉，满眼兴味，王二感觉自己眼前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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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府的位置就在静湖岸边，挨着京城的城墙边，二人挎着菜篮步行至柳树后，看见门口的侍卫兢兢业业的站在门口，这样走过去不被认出来才怪。
　　阿歌将菜篮上的两块蓝花布递了一块给燕裘，两个人把花布系在头上，像两个进城赶集的害羞阿婆，捂着脸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呃，老大，那不是四……”
　　“四四四四……四什么四，不好好看门，念叨这么不吉利的数字！”
　　“是，老大！”
　　老大叼一根稻草根，背在后面的手轻轻向两个瑟瑟发抖的可怜孩子摆了摆。
　　两个孩子匿了声响，轻声轻脚的走到燕墙底下一个不起眼的狗洞，两个人前后相依的钻了进去。
　　燕裘先爬出来的，正打算拍拍土，然后舒畅的呼一口气，毕竟已经到了自己的院子了，来谁她都不怕了。那阿歌也爬了出来，深呼吸了几下，从地上颤颤悠悠的站起来。
　　“小姐！”远远的听见秋水在喊她。
　　“哎，秋水啊，我们回来了。”燕裘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身上好脏，再拍拍。
　　“小姐！您病得那么重，怎么站在这里，春寒料峭啊。”
　　春寒料峭？燕裘斜睨了一眼天上勤勤恳恳工作的太阳。
　　忽的，狂风乍起，各种味道袭面而来，空气里仿佛撒了一把浓浓的脂粉，有翠宝楼的，夭夭堂的，还有玫红居的……
　　燕裘的脸立刻又青又紫，抽出腰间的帕子，淡淡然的附在鼻子上，“阿歌，快扶我。”然后轻飘飘的向后倒去。
　　“哎呀小姐。”燕裘的嗓子瞬间添了几分哽咽：“您这是怎么了，病成这样，不好好在屋里休息，非要出来，劝您您也不听……”
　　秋水见他们回来了，心中大呼阿弥陀佛，面上却犹带忧色，心想小姐的鼻子最娇气了，这回恐怕是真的要病了。
　　燕裘踏着虚浮的步子，刚刚生龙活虎的大活人立刻带了一张长年卧床的惨白病容，她翘起微微颤抖的兰花指，别在腰间，身体摇摇晃晃，作揖后道：“各位姐姐，小四身体不适，迎客来迟，实在该罚。”
　　不远处，三个女子着薄薄的春装，衣袂纷飞，如仙子般蹁缱而来。
　　“四妹这是什么话，身体病成这样怎么不叫个大夫来看看。”
　　燕裘颔首抬眼，微微睨着眼前这个浑身叮当的长姐燕淼，她是家中的长女，已是二九年纪，才定下婚约，是户部侍郎三公子的嫡妻。“本来父亲见你迟迟不来，已是十分忧心，这才叫我们来看望妹妹，哪知妹妹竟然憔悴如此。”
　　本家家中姐妹间她排行第四，也是最小的。但若算上兄弟，恐怕得十名开外，眼前的第二个姐姐燕玖也另有良缘。
　　三姑娘燕菖是人尽皆知的才女。本来是大聘小聘一大堆的，可怜她的心比天高，孤冷傲然和她的才华一样叫人可望不可即。燕裘记忆力最深的那次，是她还未及笄时，她们姐妹四个人常常会坐在亭子里向往燕墙外的人生。
　　姐妹间偶尔神往那对于她们并不是遥不可及的皇宫时，三姑娘那不同于常人的凌厉的目光，亮的煞人。她会慵懒的倚在藤榻上，手执罗扇，逗弄着绣着牡丹锦帕上飞舞的春蝶，虽不插话，但眸中的轻蔑之色清晰可见。
　　最后的结果自不必说，家宴即是挺到最后一口气也要去的。只是这四姑娘一步三摇晃叫人躁的很。当四姑娘哎呦一声倒在地上，大姑娘忙叫人来扶，最后又叫了个力气大的姑子背着她。
　　一行人携着香风浩浩荡荡行至厅中，却见燕老爷正坐堂中，虽年过不惑但眉宇间依旧丰神俊朗，足见当年的风流如何。
　　“四妹这会子病了，怕不是病了，是小姑娘思春心思太重了吧！”
　　华丽的宴席间，一男子微眯起妖媚的丹凤眼，眸子漆黑，披一条杏红色绸衣，鎏金的领口高高的竖起，连着他线条优雅的下巴，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暧昧的抚摸着男子完美的锁骨，手的主人整个蜷在男子的怀里，略显凌乱的发丝添了一丝野性，她就像一只慵倦的猫，紧紧依附着男子。
　　“就算是了，和五哥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了。”她立马抬首，下意识反唇相讥，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病着时，又恹恹的躺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阿枭是个新人，虽然反复推敲用字但还是免不了一些误差啦，如果有一定要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