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莲》六本洵

4、朋友

　　地点是埃及开罗。
　　不过，跟金字塔什么的完全没有关系，这里只是一栋不太高的写字楼里的一个普通房间。
　　少年正在这里工作。面对一台看起来不错的笔记本电脑，将自己脑子里能搜索到的资料以最快的速度誊下来，然后发给他所在的公司的负责人。
　　少年桌子上除电话座机以外还摆着两个手机——一个是为了与工作上的有关人员联系，这个号码很少处在空闲的状态，几乎被各种各样的事务占满；而另外一个是专门为了某人准备的，为了能随时随地跟他联系上。即使手上正接着工作电话，只要另一个手机响起来也会立刻换过去，绝对不会怠慢远在中国的朋友，即使现在埃及是凌晨，或即使现在中国是凌晨。

　　有一天，和朋友联系的那部电话响了起来。
　　忙碌的少年看也没看就按下了接听，他习惯了对方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打过来的电话。
　　“喂，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般而言，只要他这么问，对方就一定会马上告诉他自己所遭遇的事，也或许只是随便拉拉家常。无论如何，那个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
　　但是这次，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不是聂萨克。”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声。
　　听到这话，少年的神经紧绷了起来，手指敲击键盘的速度也渐渐变慢。——这个号码他只告诉了聂萨克，换句话说，能打通他这个号码的应该也只有聂萨克一个人。
　　难不成……他出事了么？
　　似乎料到对方会担心，陌生男人接着解释：“请不用担心，跟聂萨克没有任何关系。我明白只有用这个电话才能跟你联系上。”
　　“那你是谁，想做什么？”
　　既然能通过某种渠道获得这个未曾向外界公布过的号码，那么这个男人也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少年想快一点搞清楚这个人的身份。
　　“我是谁并不重要。”男人给出了另少年失望的回答，“我只是来提醒你一下，请尽快回去，到你父亲的公司去看看，那里现在正面临一些问题。”
　　“出什么问题都跟我没关系。”
　　一听到是跟父亲相关，少年的态度立刻变得不耐烦。
　　他讨厌自己的父亲。并不是因为父子两人有什么矛盾，而是根本没有矛盾——互相不参与对方的生活，何来矛盾一说？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根本不愿意承认这个跟他除了血缘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是父亲。
　　比起这个，少年更加在意对方到底是谁，居然能摸清他的底细。
　　尽管少年给出的答案是不想回去，但陌生男人补充了一句：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但我必须让你明白，如果不是问题已经很严重了，我根本不会花上一周的时间弄到你的电话来通知你。再拖几天的话，给你打电话的就不是我而是天空阳了。”
　　“……”
　　一听到“天空阳”这个名字，少年意识到了什么——前些日子，聂萨克也在天空阳的邀请下去了天空家一趟，虽然过程并不令人愉快，但天空阳那诡异又危险的印象早已通过好友的描述留在了少年的心中。

　　所谓的“问题”是跟王莲有关吧？

　　“你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想到可能是王莲，少年感到非常不安，额头上也因紧张而渗出了汗珠。
　　从语气里听出了少年的犹豫，陌生男人哼地闷笑了一声：
　　“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回去，还是不回去，你自己决定就好。再见，Mr.Dran.”
　　说完，男人挂掉了电话。

　　少年被吓得不轻，冷汗顺着她的脸颊直往下流。
　　那个男人，不仅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家庭背景，而且还知道……
　　半晌，他才冷静下来，想看看来电显示，却只在屏幕上发现了一串诡异的乱码。

　　***

　　一个星期五的傍晚，聂萨克和天空云因大扫除而留在教室里。
　　时间还很早，才刚刚五点。云拿着扫把，一边打扫一边哼着歌，欢快地穿梭在课桌课椅之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聂萨克就显得比较消沉，并且似乎在发呆，思考着与大扫除完全无关的其他什么事。
　　这种奇妙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突然，聂萨克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干嘛？”
　　“你们今天什么时候放学？”
　　平时，缪璃都不爱打听好友的作息时间，毕竟两人相隔太远，生活学习工作上没有直接的往来。但今天，缪璃似乎很希望好友能在他所希望的时间离开学校。
　　聂萨克抬头望了望墙上的挂钟。
　　“还好，今天大扫除，大概再十来分钟就可以了。”
　　“Nice！放学后来机场接我吧，我已经到了~”
　　“什么？！”
　　听了对方的话，黑发少年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愣在原地。

