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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叛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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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老地方’是我家?”
待好友挂掉电话后,聂萨克就带着他朝那熟悉的方向走去。和四年前一样,那条路依然是通往聂家的捷径,只是废楼已被拆掉,变成了一块草坪。
“总不可能自投罗网跑去‘深渊’吧?”
“深渊”就是缪璃父亲的公司。外表看来只是一家普通的技术开发公司,和其他的中小企业看上去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一旦深入到内部,就会明白它的真是面目——说白了就是黑商,贩卖一切赚得到钱的东西,所以也包含了大量的违禁物品。枪支弹药毒品□□,只要有人出钱买,他们就一定搞得到。这样一个让警察头痛多年的非法组织,他的最高领导人却偏偏扭着他的长子,希望他能接手自己的工作。但事实上别说是长子,缪璃还是他惟一的一个孩子虽然非婚生,所以一切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这就是缪璃不平静生活的来源,与聂萨克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烦恼。又正是因为两人都被莫名其妙的事情扰乱了生活,于是才能在某些方面一拍即合,成为如此亲密的好友。
***
聂萨克家住在一栋普通民房的三楼。说高也不高:某一天天空云在他家呆过之后直接从窗台上一跃而下。说矮也不矮:常人掉下来铁定是摔不死也成了半残。
缪璃说这里是“老地方”,因为四年前他在翘家之后、别无去处的情况下就长期到这里来蹭吃蹭喝蹭床位,得到了姐弟俩不少的照顾。而聂萨克倒也无所谓,反正父母已经宣告失踪,所以空出来的房间就正好留给了需要它的人,也算是物尽其所用了吧。只是面对缪璃每次给出的巨额住宿费,他实在有些受不住。
到了门口,发现中年男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于是聂萨克打开房门,进了屋。
“话说在前面,你知道我不爱打扫卫生的,而且那间屋子两年都没人进去过了,所以……”聂萨克本想提醒好友,因为放置太久,所以房间会是多么多么的乱,灰尘会有多么多么的厚。但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
屋内干干净净,十分整洁。
“我收拾了房间。冰箱里有食物。我回去了。”
贴在门上的字条,歪歪斜斜的三句话,还有落款同样歪歪斜斜的一个“雪”字。
不用想,是致末吟雪来过了。就像当初聂银雪还在家里时那样,她干完了所有的活。一声不吭地来,又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在略微的感到伤脑筋之后,聂萨克也接受了下来。毕竟这个人造人是姐姐希望的,而且她拥有和聂银雪一样的思维方式。
进了房间,金发少年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皮包,取出电脑,插上电源,开机启动。这台电脑是他的宝贝,除了平时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务以外,其他的一些私人方面的资料和研究也在它上面进行。至于某些男孩子都有的东西就不用多提了。
而现在——
“聂萨克,我得再给你详细说明一下我的遭遇。”等到机器启动完毕后,缪璃便回过头对坐在床上的黑发少年说,同时也点开了一个文本文档。
聂萨克站了起来,朝屏幕上望去。
文档很空,只有一排字,而且——是乱码。
与平时所见的乱码不同,它的构成特别乱。在这短短一行字符里,既有英文也有数字,还有一些法文字母、俄文字母和标点,甚至还夹着两个汉字和一个韩文字符,更有圆圈和音符之类的特殊符号。
这就是那个陌生男人在缪璃的手机上留下的来电显示。他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么个重要的线索,于是便把它输进电脑,以便随时查看。
对于“查”而言,普通的乱码根本不在话下,只要它在世界上某本书里有记载,他就不仅能查出乱码的原因,而且还能将文本还原。但这次的诡异乱码却让缪璃也不知所措,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大概不是人类现在的知识能解决的问题”。
也不排除一个可能:这串乱码是那个陌生男人自己编造的,由于使用人数不多,所以不能形成一种规则,因此“查”也束手无策。
这里又有个问题了,如果是个人编创的字符,要如何才能让它作为电话号码显示在他人的手机上呢?
“虽然我也不指望你能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还是要给你看看,万一——”因为彼此信任着,所以缪璃基本上不对聂萨克隐瞒任何事。
出乎他意料,当他还没有把话说完时,聂萨克就表情木然,似乎不假思索地吐出一句话——
“我好像见过它。”
“什,什么?”缪璃一瞬间舌头打了卷,“你说什么?”
“……”
看好友的反应有点不对劲,聂萨克沉默了两秒,像是再仔细思考了一下。
“总觉得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来……”
“哥们儿,你真的要好好想想,这不是开玩笑。”缪璃的眉头皱着,表情严肃,在他看来这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
“……”
聂萨克依旧低着头沉默着。
“算啦,想不出来也没关系。”
奇怪的乱码符号。
聂萨克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好像见过它”的想法。
红色的。
这样的感觉。
觉得那串字符是红色的。
思维一直被它搅着,完全没有注意一个巨型物体砸在了他背后的床上。
“缪……?”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缪璃已经趴在他身后睡得香。
***
……
“谢尧。”
“干什么?”
