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里呼吸》風筝

6、第 6 章

　　医生说过，只要过完最后一道程序就好了，也就是做最后的复位手术，这么些日子以来的牵引就是为了最后的这次手术做铺垫的。

　　晓晨，面对这快要来临的日子，觉得有些激动和紧张。

　　说真的，在这漫长的几个月里，晓晨感受到了许多自拥有生命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感受，太多太多----

　　外婆也赶来看晓晨，她是一个仁慈可爱的老人。

　　那是因为她听说心爱的孙女，要动手术了。不怕辛劳，坐车从百里之外的家中蹒跚赶来看望晓晨。

　　晓晨，好开心！

　　外婆带来了晓晨爱吃的小米锅巴、花生和蚕豆。

　　晓晨，自个儿，在床头柜上拿着外婆带来的那些好吃的东西，静静地听坐在一旁的外婆和妈妈，谈论着家里的情况。

　　不经意间，晓晨看到，外婆的眼睛红红的，有闪烁的泪光！她感觉到有些惊讶，拿起蚕豆的手在空中停了半刻。

　　“阿婆！你的眼睛怎么了？”晓晨停下了还在嚼动的嘴巴。

　　“哦——阿婆的眼睛不好使了。白内障呀！”外婆顿了一下说道。

　　“妈！那你为什么不去治呢？不要担心药费，我们兄妹几个出就好了。”正在给外婆倒水的妈妈接道。

　　“没事的！才不要花那钱呢！人老了，见风都会流泪的！”外婆说的很自如。

　　“怎么能这么说呢？钱不重要，身体最重要！----哟！妈！没水了。我去打瓶开水回来！晓晨，陪阿婆说说话啊！”说完，阿娇提着水瓶出去了。

　　外婆却掏出了手帕，转过了身。

　　“阿婆！你怎么啦？”晓晨，感觉到外婆的伤心，可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难过 。

　　晓晨突然想到，是不是阿婆看到晓晨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觉得很难过呢？想到这儿，
　　她倒像个大人似的宽慰起外婆来：“阿婆！没事的！晓晨过几天动完手术后就能回家啦！ ”

　　她以为，外婆看见了自己被沉重铅砣牵引的脚，心疼的掉下了眼泪。因为从晓晨开始说话的时候起，外婆就最疼她了。

　　“阿婆怎么会担心晓晨不勇敢呢？阿婆知道，晓晨是最最勇敢的孩子！”

　　“就是嘛！所以阿婆就不要难过了。你难过，晓晨也会难过的，晓晨难过，身体也就好得慢，好得慢，晓晨就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回家了。对吧？嘿嘿”晓晨噼哩叭啦，数落外婆的不该！

　　“呵呵——妈！你瞧你！晓晨很勇敢的，她不怕疼的。当初钉子钉的时候，嚷了一下就完了。晓晨，对不？”妈妈提着开水瓶回来了。

　　“哪有小孩子受这样的苦啊？！ ”外婆低声地叹道“唉---”

　　整整一天，外婆都很忧伤，尽管妈妈一直劝着外婆不要担心，可外婆还是不时地掏出手绢。
　　阿娇没辙，就拿出一段陈年往事来，想缓解母亲难过的心情。

　　“妈！还记得晓晨出生的时候，顺子去您那报喜吗？”阿娇笑着说。

　　“记得。”外婆眨了眨红红的眼睛，说出了这俩字。

　　“顺子对您说我生的是女儿，您一听就不乐意了。原以为你比较开明的，没想到你也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可后来，我们晓晨会说话了，您呐，就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 再后来，我生威威的时候，顺子骗您说生的还是女儿，您却高兴地给他炖了老母鸡，生孩子的是我耶，呵呵，后来才知道，原来您孩子的孩子，您全都喜欢。 ”

　　“啊---原来以前阿婆不喜欢我啊？哈哈”晓晨大大的眼睛盯着外婆，把外婆都弄的不好意思起来。

　　“哪有---阿婆最喜欢晓晨了！ ”外婆笑着捏了捏晓晨的脸蛋。

　　不一会儿，外婆又变得很沉默了，她呆呆地望着晓晨出神。

　　晓晨觉得外婆有些奇怪，但是，她不知道外婆奇怪在哪里。

　　“妈！ 您怎么了？晓晨真的没事的！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阿娇忍不住加大了分贝。

　　外婆又慌乱中掏出手绢……

　　“妈妈！我饿了！想吃香葱饼，就是外面卖的那个。”晓晨突然央求妈妈。

　　阿娇看了看墙上的钟，呀，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好的，妈妈去买啊.”然后，阿娇转过身对外婆说：“妈！您先坐会儿，我去去就回。”

　　阿娇总是这样，日夜守候在晓晨的床边。晓晨想吃什么，她总会想办法买回来的。晓晨感激地看着妈妈在病房门口，拐弯离去。

　　“阿婆！您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总是会哭啊？我知道你很疼晓晨的，可是，晓晨很勇敢的，而且很懂事啊。阿婆---好像不是为了晓晨难过的。”知道妈妈已经走远，晓晨抑制不住心里的疑问。

　　“没有，阿婆眼睛不太好。”外婆还是极力掩饰，但声音却变得颤抖异常。

　　“阿婆，大人是不可以骗小孩子的！这是妈妈说的。你就告诉晓晨吧！”

　　此刻，晓晨宛若一个早已成熟长大的成年人，她用十分认真严肃的眼神盯着外婆，祈盼着能从外婆的眼睛里找到问题的答案。（想起六岁那段往事，我也曾怀疑过自己，怎么会有那么成熟的思维！不过，当时的确是这样对阿婆说的。）