　　***

　　“……混账，混账，混账！”
　　去机场的路上，聂萨克就这样不停地有节奏地骂着，似乎在抱怨好友回来得太突然，完全没有留给他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但无论如何，他对于好友归来的喜悦心情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小萨跟小璃看上去很要好呢~”
　　天空云对熟人和朋友一向冠以“小”字作为昵称，所以缪璃身为她男朋友的好朋友也自然而然列入了这个范围，虽然那听上去像是一个女生的名字。
　　为了亲眼看看这个让聂萨克十分在意的家伙是个怎样的人，云在他挂掉电话之后立刻提出想要跟着过来。
　　既然是聂萨克的朋友，所以云很容易就将还没有见过面的缪璃划入了有好感的类别。虽然这样，少女的好奇心还是满溢而出：
　　“呐，小萨，小璃他长什么样子啊？机场那么多人，我们能不能一眼看到他？”
　　“一头金毛，相当好认。”聂萨克简单地八个字概述了一下好友最明显的特征。
　　“哎，金发呀，是外国人吗？”
　　“是个混血，但是在他面前最好不要提起这事。”
　　“为什……”
　　“要是他心情好自然会讲给你听。”
　　这样的对话过后，云感到有些不解，明明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却被聂萨克说得像什么大忌讳一样。
　　仅仅是因为混血儿的身份么？

　　正在这时，天空云的“另一半”——天空虹，从她的身体里分离了出来，三人并排走在一起。
　　虹的表情显然不太高兴。
　　“姐姐，没听说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反正那也一定不是个会让我感到愉快的角色！”
　　虹毫不客气地给还没见过面的、聂萨克的朋友下了这样一个定义。

　　机场跟旅游黄金周比起来显得很空旷，虽然这样说，人流量也算是比较大的了。
　　尽管在聂萨克的描述中，把缪璃丢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但现在，三个人站在广场的一边往里望，脖子都快断掉了都没有看见他们要寻找的目标。
　　还是打个电话吧，毕竟单纯用眼睛看的效率实在太低。
　　“神经病，都不告诉一下人现在在哪里。”
　　出口处的墙边，聂萨克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掏出手机，想跟好友联系，但就在这时——有一个什么冷冰冰的金属物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然后，耳旁就响起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说谁神经病呢？”
　　聂萨克条件反射地去抓那个抵住他脑袋的东西，却被对方灵巧地躲过，然后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少年，有着一头微卷的耀眼金发，而且眼睛也呈现一种奇异的蓝紫色。虽然跟聂萨克同龄，但由于工作的原因习惯性地穿着西装衬衫和黑西裤，同样黑色的领带上绣着一个有点奇怪的红色标志。看上去干净又清爽，颇能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放心好了，还没有上子弹。”
　　看到把两年不见得好友吓得不轻，缪璃一边恶作剧得逞似的笑着，一边低着头给枪上膛。但是才刚刚抬起头，就被聂萨克迎面而来的一拳打中了脑袋。
　　很轻的一拳。
　　虽然已经两年没见，但两人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嘘寒问暖，就像天天见面的人那样，很自然地就开始日常对话了。

　　“啧。”
　　离两人一米来远的地方，某一位少女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喂，聂萨克，是不是把她们晾太久了？”缪璃注意到了双胞胎似的两个女孩子。
　　他知道她们。从以前聂萨克的描述中明白其中有一个是他半被强迫得来的女朋友。这样就够了，缪璃却偏偏作死地加问了一句：
　　“这就是你的两个女朋友？”
　　这话要是只被云听到了倒还没事，她会很高兴地答应。但如果换做天空虹……
　　缪璃的话音还没落，“唰——”地一声，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就直直地朝他射了过来。幸亏躲得及时，只有整整齐齐被切落的一小缕金发飘到了地上，而那把匕首已经深深地插（和谐）进了墙上的瓷砖缝里。
　　“谁谁谁是他的女朋友啊？！！！”
　　虹被气得炸毛，发着怒大叫起来，手里又多了三把匕首，随时准备封住那张乱说话的嘴。包括天空虹自己，在场的四人都知道她是真心不喜欢聂萨克的，被开这种玩笑也难怪她会生气。
　　“呐，逗逗你们而已嘛~”
　　运气差就差在刚好缪璃是属于“不开玩笑会死”的那种人，聂萨克对此有很深刻的认识。
　　有了这样的经历，火气还没消下去的虹更加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果然不是什么能让我感到愉快的家伙！”