“我知道你们已经回来了,所以,带那孩子到我这里来。”
“不可能!!”
早晨,在中年男人的一声大喊中拉开了序幕。
打电话来的就是他的前老板,也就是缪璃的父亲——缪长显。
事实上,谢尧几年前都还在他的手下干活,但后来出了一些事,是公司内部的矛盾。本来勤奋又忠诚的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被排挤。动下脑子都知道,在这样一个非法组织里本来就是悬着一条命,更何况还在悬崖边上被人推攘着。就在他工作极度不顺甚至连性命都有危险的时候,正好碰上缪璃跟家里闹翻。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当初为什么会毅然决然地选择跟随那时十三岁还不到的缪璃,跟着缪家的少爷一起度过了这艰难的几年。
既然已经不属于那个公司了,所以他也不用再对前老板的话唯命是从。
“尧……”电话里的男人似乎并不打算放弃,“以前的事暂且不提了吧,无论如何,这一次,请务必将他带到我这里来!”
他用了“请”字。
“缪长显,我已经不是你的手下了。我现在跟着少爷,我可以拒绝你的要求。他不会想来见你。”
“我知道那孩子不愿意接手这事,所以我早就没有逼迫他了。”
“那怎么解释昨天晚上的事?”
回想当时的场面,缪长显的话显然没有半点说服力。谢尧认识他们,是公司里的人没错。而且那些家伙居然都还带着枪,变本加厉了。
“尧,我不能向你透露太多,对你我都不利。如果实在要怀疑的话……”
“砰——”
还没等缪长显把话说完,一颗飞来的子弹就精准地将中年男人的电话打了个粉碎。
“跟那家伙废这么多话干吗?!”
身后,缪璃不知何时起了床,正带着稍显愤怒的表情,用随身携带的手枪指着谢尧。
“抱歉,少爷。”
“算了,手机我会赔给你,只是下次别再让我撞见你跟他联系。”缪璃一边道着歉,一边把桌子上的手提电脑收好放进皮包。然后,又将目光转向床上——
“聂萨克?”
可能是因为昨天疲惫过度,聂萨克在交谈声和枪声过后居然还没醒,而且就穿着夏天的T恤蜷在被子上,像只猫似的。
“喂,哥们儿,起床?”
缪璃试着去叫醒他,但手才刚刚碰到他的衣服,聂萨克就猛地翻身起来,抽出枕头下的钢尺架在了好友的脖子上。
“想要杀了我吗?”
“……”
见对方并不是敌人,于是聂萨克赶紧放下了尺子。
缪璃抹了把汗,转身继续收拾东西,同时也没忘继续跟他叨上两句:“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不会被杀了,这样的警惕性……”
聂萨克没工夫去解释自己刚才是不是半睡半醒,只是好友整装待发的样子让他产生了疑问。
“大清早的,去哪里?”
“找人问问情况,看能不能打听到call我那个怪家伙的消息。”
“正好我也要出去。”说着,便从床上站了起来,理顺了睡乱的头发,抓起外套就跟对方一起向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
“天空家。还有很多事情要问。”
“有妹子就忘了兄弟?啊——”缪璃话音还没落,背上就挨了一记拳头。
“是找天空阳。”为了表明自己并不是要去约会什么的,聂萨克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更何况在他看来,天空云那姑娘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好吧。不过也不要太相信他们的话。”这时,缪璃也转过头来,带着朦胧的微笑对好友说,“他们跟我们并不是一条战线。”
***
……
这座城市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熟悉,毕竟跟老家相比,他在这里才断断续续待了不到四年。
“尧叔,有的时候我真希望你才是我的父亲。”路上,缪璃冷不防冒出一句话,让谢尧有些不知所措。
“少爷,别乱说。我们一点也不像。”
“不像?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我跟那家伙有相似点吗?”缪璃反驳道,“而且,我说过很多遍了,不要老是少爷少爷的叫,我根本就不想跟那个家伙扯上任何关系,你总是叫我少爷,意思是上面还有个老板吗?”
“抱歉。”谢尧的反应很淡然。他一直是这样。
由于是周末,街上的行人比平时多了不止一倍,两三个一起,三五个成群,有说有笑。自然而和谐的场景让金发少年感觉不错。
虽然这样,他最终还是朝着一个偏僻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要去哪里?”走了十来分钟,谢尧意识到事情不太对。
“……”
缪璃立刻停下了脚步,低着头。
“尧叔,我是那样说过了,我,不想再去理会那个家伙,但是……”他转过头来,“我也不想就这样被一个连身份都不透露的混账给叫回来……”缪璃一边摊着手,一边陈述自己的心境。
“所以,您打算怎么办?”作为下属,谢尧不会干涉上司的决策,只是想了解情况,以便能更好地完成任务罢了。
“到那附近去看看吧,如果能遇到同样是王莲的参与者,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来。”
“!!”
听到缪璃说要回去那个他最不想看见的地方,谢尧在吃惊的同时也觉得这是意料之中。尽管这样,他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您真的要?”