　　外婆，抓住了晓晨的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抽噎地说：“我的小孙女好乖啊！真的好懂事。阿婆没什么，放心好了。”

　　“不！阿婆一定有事。只是不想告诉晓晨。”只见她一脸的倔强，一脸的肯定。

　　晓晨摇着阿婆的胳膊，用小孩子特有的撒娇方式请求着“阿婆，阿婆----”

　　“呃——晓晨，乖~ 真的没事的。阿婆年纪大了，受不了一丁点的难受，阿婆没用。”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了！阿婆，说吧！说吧！好不好？”

　　拗不过孙女的缠功。

　　老人，擦了擦眼角，慢慢地说出声来：“晓晨啊，你爸爸也住院了。在县医院啊！”

　　“啊？！！”晓晨瞪大眼睛，盯着外婆，大声地问：“爸爸怎么了？他为什么住院啊？”

　　“阿婆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妈妈，知道吗？”

　　晓晨不断地点头：“嗯，不说不说。那爸爸为什么住院啊？”

　　“他将你弟弟送到舅舅家。自己一放学回来，就到地里去了，借来一头牛，替人家耕田，好多挣些钱给你买麦乳精吃啊。但是一个礼拜前累倒了----”

　　晓晨的眼泪呼地一下流了出来。朦胧里，似乎看到了爸爸那瘦弱不堪的身影，在宽广的田间地头晃动着，感觉到泪伴着无声的痛汹涌而下！

　　“怎么啦，晓晨？腿疼了吗？”阿娇，把香葱饼立刻搁在柜子上，俯身来看晓晨的脚。

　　“嗯。有点疼！”掩饰不了挂满泪水的脸，只好撒了谎。

　　“妈！你怎么也哭了？是不是该叫医生来瞧一下啊？”阿娇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出去叫医生。

　　“不用了！妈妈，现在不疼了。”晓晨阻止了妈妈。

　　“呃——哦。那好吧！”阿娇还是有点担忧地望了望晓晨，然后坐在了外婆的身旁。

　　时间仿佛就在顺间里停顿了片刻。

　　突然，阿娇开了口：

　　“妈！怎么了？有事瞒着我？”那语气似乎还是不太确定。

　　“妈妈，没有，没有。”晓晨急切地喊道。

　　其实，晓晨真的是不想让妈妈知道，她担心外婆会告诉妈妈，这样一来，妈妈一定会很伤心很着急的。孰不知，这样却加深了妈妈的怀疑。孩子的想法真的好简单、好单纯！

　　“不对！妈。您是有事，为什么不说呢？”阿娇显得十分的不安。

　　“娇儿啊！顺子他呀----”

　　“他怎么了？”阿娇一听到顺子的名字，就急促地催着外婆。

　　“他病了，住进医院了……”

　　妈妈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像断线的珠子，滑落而下，浸湿了她倚靠的床单。晓晨，也用手捂住嘴，伤心地痛哭着。

　　“白天，他去学校上课，放学回来就去地里帮人犁田。平整好一亩地，得10块钱。有时候，威威在他舅家，好几天也见不着他爸爸 ，可苦了他爷儿俩了。大前天，顺子上课的时候，昏倒在讲台上……”外婆抽噎了起来，再也讲不出话来。

　　病房里，其他的人们，呆呆地盯着这哭成泪人的祖孙仨儿。

　　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此时的场景更为悲惨？

　　爸爸好长时间没能来看晓晨了，原来是他已经病倒了! 当窗外一轮斜斜的月光挂在天边的时候，晓晨仿佛看见爸爸正拿着牛鞭，在银色的月光里辛苦地劳作……

　　阿娇的眼睛也是红肿的。她担心着远方的他，是不是很严重，许久未见是不是憔悴了很多？

　　一切的疑问，伴随着一身的疲倦进入了梦境。

　　“呜——呜——”一阵阵抽噎惊醒了熟睡的阿娇。

　　阿娇，低声地叫唤：“晓晨——晓晨——怎么啦？”

　　晓晨，依旧紧紧地闭着眼睛。

　　病房里，没有开灯。

　　“哦，睡着的啊。这孩子，唉……”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阿娇用手枕着头，侧卧在晓晨的身旁，眼睛盯着那洁白的天花板，不知所思, 不经意间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醒来。

　　“晓晨啊，昨晚睡的好吗？”阿娇边帮晓晨洗脸，一边问道。

　　“嗯！好啊！”晓晨擦了把脸，笑笑对妈妈说。

　　“那昨晚为什么哭呢？”

　　“嗯？？哭了？哦，有坏人抓我呢。我没跑掉，被逮着了，所以就哭了。”

　　晓晨撒谎了，她编了一个自己在瞬间里想到的谎言。昨天外婆带来的讯息，给了她们很大的打击。晓晨和妈妈都想很快地回到爸爸的身边，好想知道爸爸的的身体怎么样了,可是再过两天就要手术了。

　　外婆回家了, 她要去照顾爸爸。

　　医院的母女俩期盼着手术圆满结束后，早日回家团聚。
　　晓晨，将痛埋在了心底。她似乎感觉到，窗外小伙伴的快乐，正渐渐地离自己远去。没事可做的时候，想想过去，想想曾经的不可一世，想想曾经的淘气顽皮，真有点悔不当初的感觉，
　　她想, 如果，如果拥有了健康，她一定会弥补曾经的一切，做好每一件事，不让爸妈操心。可对于今后，她似乎有种不知所措的预感，心里头，有了丝丝的担忧和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