　　缪璃是独身一人来跟他们见面，手里只带着一把枪。能让手枪通过安检并不是聂萨克所在意的事，熟悉他的人立刻就能看出另外的不对劲之处：
　　“你的电脑呢？”
　　还是由于工作的原因，缪璃的笔记本电脑就像他的另一个大脑，这样重要的东西本来一直被他随身带着，但现在却不见了踪影。
　　“那个啊……”
　　正说着，不远处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少爷，您的东西。”
　　到了金发少年的身边，他把一个黑色的皮包递给了他。
　　“谢了~尧叔~还有我说过很多次不要这么叫我了。”
　　接过皮包，少年对中年男人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然后便招呼大家离开机场。

　　本来多年不见的好朋友现在应该有很多很多想要告诉对方的事才会，但由于这两个家伙天天都在通电话，所以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一路上聂萨克却在思考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回来？出了什么事？”他知道对方的处境——从两年前开始就一直在躲避父亲的追踪，尽管后来缪璃的父亲似乎早已放弃对儿子的逼迫，但出于各种原因他还是没有从国外回来过。现在，居然招呼也没打就这么跑回来了，除了情况有变以外想不出其他任何理由。
　　听到对方的提问，缪璃没有立刻回答。前几天还在埃及时，陌生男人的电话让他有了一丝警觉性——不要以为你有隐私，可能有人随时监视着你。
　　“对了，”他说，“难得我回来了，你们不陪我吃个饭吗？”
　　明显的转移话题，聂萨克忽然明白了什么，便没有追问，顺着他继续接下去：
　　“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还不够？”
　　“偶尔也会想念家乡的味道呢。”
　　“我记得你老家不在这儿。”
　　“不在在意这种细节啦，说起来我想吃苦瓜炒牛肉。”
　　“没有那种东西。”
　　“不是雪姐的拿手菜吗？”
　　“我又没跟她学。”
　　“真是可惜，那……”
　　“所以你们是要在这里站多久？？”
　　平淡和活泼的两个少年声交替着，突然插（和谐）进了一个不耐烦的少女声。
　　天空虹非常、非常地不愉快，先入为主的观念使她在讨厌聂萨克的前提下顺带的讨厌了缪璃。现在两个人还一起站在她面前……
　　“呐，小虹，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云不想勉强她跟着一起，暗示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处于半沉睡状态，对外界的刺激不会太敏感——自然也不会看到那两个男生了。
　　“可是……”
　　虹犹豫了一下，转向那个需要用仰望才能对上视线的高个子中年男人。
　　缪璃看出了她的担忧——不能随随便便让与王莲无关的人看见她和天空云的分裂合并，于是微笑着解释：“放心吧，是自己人~”
　　“没，没关系啦！”虹皱着眉头撅着嘴，躲到了云的身后。