“嗯哼。”缪璃答应得很含糊,然后带着灿烂的微笑解释道,“反正我是不可能永远逃下去的,如果这一次能把问题解决干净,以后的生活不就轻松了吗?”
***
玉波公园里。
聂萨克站在那个银色的十字架前,已经半个小时了。
并不是他想就这样耗时间,而是——不知道要怎么敲门。
天空家在地下,要沿着地道走很久才能看到,而露出在地面上的就仅有一把“锁”而已,根本不存在“门铃”之类的东西。
这样奇怪的家庭。
前些日子跟天空阳会过面之后,聂萨克就深刻地体会到天空家是个诡异的存在。但具体怎么个诡异法,说得出口的大概也只有天空阳没有能力,以及他们把房子修建在地下,这么两件事。
可是今天早上……
刚刚回国的两年不见的好友在出门前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他们跟我们并不是一条战线。”
缪璃是不会瞒着聂萨克的,无论什么事都会跟他挑明。但这次就只留下了一句话,连个解释也不给。这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
而昨天晚上,在离开小巷时,天空虹又带着特别古怪的音调说了一句“不,是‘我们’的家务事。”
于是聂萨克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多,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因此才决定从天空家开始调查起。
没有找到姐姐本人,那么他只有通过别的途径来寻找真相了。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有着诡异黑金色头发的青年一边捏着下巴,一边望着在十字架前踱来踱去的少年。
***
高楼渐渐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缪璃明白,目的地到了。
实际上,他这次的确是因为那个陌生男人的电话才回到这里来的。而男人的话中,他最在意的一件事就是——“再拖几天的话,给你打电话的就不是我而是天空阳了。”
明明是缪家乱七八糟的家务事,为什么会扯上天空阳?
就这样往前走着,走着,一步步向那栋熟悉而又倍感厌恶的大楼靠近。
因为是个偏僻的地方,所以周围不太有人。
缪璃并不害怕这一点。由于“查”的缘故,他的大脑中能够清晰呈现出这里的详细地形图,每栋建筑,每块石头,全部了然于心。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下意识摸了摸随身携带的皮包。里面不仅有他的宝贝电脑,还有一些枪支和小型武器。鉴于国内的武器管理非常严格,所以这些东西都是在外面工作时搜集到的。更何况谢尧的能力是“藏”,手臂围成一个环,把东西往里面一丢就可以将它们暂时隐藏起来,有他在,混个安检简直小菜一碟。
“尧叔,快到那里了,会紧张吗?”这个问题本应该由缪璃自己来回答,但他却似乎很平静地问着下属。
“习惯了。”谢尧的回复一如既往的平静。
近了,更近了。
僻静的郊区,平和的气氛,没有什么别的奇怪的事物,于是两人就加快步伐前进。
在离建筑物还有那么一点距离时,缪璃却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随后立刻变了脸色。
“?!”
仿佛一脚跨进了结界似的——
“我……我不认识这个地方……”
金发少年睁大了眼睛,用少有的惊恐语气说道。
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因从未涉足过此地而感到陌生”,而是在缪璃的眼中,世界恢复了原样——只能通过自身感觉器官捕捉到的信息来判断事物,“查”失效了。
现在的他,只能用眼睛看到一栋高楼、一片空地,以及——
就在两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时,四周便涌来大量的黑衣人。目标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缪璃。
这是陷阱,暗处的敌人用了不知什么方法使“查”失效,让缪璃暴露在他不熟悉的环境中,然后瓮中捉鳖。
但是缪璃并不会因为失去了“查”就完完全全的束手无策,毕竟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逃命生活,经验也比较丰富。
现在最要紧的事不是浪费时间来疑惑能力失效的原因,而是解决眼前的敌人。
“尧叔,接着!”
从皮包中掏出两把手枪后,他便把它扔给了身后的中年男人。
而谢尧也没闲着,收起皮包后从“藏”的空间中抽出一把□□,跟着缪璃一起对抗敌人。
光从表面上看,这场冲突似乎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半句解释,一大群人跟一个孩子就这么干起来了。其实也不需要解释,缪璃觉得他再清楚不过他们的目的了。
事实上在前些日子他都还不需要这样累。面对父亲的穷追不舍,不愿让事态进一步严重化的他只要逃、不停地逃便好了。但自从听到了第一声枪响过后,他就意识到对方的目的不太对劲了。
还好这里几乎没什么外人,所以双方都能够肆意开火。
缪璃一边在枪林弹雨中躲闪着,一边尝试修复“查”的功能,有点像试图还原被格式化的硬盘,想要重新找回里面的资料。
由于手枪容纳的子弹并不多,又很难有时间填充,所以他必须尽量保持一打一个准。十八发子弹,左边的剩三发,右边的也只有五发,耗掉的子弹已经干掉了九个黑衣人,是个不错的成绩。
但是这不行!还有十来个敌人在眼前,而且丝毫没有要撤退的迹象。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
警察会来啊!!
如果等条子们赶到这里,谁都别想逃脱。
虽然失去了近一半的同伴,但余下的黑衣人们却依然配合得相当好。
情况变得有些复杂,缪璃不敢再跟他们耗下去了,决定先撤,等“查”恢复功能了再规划后面的行动。于是朝中年男人使了个颜色后,便向着一条他很久以前就知道的小路跑去。
黑衣人们追了上来。登陆两年,好不容易才遇到的猎物,不可能就这么放他走。
战场一路转移,从大楼附近到了一个狭窄的巷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利用这迷宫般的地形应该能将追捕者甩掉。毕竟在四年前,他就已经非常熟悉这里的环境了。
在巷道里就尽管逃,拐弯和岔口多得很,只要顺着那唯一的通路……
“?!”
没路了。
望着眼前冰冷的灰色墙壁,缪璃的脑袋里好像炸开了什么东西似的。
是因为多年没来而记忆出现偏差了吗?
金发少年立刻否定了这个可能:这条路,他记得非常非常清楚,只要再往前一点,就是另一个岔口了。
但事实是——有一堵墙挡住了去路。
不该有墙的地方却出现了墙,这是为什么?
“早就知道你会逃到这里来了,难道还能继续让你从这里出去吗?”敌人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好几年前就补了一堵墙在这里。
缪璃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在来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似乎有些太依赖于“查”了,认为只要有它在,任何事都不成问题,而忽略了要是没有它该如何是好。
附近,谢尧好像不在,大概是刚刚为了引开敌人而分散了。
于是,他只好转过身来,背对着墙,,用枪指着眼前的黑衣人们。不过这样也是徒劳,他甚至都在思考着被抓回去后要如何再次脱身了。
奇怪的是,黑衣人们并没有饿狼一样扑上来直接将他捕获,而是非常小心地一点点地靠近。
看起来在害怕什么。
双方都带着枪,行动稍有不妥就会见血。
突然从中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缪璃把左手上那支已经空掉的枪指向自己。
“不要过来。”
果然不出所料,黑衣人们的脚步停止了。这时,又听到其中一人表情奇怪地跟身旁的同伴说了些什么。
内容大概是“不能伤到他”“要完好无损地抓回去”之类的。
“你已经没路可逃了,放下枪,乖乖跟我们回去!”
缪璃当然不肯。于是,时间仿佛就这样凝固起来。
……
没有人敢动一下。
缪璃怕对方突袭。
黑衣人怕他真的开枪。
两分钟过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你瞪着我我盯着你,对峙着。
打破沉寂的是缪璃的手机铃声。从左边的口袋里传来,是平时跟聂萨克联系的那个手机。
难道说,这个时候他出什么事了吗?
缪璃有些急躁:朋友的电话不能不接,但自己现在的处境又十分不妙,敌人很可能会趁虚而入。
接,还是不接?
基于眼前的状况,缪璃决定先无视它,等回去后——如果还能回去的话,再向好友道个歉并解释一下。
双方继续对峙着。黑衣人们没有动,金发少年也没有动。
铃声也继续响着。
用过电话的都有这样一个常识:如果对方长时间不接听的话,呼叫会自动断开。但相当奇怪的,铃声持续不断地响着,响着。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于是缪璃明白,无论后果怎样,这个电话他是非接不可了。
没有“查”,用自己的大脑思考过后,他缓慢地丢下了右手上的枪,再动作缓慢地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边响一边震动着的手机,按下接听,放到耳边。整个过程都是小心翼翼的,目光一点也不敢离开对面的敌人。
“喂?”
自从察觉到铃声的怪异性时,缪璃就已经肯定不可能是聂萨克在联系他了。
“Darling~”
果然不出所料,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陌生少女的声音,而且开口就是如此亲昵的称呼。正当他诧异为何除了那个奇怪男人外还有别的陌生人知道这个号码时,只听得少女接着说道:“哥哥现在不在,是我来帮你哟~”
从字面上来看,这个少女的语气非常活泼,但实际上却是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以至于让人感到念出来的字都十分别扭。
这样奇怪的少女,当然会让缪璃不假思索地问一句:“你是谁?”
“本小姐的建议,要不要?”少女无视了对方的提问,自顾自地问道。
怀疑她没听见自己的问题,于是缪璃重复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Yes or No?”少女也重复了一遍提问。
看样子她是不打算回答了。缪璃又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四周——他确实需要一个脱困的办法,所以只好先妥协下来。
“说吧。”
“Thank you darling~现在你右边的口袋里有个烟雾弹,拿出来。”
“我没带那玩意。”
“Take,it,out.”少女一词一顿地重复了一次。
缪璃实在对这个中英文夹杂着说的家伙无语了,只好照做。反正她也不像有什么恶意。
出乎意料的,兜里的确有一个硬硬的东西。先别管它是怎么出现的,总之现在已经有能够派上用场的武器了。
钻了个空子,金发少年迅速掏出那个硬家伙朝敌人扔去,然后在一片白雾中滑出了巷道。
接下来应该是去跟谢尧会合了吧。
但这时,少女又发话了:“Clam down darling!你这样是去送死!”