　　***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了么？”
　　最终目的确定在一家比较冷清的西餐厅，为了尽量避开外人，还特意选了一个非常靠里的小角落。
　　这下总算是稍微安定下来一点了。
　　这样的情况下，聂萨克再次提出了最主要的问题。
　　“聂萨克。”听到那句话，缪璃的表情凝重起来了，“不是我不信任你。是我必须问一下。”
　　“发生了什么？”
　　“你有没有，把我的电话告诉别人？”
　　“为什么这么问？”
　　“比如天空阳？”
　　“噗——”
　　坐在聂萨克身旁的天空云正喝着水，突然听到哥哥的名字差点一口喷出来。
　　“不可能啦！”她反驳道，“我们还做不到凭空掌握别人的号码啦！”
　　“所以说不是你们？”听到云的回答，缪璃略有怀疑地皱起了眉头。
　　“你是怀疑姐姐吗？”坐在云身旁的天空虹不高兴了，双手按在桌子上，随时准备站起来。
　　面对虹的质疑，缪璃便不再绕弯子掩饰自己回国的原因了：“老实说，我接了一个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而且，是通过我的私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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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准……是恶作剧呢？”听完缪璃的讲述后，云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总之……我不太明白，什么公司，什么黑市，什么‘查’？”
　　缪璃的老爸有一家公司，表面上是软件开发，实际却做着黑市的买卖；缪璃的能力是“查”，就像一个储存了世界上所有文字信息兼带搜索功能的移动硬盘；缪璃的父亲缪长显看中了这一点，希望儿子能接下他的事业；缪璃不愿意干，于是逃去了国外；长期的逼迫让缪璃越来越烦自己的父亲；突然一个陌生电话打给缪璃，让他回来了中国。
　　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
　　“的确，好像对你来说有点难……”
　　金发少年头上滑下一滴汗，察觉到了自顾自的说明并不能让两个女孩子迅速理解。
　　要是一个在正常的环境中成长的孩子，他的日常他的生活就是上学和玩耍，根本不会接触到黑市之类的玩意儿。因为朋友的关系，聂萨克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而换做天空云和天空虹的话，虽然她们的生活也不能完全算是“正常”，但缪璃的一番话对她们来说又是另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了。
　　“好吧，我算懂了，金毛混蛋你的能力是‘查’对吧？”虹指着缪璃回答。
　　“是的。”
　　“你老爸是跑黑货的，你自己也总是在外面工作？”
　　“是的。”
　　“所以你一天都没有去过学校，完全跟学生没有交集？”
　　“嗯……算是。”
　　“那你为什么会跟他认识？”
　　虹的手指换了个方向，指向云身旁的聂萨克。
　　虽然结识的时间不太长，但在云和虹心中，聂萨克除了缺过几个月的课外加对学习没什么兴趣外，交际圈虽然很小但好歹也算正常，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跟一个黑老板的儿子勾搭上。
　　“因为王莲吗？”
　　“可惜，几乎不是呢。”沉默了一会儿的聂萨克开口回答，“这家伙根本就是被我捡回来的。”
　　缪璃差点喷出来。

　　“所以呢所以呢？”云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了，很兴奋的样子，似乎觉得那之中一定有故事。比起之前那些搞不懂的东西，男朋友的过去明显更具吸引力。
　　“……”
　　聂萨克捂住了额头，因为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在女朋友面前大肆宣扬的故事。
　　只是一个意外。
　　纯属意外。

　　***

　　五年前的十月二十九日，秋天。
　　恰好是聂萨克十二岁生日的那天。
　　虽然是生日，但也和平常一样，离开家，去学校。甚至下午的时候还一个不爽干脆翘了课。
　　自从因记不清的原因加入王莲后，他的行为就变得随便起来。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暴露在随时可能被杀的环境中的确足够令人绝望了。

　　还未到下班放学的时间，街道上并不热闹，但不多的行人中也极有可能夹杂着敌人。
　　聂萨克一个人坐在路旁的长凳上，眯着眼睛，戴着耳机听音乐。声音很大，几乎盖过了人们的脚步声、交谈声和机动车声。
　　虽然如此，隐隐约约还是能感觉到周围的不同。

　　很吵。
　　似乎是一群人正在围着谁问话。调低了播放器的音量，小小的黑发少年听清了那帮人的谈话：
　　“老头，看见一个黄毛小鬼从这里经过吗？”
　　“十一二岁的小杂种，非常好认，看一眼就记得住。”
　　……
　　似乎在找人，而且目标最明显的特征是——金发。金发的家伙，在这个地方应该相当好找。
　　明白了这群奇怪男人的目的后，聂萨克便收起了好奇心继续听着音乐。
　　没有想到，他们来到了他的面前。
　　“喂，小鬼，看见过一个跟你差不多的金毛小子路过这里么？”
　　聂萨克缓缓抬起头来，望着那几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
　　右边。
　　他随手指了个方向。
　　真的只是随手指的方向，但那群笨蛋居然真的往右边追去了。为了避免对方发现被骗后返回来找他的麻烦，待黑衣人们一走远，聂萨克就赶紧起身往相反的方向，回家。

　　大方向是这边，但要是老老实实走马路回去的话差不多得绕半个城。而他之所以选择这边，是因为有一条他十分熟悉的捷径。
　　不知是因为承包人出了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有一栋大楼修建到一半就停工了，于是工地被废弃已有半年，但却一直没有被拆。聂萨克从来都是翻过围墙进到工地内部，再从另一条小巷子里出去，这样一来就离家不远了。
　　不过这次绝对是个例外。
　　凭着在大量实战中锻炼出来的敏捷身手，他毫不费力地跳上了围墙，正打算下去时，却突然发现墙脚坐着一个人。
　　而且，有着相当显眼的一头金发。
　　金发少年估计是被吓到了，抬起头来，惊愕的眼神盯着蹲在围墙上的不速之客。
　　“抱歉，我只是路过而已。”
　　为了表明自己仅仅是个打酱油的，聂萨克避开他跳了下来，一边解释，一边继续走自己的路。
　　见来人不是那些追捕者，金发少年松了口气，然后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地朝对方大喊了一声：“有从墙上路过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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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叫喊立刻起了作用，不到半分钟，又一群黑衣人就找到了这里。