“那要怎么办?”听到这,缪璃立刻掉头往来时的方向跑。
“不是那边!Follow me, here!”对方依然不放过他。
然后,只好在陌生少女的指引下,朝着另一个陌生的方向前进。
按照指示,他一路跑到了附近一个居民楼院子里,好在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再追来的敌人了。稍稍缓了口气,正想问问对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时,却听得少女一句:
“任务完成。Bye-bye~”
随后,挂掉了电话。
意思是到这里就结束了吗?这里有什么东西?
“查”的功能还没有恢复,所以缪璃尝试着仅靠自己的感官来判断周围的情况。
宁静的院子,篱笆围起了一块地,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由于是夏天,嘈嘈的蝉鸣声也接连不断地响着……这样平和而美好。
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却发现了某个令他震撼不已的存在——
“!!”
***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天空阳将聂萨克带到了家里,但却对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的动机表示不解。
“只是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以前是做什么的,现在又是做什么的。……再说,我有权利了解女朋友的家庭状况吧?”聂萨克发现这是个极好的理由。
“啊,是呢。”阳知道这是借口,但也就勉强当他说的是真话,“不过要我来说的话,以前就做着以前的事,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现在呢,不也还是这样?云和虹在上学,我白天出去上班,月晚上出去工作。有什么奇怪的?”
“……”
微笑着看了看聂萨克无语的表情,天空阳补充了一句:“不过,这肯定不是你想听到的答案吧?”
“当然不是!”聂萨克简直要拍案而起了:这个男人口中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多废话!
“那你想知道什么?”反倒是天空阳问起聂萨克来了,“算了,无论你想问什么,都先听我讲些东西怎么样?”说着,阳一下子靠进沙发里,手指交握放在腰上。
“不怎么样……”
“我知道是谁把你的好朋友叫回来。”
“……”
本来聂萨克想拒绝阳的自我主张,但又偏偏被他一句话给镇住了。
“谁?”
“是我的……”顿了一下,“曾经的朋友。”
“所以说是谁?”
“抱歉,我还不能告诉你。”
“……”
说了当没说。
“为什么?”聂萨克不太甘心。
“会死。”
“?!”
跟天空阳谈话,事情总是不会顺着思维走。
“小子,我这样告诉你,如果你特意去纠结那些不该知道的事,‘有人’会看不下去,而‘他’不是现在的你能应付的对象。不过还好你现在来找了我,我有特别要紧的事要转告给你。”
“要紧的事?”聂萨克只能被阳牵着跑,完全没有话题的主导权。
“关于你的好朋友被叫回来的原因。”说着,有着诡异发色的青年喝了口茶,“王莲之中出现了一个叛徒。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后果会非常严重。”
“有多严重?”
“大概,我们都会死吧。”阳微笑着回答,“然后那个叛徒现在就在……”
“呜……”
“呜……”
就在这时,聂萨克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一看,又是个陌生的号码。
这段时间他被陌生号码不知困扰了多少次,这回又轮到谁?
少年抬起头来看了看,对方笑着摊了摊手,表示这次的事与他无关。
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传了来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
“小聂,具体的情况电话里说不清,总之少爷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谢尧用急切的语气向他求助。
听到这话,聂萨克当然坐不住了,大叫一声“该死”后,便冲出了天空家。
听着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阳的脸上又浮现出诡谲的笑容,自言自语道:“瞧瞧,这关系该是多好。”
随后,便端起桌上的的茶杯,喝了一口。
……
聂萨克离开后不久,从最里面的房间,扎着双马尾的少女走了出来。
“阳,你说的那个……是不是……?”
天空云的表情有点古怪。
“呵呵,你觉得呢?”天空阳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不过啊,我亲爱的妹妹,我希望你不要插手这次的事。”
***
“……”
“……”
“该说‘好久不见’吗,我的孩子?”
“……”
金发少年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像踩中什么机关似的条件反射用枪指着眼前这个才五十岁、却显得异常苍老的、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你……你居然……怎么……”
憋了好久,缪璃才拼出这么几个完全不能表达意图的字来。
缪长显叹了口气,低头看看自己已经瘫痪的双腿,用略带失望与悲伤的语气问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
缪璃依旧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事情也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再加上——这个在两年前还身强体壮的剽悍男人,竟然变成现在这副恹样,跟他的想象差了十万八千里。等他回过神来时,持枪的双手已经颤抖得不像样。心一急,干脆将它丢掉了。
“好吧,要做什么随你的便!……不是想抓我么,你来啊!我不反抗了!”怀着五味陈杂的心情,缪璃不能控制自己的愤怒,瞪着轮椅上的男人,吼出了一句似乎是讽刺的话来——明明知道对方现在手脚已经十分不便。
缪长显沉默着摊了摊手:“果然是这样。孩子,早在两年前,我就不打算逼迫你了。”仅仅是在描述一个事实,所以他的语调没有太大的起伏。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在缪璃的印象中,父亲对他加大了搜捕力度就是在两年前。正是因为不堪重负,他才选择暂时逃到国外去。而现在,这家伙居然一口否定了这件事,完全没有说服力。
见儿子依然持怀疑的态度,缪长显掀开盖在腿上的衣服,拿起放在腿上的枪,弯下腰沿着地面将它扔了过去。
“如果我说了半句假话,你完全可以一枪毙了我。……你丢掉的那把,已经没有子弹了吧?”
“……”低头看了看滑到脚边的枪,又抬起头来望着父亲——他的态度似乎诚恳而又坚决。于是缪璃的心也软了下来,面无表情,用冷冰冰的语气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地方不适合谈话。”缪长显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招了招手,示意带他到巷子的更深处去……
***
冲动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当聂萨克冲出来天空家的大门,站到阳光底下的时候,才猛然想起刚才连好友身处何方都没问。他当然可以直接跟缪璃联系,但既然谢尧说“状态不对劲”,就也有可能对方现在的处境不允许他接电话。要不跟谢尧联系看看?
掏出手机,却发现这个想法也泡汤了——来电显示上是公用电话的号码。因为谢尧的手机今天早上被缪璃一枪打了个粉碎,暂时还没有新的来代替。
本来平时交往的对象并不多,因此能够左右他情绪的就更少,所以聂萨克现在的表现足以证明好友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已经让他抓狂了。
正当他心急如焚,想出手相助却不知从何做起时,一条信息及时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家里。”
缪璃只寄来了短短的两个字。
于是聂萨克二话不说就往家里奔。
“混账东西!”
黑发少年一边骂着一边往回跑。
玉波公园离他家并不近,所以一口气冲回来还是相当耗费体力的。他本想将对方好好骂一顿诸如“为何那么不小心”之类的,再埋怨两句怎么出了事不叫上他。但是当他气喘吁吁地一把推开卧室门后,里面的场景却让他不得不将准备好的话都咽了回去。
安安静静。
房间里并不是空无一人。
谢尧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而缪璃则背对着大门坐在电脑前,盯着发出荧荧蓝光的屏幕。两人就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连房间主人的突然闯入也没能让他们有所反应。
总之,安静极了。聂萨克愣住后,就只听得散热风扇呼呼吹动的声响了。
怎么回事?
看样子也不像是受了重伤,从外表完全判断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眼前两人没有给出半点反应却让聂萨克一头雾水。
等他再往房间内跨进一步时,缪璃突然开口,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了自己先前的经历:
“去见那个家伙了。”
“……”
听到这个回答,聂萨克觉得莫名其妙。两步跨到对方身后,重重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不是最不想看见他了吗?为什么还跑去?”语气因急迫而显得有些恶狠狠。
“……”
缪璃沉默着。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只是出去了一趟,到底怎么回事?!”
本来从天空家出来就不太舒服,现在偏偏又看着好朋友陷入莫名的危险。聂萨克着急着,迫切地想知道原因。
“你他妈别来烦我了行不行?!”
沉默近一分钟后,缪璃毫无预兆地炸开了,过于平静的态度持续很久后突然转过身对着好友露出一张从未有过的愤怒的脸。
聂萨克更加莫名其妙了。
明明只是担心,只是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方却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正好他自己也处在情绪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于是也不计后果地爆了粗口:
“神经病说一下会死啊?你他妈就这点能耐?!!”
“说个屁别以为什么事都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好不好”
“你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什么都能解决了是吧!”
“起码比某人完全看不到兆头好得多!”
谢尧坐在床上,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事情原委、经过、心情、愤怒、莫名、急躁……一系列的关键词全部搅在聂萨克的脑子里根本理不清,思维过程产生的次品就这样被缪璃激怒而冲出了口 :
“那你就爱干嘛干嘛去以后都别来烦我了杂种!”
说完,摔门而去。
……
金发少年在原地站了好久。
好久之后,才无声无息地回到椅子上,蜷成一团,抱膝而坐,脑袋埋在了腿间。
“尧叔……”他声音有些颤抖地询问坐在床上一言未发的中年男人,“我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小聂他,也生气了啊……”谢尧叹了口气。他本想叫聂萨克回来安抚一下少爷那差到极点的心情,却没想到事情居然朝着这样一个更加麻烦的方向发展。
听了他的话,缪璃感到越来越不能承受了,用几乎都快哭出来的声音回答道:“不……他只是……在讲一个……事实……”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错:面对好友的关心,却表现得如此暴躁,换做任何人都是不能理解的。——或许平时的聂萨克能,但偏偏碰上两个人心情都极度糟糕。
他不想在朋友面前很没形象地哭出来,可没料到强行忍耐竟然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早上出门前还不是这样,但回来时,转变却如此之大。
因为无论如何,那个男人所讲述的内容都太戏剧性而让人难以在短时间内接受了。
……
***
“……”
巷子里,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不紧不慢地摇着轮椅,将身后的金发少年往一个更加远离大楼的地方带去。
“你想做什么?”
感到异样的缪璃停下了脚步,而缪长显,也停止了前行。
“为什么不在这里说,要到哪里去?”