　　聂萨克实在不想转身大骂“你这个笨蛋！”了。虽然彼此不认识，没有任何关系，但毕竟是因为聂萨克路过了这里才导致对方被找到，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尽可能帮他脱离险境。
　　面对敌人，聂萨克条件反射把手伸进裤子的口袋，摸索着里面的硬币。利用从王莲那里获得的能力——万能武器，对付这么几个小角色应该不难。
　　可是，正当他快要掏出硬币时，金发少年却突然拽住他的另一只手。无奈之下，聂萨克只好被迫跟着他一起，逃。

　　金发的小鬼明显对这里不是很熟悉，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只顾死命地往丛林里钻。
　　“停一下停一下停一下！！！”聂萨克朝他大喊起来，告诉他不要这么手忙脚乱。但对方哪里听得进去，只顾拖着身后的人一个劲地往废弃大楼的楼顶上奔去。
　　“对不起，很抱歉，把你拖进来，但是，我……我不想在被抓回去了……”金发少年一边喘着气一边向他解释，可以感受到他语气重的歉疚与无奈，以及因长时间逃跑而产生的疲惫。
　　但对于聂萨克来说，一切理由都构不成理由！哪怕稍微松懈了一点就要被抓回去枪毙都没有让他感到害怕，只是不愿意继续被抓着，无目的地乱跑。
　　“混账！听不见吗？！”大概再三楼左右，聂萨克大骂了一句，然后便狠狠地甩开了对方的手，“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跑多远？为什么就不肯停下来听我说呢？！”
　　金发少年愣住了，随后又毫不客气地反问道：“解释有用吗？单枪匹马的你能跟他们硬抗？！他们都是成年人，而且都是训练过的，不是你这种——”
　　面对两人都略显单薄的身子，谁的话更具说服力显而易见。
　　“不是我这种乳臭未干的小破孩能干得过的！……对吗？”聂萨克用冷静而坚决的语气接下了对方的话，随后又变得平和起来，“我们并不熟悉，所以你不放心把性命交到一个看起来同样弱不禁风的人手上。但就这一次又如何？你觉得现在你还逃得掉吗？”
　　说着，他的目光便开始在四周搜寻起来。
　　这是一栋修建到一半就被遗弃的写字楼，所以随处都可以捡到长短不一的粗钢管和塑料水管，而且堆积成山的废砖头也非常适合“万能武器”的战斗。
　　见这个刚刚才遇上的陌生男孩一点恐惧的表现都没有，而且似乎对如何应付即将来临的敌人有着充分的信心，金发少年虽然免不了担忧，但也对此充满了好奇。
　　不到一分钟，楼梯口就传来了脚步声——那些家伙已经追来了。
　　聂萨克目不转睛地盯着来时的方向，双手插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分的冷静让金发少年越来越焦虑。
　　“你……需要什么武器……吗？就这个样子的话……”
　　“已经够了！你就乖乖呆那里看好戏吧！”