“这里太危险,被‘他’发现的话就完蛋了。”
“危险?你一个命令下去,那些家伙不就收手了么?”
听到儿子这样问,缪长显突然沉默了,双手又开始摇起轮椅。前进几步后才缓缓开口:
“我的地位在‘深渊’里,早就是名存实亡……”
……
……
“所以说,究竟怎么回事?!”
到了缪长显所说的“安全的地方”——一栋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后,缪璃再也忍不住了。
“如我所言,‘深渊’已经不再我的管理范围内了。”沧桑的老男人从侍从手里接过已被热茶,再次陈述了一遍现在的境况,没等儿子追问,便主动向他讲述事情的真相。
“两年前的内部矛盾,你是知道的吧?”
缪璃背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老爷子,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前面也提过,“深渊”曾起过一起内讧,损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严重的纠纷对抗几乎打垮了这个原本很昌盛的组织。而谢尧也是在那个时候背离组织逃了出来,跟着缪璃满世界乱跑。同样的,缪璃在那之后也再也没有过问组织里的事,所以对后来的情况也并不太了解。
“那么,知道‘乔顺宾’这个人吗?”
“?”
这个名字在缪璃听来有那么一点耳熟。突然反应过来“查”的功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于是赶忙翻寻那个人的资料。
“没用。别白费力气了。”
缪璃的沉思被缪长显打破——他似乎知道儿子在做什么。
“他的所有书面信息都是假的,我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进的公司。但是自从他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老爷子补充道。
“他做了什么?”
金发少年的眉头皱了起来,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人是冲着他来的,伪造信息就是为了扰乱“查”的工作。
“王莲。我觉得你比我更熟悉它。”缪长显口中说出了一个让缪璃震惊不已的词,“因为我本人跟王莲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不明白内在原因,但是,我的同事,我的下属们,纷纷像中了邪一样顺从那个家伙。到现在,已经没人会在意我了,他们占领了整个公司。”
“然后呢?”
“乔顺宾,他的目标又转向了你。我最开始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看重你,直到听说了王莲。……我的孩子,‘查’应该是个很不得了的东西吧?”
“!”
不仅是王莲,连“查”都听说了,缪璃惊讶于那个叫乔顺宾的家伙到底对这个男人做了什么。包括公司,包括缪长显的身体状况,全部都出乎他的预料。
“他们,利用了我对你的苛求啊……”
老爷子叹了口气,端起了茶杯。
“我大概已经了解了。”缪璃回想刚才的追捕者们,那种可疑的言行,明显就是看中了“查”,想活捉他回去。
“就是这样。”轮椅上的老男人闭上了眼睛,再次阐述了一遍自己的立场,“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吗?孩子,我并没有对你穷追不舍……”
金发少年皱了皱眉头,脸上依旧是厌恶的表情。
“就凭这样,你的一面之词?”
缪璃的态度没有太多的缓和,原因并不只是父亲曾经对他的追捕。
“你必须清楚一点,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儿子,我都是你的爸爸。”
老人陈述着他的观点,想告诉对方,哪怕他之前做得再过分,都当对方是自己的儿子,而不是事业上的工具。不料,这句话只换来了对方的两个字——
“放屁!”
粗口过后,缪璃便开始大声地朝这个再三强调是他父亲的老人吼着自己憋了十几年的心里话:
“有哪个正常的男人会会一路嫖去英国,跟婊子乱搞之后就拍拍屁股跑了?!你根本没想到那女人会脑子短路把我生下来吧。在这之后你他妈做了什么,玩失踪?整整十年你知道吗!你明白我过的都是些什么混账日子吗?……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你是没有被你妈整天整天的扔家里不管吃也不管穿,你也没有在小赌场去混过生活费啊!!好吧,也算是我命大,等你个人渣发现自己没能力之后就到处去找之前有没有意外留下个种。你要怎么形容自己,是幸运吗?!你还想让我接你的活?做梦吧你他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垃圾!!!”
“……”
不吐不快。吼完后,疲惫感伴随而来,于是喘着气瞪着造成那一切后果的罪魁祸首。
“咯哒。”
缪长显依然十分镇定,招呼侍从过来,然后将杯子放回托盘里。
“原来,你一直是这么看待它的啊……”平静的语气,伴着一个浅浅的微笑,老人默默地叹了叹。——更像是松了口气。
“难道你想否认?”
“差不多,不过表达方式可能有些不同。”
“什么?”
趁着对方疑惑的劲儿,缪长显赶紧转过身来,开口就否认了儿子先前的第一句话。
“我得纠正你一个错误:伊丝丽塔,她不是妓女。她是个法国人,后来到英国做□□卧底。我虽然没跟她结婚,不过那段时间她就像我妻子一样的存在。”
“……”突然听到一个跟自己的认知完全不同的说法,缪璃一时语塞了。老人继续说道:
“我也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你母亲,她不敢告诉一个才几岁的孩子自己的真实身份啊,要是你一不小心对谁说漏嘴,你们母子俩都活不了。甚至于狠下心漠视你,跟你那么疏远,完全是想万一她出事至少□□不会找上你。她的工作就是窃取情报而跟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混在一起,所以也很容易让你相信她在干着那种肮脏的职业。至少普通的婊子不会被追杀,是不是?”
……
提出了问题,却并不指望得到回答。
“呵呵。”听了父亲的话,缪璃轻轻笑了两声,“这样煞费苦心做什么?而且不说她,你呢?你自己怎么做的?”
“对不起。”缪长显说,“我本来打算在你三岁后就接回来,但是公司里出了点事,走不了。一直到你八岁那年,伊丝丽塔也因为身份暴露而被处决了……然后你小子到哪儿去了?明明住在南伦敦,结果一声不吭跑去北伦敦,我差点就找不到你!”
“然后呢?”
“之后的事,就像你知道的那样:被我带了回来,却不停地想要逃跑。”
“……”缪璃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听着,眼里的笑意和怒意也一并消了去,没有表情地偏过了脸。
“但是我哪里知道你的性子那么烈,”缪长显接着说,“不过是稍微严格了一点,就把你逼成那样……”
“因为不愿意啊。”沉默了好一阵,缪璃才又露出苦笑,轻声回答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让我离你们远远的,互不干扰过一辈子难道不好么?我不是谁谁谁的附属品,我没有必要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去走,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名字什么的无所谓,国籍户口我也不在意,我只想告诉你,不要企图左右我的人生!”
“这就好啊……我已经强调过,我没有再逼迫你了。这两年来我什么也没做,只想等着你回来,将真相告诉你罢了……”
“可是我知道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语气平和了好一会儿,当缪璃第二次听到“没有再逼迫”这几个字时,原本已经消去的怒火再一次燃了起来,“我不知道姓乔的这两年都做了什么,但我现在听到的完完全全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要做什么让我相信呢?!”
“为什么……不去问问那个……叛徒?”
缪长显淡淡地回答。
“你有两个选择:相信你的生父,或者是那个叫王莲的东西。”说完,老人再次叹了口气,“我绝对不会把一个有主见的人往死里逼。你可以因为先前的误会而恨我一辈子,也可以一辈子认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个妓女。但是,我的事,也必须完成。”
“你那该死的组织?”
“我的遗产。”
“遗产?”
听到这两个字,缪璃的眼睛睁大了,目光一路转向对方毫无生气的腿部。
“是的,我的时间不多了。早在一年前就被查出癌症晚期,现在也只能多活一秒是一秒。所以我才想把投进了我毕生精力的事业交给我信任的人,而不是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抢走。但现在,姓乔的霸占着我的遗产,至于是要夺回它还是放弃它,就看你自己如何决定了。另外,关于王莲的事,等你想通后,希望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说完,缪长显朝着侍从挥了挥手,便在他的帮助下向楼上走去。
正在这时,却被缪璃一句“等等”叫住,于是轮椅停止了前进。
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缪璃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认知。“查”也一样,它只是资料提供者,至于正确与否,必须自己判断。
父亲还活着,还有时间跟他继续争辩下去,但母亲……
“妈妈她……真的是为了我么……?”默默地垂下了脑袋,金色略卷的头发遮住眼睛,微启的唇中缓缓渗出一个有些飘渺的问句。
“你觉得呢?……老家的书都是谁给你的?谁会避着风头保全你的性命?谁在死前教会你继续生活下去的办法?……她真的放任你不管吗?……这种事情,用你的脑子好好思考一下吧!”
对于伊丝丽塔,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主观偏见占据着缪璃的大脑,而现在,要是站在客观角度回忆一下,那个与自己并不十分亲密的美艳的金发女郎,以及跟他度过的短短几年中为数不多的互动和细节……
人生的前八年,似乎也仅仅是因为长期一个人在家而孤单、寂寞一点,没有通常意义上的悲惨。伊丝丽塔虽然对他冷淡疏远,但细心一点还是可以发现她在用独特的方式关心着孩子,也算是在危险的工作之余,尽了一个母亲的职责吧。
等到沉寂多年的回忆全部被翻出来后,缪璃突然感到鼻子有些酸。
果然还是爱着的吧。
……
…
***
是的,就是这样。
仅仅半个小时而已,十六年来坚信不疑的“事实”就这样被推翻,而且似乎还是长久以来的一个误会。
本来他们完全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再慢慢去接受真相。但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在阻挠这一家人,以至于被迫了解一切后才感到难以承受。
母亲、父亲,以及新出现在缪璃脑中的一个名字——乔顺宾。父亲说,他是王莲带来的叛徒。
“该死……”
这一切的导火索——那个不知何人打来的电话。托他的福,事情正向着一周前的缪璃无法想象的方向发展。而来电显示那一串陌生的字符也无法让他从中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么,要着手解决这一切的话,就只有……
“尧叔!”
沉默了近半小时的缪璃,突然站了起来,回头对着同样静默了近三十分钟的中年男人说:
“走吧,先去干掉那个叫乔顺宾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