　　“找到了！”
　　正在这时，追捕者们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楼梯口。……但刚一拐过弯，其中一人就被迎面而来的什么东西给打中了脑袋。
　　“哐当——”
　　一小截钢管掉在了地上。
　　“你？”
　　男人们没有看到他们所要寻找的目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黑发赤瞳的少年。
　　“少爷呢？他是跟你在一起的吧？”后来的一个人完全无视被打伤的同伴，走上前来就冲他问。
　　“管你老爷还是少爷，你们现在的对手是我！”
　　说着，聂萨克仅仅是动了动脚，就让另一截钢管打着旋向前飞去。
　　有了先前的教训，一个稍矮一点的男人没有步那个倒霉同伴的后尘，反应很快地躲过了钢管，让它打在了墙上。
　　还真的是危楼，经这一击，墙体和天花板上就开始唰唰地往下掉渣。
　　“来真的吗？”见少年似乎并不是闹着玩儿，黑衣人们也警惕了起来，“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你，如果你能老老实实把少爷交出来就没事了，不过看起来你不太愿意呢。”
　　“少说废话，要打就赶紧。”
　　“我们可不会因为你年纪小就放水啊！”于是另一个男人捡起了脚边的钢管，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谁的手上都没有刀或枪，能用的武器就只有身边的，钢管、塑料管或者砖头，这对双方来说都很公平。唯一的缺陷，就是人数和体型上的不平等——除去晕倒的，剩下是五对一，而且是五个身强力壮的大人和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孩子。
　　听完男人们的废话后，聂萨克依然像之前那样用脚挑起一根钢管就往前方扔去。
　　男人们朝他冲了过来，其中一个以牙还牙地向他掷出了手中的半截钢管。
　　灵巧地躲过它后，聂萨克开始阻止对方前进，于是拨动地上较长的管子们，试图将他们绊倒。
　　就像金发少年之前提醒过的那样，这群家伙并不好对付。虽然不是特别的难缠，但也从乱而密集的钢管中逃脱了出来。
　　见这方法似乎不行，于是聂萨克便干脆用后退来引诱对方前进。这样，就到了那堆东西的旁边。
　　大家都习惯了这么乱的环境，看起来谁也不会觉得周围有什么异样。
　　“呵，”看着对方已经踏进了陷阱，黑发少年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最后，他掏出了兜里的一件金属物，将它对准“那堆东西”扔了出去。

　　“哗啦——”
　　“？”
　　随着一阵巨响，铺天盖地的烂砖头便把男人们埋在了下面。

　　“也就这样？”
　　聂萨克一边淡淡地自言自语，一边来到砖头旁，捡起了刚刚丢出去的钥匙串，然后，便转身朝着金发少年暂时藏身的地方走去。
　　由于这是一栋半途被弃的废楼，所有的房间都还没安装门窗，所以他可以在其中任何一间屋子里躲避。
　　“？！——”
　　就在这时，聂萨克完全没有意料到的发展——金发少年突然从一个门洞中探出身子，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同时还握着一把手枪，枪口也对准了他。
　　“你——”
　　聂萨克感到喉咙一下堵住了，惊讶与疑惑搅在一起糊在脑子里，还没等他发问，对方就已经扣下了扳机。
　　——
　　子弹并没有打中他，而是擦过他的右肩往后飞去。
　　“啊——”
　　“咚！”
　　聂萨克的背后，传来了男人的惨叫声以及砖头落地的声音。他赶紧回头，就发现了最开始被钢管击中的那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苏醒过来，想要偷袭。当然，现在是因为受到枪击而正捂着右臂的伤口跪在地上，痛苦不堪。
　　“呼——真是吓死我了。”见追捕者已经全部被搞定，金发少年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也吓死我了！”聂萨克也松了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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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谢谢了。”
　　从废弃大楼逃出来后，发色一金一黑的两个小男孩儿坐在某处的长凳上休息。暂时安全了下来，金发少年便向身边这个半小时前刚遇上的陌生人表示谢意。
　　“我只是路过而已。”聂萨克重申了一次这个事实，表明他并不在乎，“不过我说，你还是快点回去吧，省得那帮家伙又出来抓你。”
　　“回去？开什么玩笑？！”听到这两个字，金发少年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对于他的任性，聂萨克也只是淡淡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对于这个问题，金发少年突然沉默了，然后才缓缓开口，“我的家务事……不要别人来管。”
　　“家务事？逃债还是逃婚？”
　　“噗——”听对方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金发少年差点把刚喝进嘴的饮料给喷出来。待他缓过气，抬起头来时，却迎上黑发少年好奇的目光。
　　“……”
　　聂萨克把手揉进了他那略微卷翘的金发中。
　　“你，是哪儿的人？”他盯着对方蓝紫色的眼睛问。
　　“……”金发少年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将头扭到另一边，“哪儿的也不是。”
　　“什么意思？”
　　“我没有户口。”
　　“不我是说……”
　　“啊啊好吧，我想应该是英国。……不过也可能是法兰西，或者德国。”
　　“连你自己都不清楚？”
　　“不过那男的确实是这里的人就对了。”
　　“那男的？”
　　“就是跟我妈一起把我生下来的那个人。”
　　“你爸爸嘛。”
　　“求你不要说他是我爸爸。”
　　“怎么了，家庭不和？”
　　听到“家庭”这个词，金发少年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没有那种东西。”
　　“怎么说？”
　　“没有发挥功能的东西，跟不存在有什么两样？况且一个黑老板跑英国去跟婊（和谐）子乱搞生了我又不管，要我怎么认可他是我爸爸？”
　　“呵呵……啊哈哈哈哈哈……”聂萨克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混血啊，你不说还真没看出来。”
　　“多谢夸奖。”金发少年盯着地板，平淡地回答。
　　“不过那并不重要吧，你自己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话说回来，那些追你家伙到底是谁？”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家伙的手下。”
　　“你爸爸的？抓你回去做什么？”
　　金发少年捂着额头：“继承家族产业。”
　　“噗——”聂萨克差点笑喷。
　　“别笑，不用你说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人生狗血得像一出戏！”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能干那种事吗？”
　　“半个小时之前我也不相信你能打败那些家伙。”金发少年微笑着回答，跟之前比起来明显释怀了很多，“还有，今天谢谢你了。”
　　“没事儿，我只是路过而已。”聂萨克第三次重复道。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掏出一看，密密麻麻的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和十多条短信，不用说，清一色全是聂萨克的姐姐——聂银雪发过来的。由于他的手机被调成振动，而刚刚的激烈运动又使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打电话过来。
　　“呃，我得回去了。你自己小心一点，，再被抓到我可帮不了你了。”说完，聂萨克起身要走，却被金发少年一把抓住了衣服。
　　“交个朋友怎么样？我叫缪璃，你呢？”
　　“聂萨克。”
　　“同意做朋友了么？”
　　“随你喜欢。”
　　听到对方含糊的回答，金发少年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

　　***

　　“然后呢？”听到这里，云原本已经快到嘴边的牛肉又被放了下来，迫不及待地询问接下来发生的事。
　　“然后这家伙就到我家蹭吃蹭喝蹭床位了。”聂萨克一边似乎很无奈地回答云的问题，一边用手抓了抓头发。
　　“说得好像很不情愿呢？”缪璃一边笑一边低头切着面包，“那时候要不去你家，要不我就只能地当床天当被马路中间就地睡了。”
　　“真是羡慕你们，这么好的交情。”云一边咬着牛肉，一边发出感叹，“那么，小璃是怎么加入王莲的呢？”
　　“他威胁我！”聂萨克一秒回答。
　　“我缠着他要。”缪璃同时回答。
　　随后两人又对视了三秒钟，最终还是金发少年再次先开口：“一是为了跟好哥们儿同甘共苦，二嘛，‘查’真的非常好用。它里面有全世界所有书本记录下的信息，需要时也只用动脑子想一想就能找到，而且我只用里面一丁点儿的内容，就可获得到一般人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来学习的东西。”
　　“好方便！”云睁大了眼睛，听着缪璃讲得似乎很不可思议的东西，“不过，好像自从小璃回来之后，小萨的心情就好很多了呢~”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没有什么动静的中年男人突然凑到缪璃耳边，轻声说了点什么，然后便起身朝餐厅外走去，同时掏出了电话。
　　“他怎么了？”云小声问了一句。
　　“……”缪璃没有回答，而是警惕起来，回头看了看餐厅门口。
　　这个男人是他最贴身的随从，而且是相当受信任的那种，所以一般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必定是因为事情有变故。
　　由于刚刚才见面，云和虹并不是十分了解他们的关系，只是一味地感到危险的来临，预感不太好。
　　正当她想继续发问时，却发现身旁聂萨克也变得紧张兮兮的，手中的叉子也被捏得更紧，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口。
　　那中年男人似乎是接到了谁的电话，而餐厅里又有外人，所以才想要到外面去，到一个相对更安静得环境跟对方交谈。
　　这是很平常的一个举动。
　　隔着玻璃门，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五分钟过去了，男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很平淡地接听着电话。
　　但是突然，他转过身来向着餐厅内部，同时脸色大变，充满了惊恐与急迫。
　　下一秒，他一把推开玻璃门，朝着四人的方向大喊一声：
　　“少爷！快逃！”
　　“咻——”
　　几乎是在他发出叫喊的同时，一颗子弹不知从哪儿射来，直朝缪璃的方向飞去。
　　“咵啦——”
　　聂萨克反应相当快，扔出去的盘子接受了这次攻击，雪白的碎瓷片散落的到处都是。
　　“妈的，这么久了还不放过我！”缪璃很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估计是老爸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所以又派出手下来追捕他。
　　“咻咻咻——”
　　接着，又有子弹从另一个方向射来，而且这回，紧随着的还有好几个黑衣人。无奈，缪璃只好掏出枪与对方应战。
　　刚刚才聊天聊到四年前的事，现在那一幕又几乎重演了，于是聂萨克一边用手边拿得到的刀子叉子盘子等东西抵挡敌人的攻击，一边苦笑着对身旁的朋友说：“我们似乎成乌鸦嘴了呢。”
　　枪声、吵闹声、餐具碎裂声、刀叉碰撞声中，餐厅里的其他顾客理所当然地被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尖叫着，逃窜着，场面十分混乱。
　　“简直是灾星！”
　　天空虹也坐不住了，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也加入了战斗队伍，用她擅长的飞刀阻止敌人靠近，同时护着云，使她免遭误伤。
　　“快点，二楼去，左拐工作间旁边有个小门可以出去！块！”缪璃无视了这混乱的场面，专注地与这突然出现的父亲的手下们对抗，同时也在不停地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诶，小璃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对于他脱口而出的路线，云感到十分惊讶。为此，金发少年强调了一遍自己的能力：
　　“我是‘查’啊！”

　　一句“尧叔，拜托你了”之后，四人迅速穿过密道逃到了外面。
　　现在已经是夜晚了，但正是大街上最热闹的时间，更何况还是市中心，几个孩子都不想惹出更大的麻烦来，于是抄近路赶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
　　“他们还跟着吗？”稍稍安定下来一点点后，聂萨克一手拿着信用卡，一手抄着刚从餐厅里带出来的叉子，探出头望了望巷外。
　　给枪添好子弹后，缪璃靠在背后的墙上，闭着眼睛舒了口气。
　　“但愿没有跟来了。”他祈祷道。
　　收回脑袋的聂萨克表情怪怪的，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这些家伙，跟以前那些不一样。”
　　“是有一点？”
　　“他们之前从来不会带枪的。如果说以前只是想抓你回去，现在的话简直像是直接要你命。”
　　听了这话，缪璃叹了口气，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狠狠地把手揉进自己的头发：
　　“看样子那家伙说的是真话。”
　　缪璃指的是前几天给他打电话叫他回来得那个人。他说现在的情况跟之前不一样，如果晚了的话出事的不是缪璃一个人而是包括聂萨克、天空云、天空虹在内的所有人。
　　“查不到那家伙的来历吗？如果是电话号码的话，应该会写在某处的纸片上？”聂萨克提醒他。如果是写在纸上的东西，缪璃可以用“查”轻松找到它的来源。
　　“抱歉，我之前忘记说，那家伙的来电显示……是一串乱码……”
　　“不是这里的东西。”
　　一直没有说话的云突然开了口。
　　“？”
　　这时，聂萨克的手机抖了起来，上面是一个陌生号码。他自己明白，这个电话只会因为好友的来电而响。现在很明显的，缪璃就站在他面前，所以事情才有些蹊跷。
　　“喂？”
　　“让天空云接电话。”电话那头是个非常虚弱的男声，应该是天空月。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天空家会知道这个号码，手机就到了云的手里。她拉着虹一起，到了巷子更深一点的地方。

　　半分钟，一分钟。
　　三分钟。
　　差不多过了五分钟，女孩们才从巷子里出来。
　　“我们要回去了。”云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送你们回去？”
　　“不用。”云黑着脸，拖着虹快步走出巷子。
　　女孩们的行为太过怪异，男生也不太好过问。唯一让人放心的是，虹在云的身边，一般情况足够保护她们两个人。
　　“但是真的对不起，你们确实被拖进……我的家务事里来了呢……”
　　面对少女们的背影，缪璃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不，是‘我们’的家务事。”
　　虹回过头，眼神幽幽地望着他。

　　***

　　“那个家伙呢？”
　　待云和虹走后，聂萨克突然意识到巷子里空空荡荡，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哪个家伙？”
　　“你的跟班，不用管他吗？”
　　不知是真忘了还是装忘了，缪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回答道：“噢，尧叔啊，他是帮我善后的，等那边情况稳定下来后就会来联系我，不用担心。”
　　正这样说着，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联系工作事务的那一个。
　　“喂？……噢，干得不错！剩下的就不用管了，赶紧过来吧。”
　　从这单方面的语句来判断，似乎那个中年男人已经完美地搞定了追捕者们。而说这话时，金发少年又一次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望着聂萨克。
　　“就在‘老地方’。”
　　他对电话里的男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