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奇梦》天宇轩豁

3、第一回（上）喜得子进香还愿

　　暮朝之年，朝廷腐败，外强掳攘，气数将尽，天灾人祸接连不断，民不聊生。
　　那年寒冬，天突降一场五十年不遇的大雪。雪下了三天三夜，远近一片白茫茫，人无法行路，雪深齐膝。贫民窟，破草棚被厚厚的积雪压倒了一大片，本来饥寒交迫，再遭天灾，死伤无数，哭声大作。逃难去了不少，苟活的奄奄一息。
　　大雪过后，只盼天公作美，尚可留了一条性命。可没料想半夜时分，天降冰雹，如拳头大小，那些没处藏身的，裸死荒野。冰雹之后又是绵绵雪花，果真的天有了赶尽杀绝的心。
　　说那雪灾前一月，有一对中年夫妻，老来得子。男人是个屠夫。习惯于头天早出下乡收猪，收来猪自宰杀，次日上集市卖。人善，老少无欺，生意不愁无人光顾，也不愁吃穿。
　　男人患有腿疾，一颠一跛，走路却迅疾，力气也惊人。唯独两人成婚多年，看遍方圆百里的中医，吃腻了中草山药，依旧不见女人肚里的动静。女人更愁，自觉没能给男人添个一男半女羞愧难当。男人也没埋怨，更没贬低女人。虽有遗憾与不快，也是无奈，依然早出晚归，赚钱养家。
　　话如此说，心这般想，总祈盼趁着年轻出现奇迹。每年上庙进香一概不落，还施舍慈善，若遇乡里乡亲拮据有难，更不忘慷慨相助。如此好施，无非积些善德感动上苍，观音送子，以便养老送终，有所寄托。
　　一年又一年过去，眼看男人白了鬓发，女人皱了鱼尾纹，膝下依旧无儿无女。夫妻俩接近心灰意冷，了无希望。挨过些时日，心慢慢放宽，也就放下这般心思，不再牵挂，不再计较。可每年逢节上庙进香依旧一次不落，烧高香，磕响头，纳香钱只多不少。
　　有次清明进香，去时艳阳高照，没料想回时天公不作美，忽雷声大作，紧接电闪雷鸣，又大雨倾盆。两人急赶急赶，眼看快近家门，突然，天空一个晴天霹雳，那雷声惊人出窍，闪电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打了屠夫女人一个正着。
　　屠夫吓破了胆，站原地双脚发抖，人不听了使唤。闪雷打掉了女人头顶上一片树杈，烤焦了脚下一片草土，而女人居然毫发未伤。男人大喜过望，不免暗自蹊跷，庆幸之余便回家摆香坛又磕头。没过一月，女人意外有喜，男人喜出望外，逢人便报自家的喜讯，足实捞回了脸面，活脱脱像了一个男人。以后的日子，男人白天出外生意，晚上精心服侍。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了个儿子取名喜旺。喜旺细皮嫩肉，十分可爱。过了满月，摆过满月酒，男人执意要赶往香火旺盛的济恩寺进香，感谢上苍赐子，祈求子安家旺。
　　济恩寺地处偏远，离十里路，沿途崎岖小路，荆棘满布。男人近来患脚疾，走路本来就不利索，更不消说那一路颠簸。女人刚过月子，身体还虚虚垮垮，加上饥渴，赶了一半的路程已是疲惫不堪。男人将婴儿用布条系抱胸前，又弯腰背女人上肩，如此走走停停，天蒙蒙亮出来，赶到山角已是黄昏过后。那男人几近虚脱，那三米长的庙梯却如何使劲也不得再行半步。又饥又渴，恨不得能飞了前行。
　　寺庙四面环山，风景宜人。繁花绿草，树木繁茂，挺拔入云，却未见条小溪，站半山腰远望，远处一条大江蜿蜒曲折，滔滔而去。男人饥渴难耐，停步歇脚。
　　风过一片竹林，飒飒作响。紧接，清晰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近些看，一个年轻的小和尚化缘归来，穿一身青色布衣，面容清秀，双目有神。他见了男人，双掌合十。
　　“客家想必是远道而来？”小和尚浓眉大眼。男人忙低头会意，却难掩脸上疲惫之态。
　　“阿弥陀佛。”小和尚又双掌合十。
　　男人无力说话，一双眼直盯着挂于小和尚腰间的装水葫芦。
　　小和尚会意一笑，取了腰间的水葫芦，轻手去解系带。男人急不可耐，迅速的一把夺将过来，葫芦嘴塞了嘴，只听见咕咚喝水声，还有喉结急促的起伏。
　　男人没喝几口，突然想着了伏在背上的女人，忙放了女人下来。女人饥渴的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喊自己，这才慢慢睁了眼。不料，女人见了水，两眼发光，利索地夺了葫芦，如饥似渴。
　　风过山路，至上而下，又急又尖，人便起了寒意。
　　“严冬季节，山上酷寒，客家不必多耽搁，快快随我上山吧。”小和尚娓娓道。男人点头答应。
　　小和尚替男人抱了婴儿，男人搀扶着女人，蹒跚着一步步上着石梯到了山顶。
　　山顶雾气浓重，树木，院墙，阶梯，还有高低不一的古塔，深深的融合在一片浓雾里。
　　男人跟随小和尚七转八弯的过了好几条山径，最后来到了一座又宽又高的大殿前。
　　小和尚手一指，轻轻的道：“客家，到了。”
　　殿前碗粗的木柱书一幅醒目的对联：佛门本是清净地，有愿自来莫回头。
　　寺庙所处所在，山不算高，青松翠柏，烟雾缭绕，仙气不散。占地不大，却位居山巅，一览众山小。院墙清一色颜色明黄，却没皇家的炫与亮。木结构的大殿，一溜排仿古红木的落地长门，镶嵌各式各样佛文与图案。殿门微开半闪，诵经之声悠悠绕耳，檀木香气弥久不散，全然佛家气息。
　　布衣小和尚单指叩门，然后转头对屠夫道：“客家，你先随我来。”
　　稍挪几步，大殿偏门吱呀一声开出半边，布衣小和尚带夫妻入了一间摆设随意，却是干净的单间。
　　“客家一路幸苦，想必又饥又渴，先在此用食，然后再进香不迟。”布衣小和尚说话间早有另一个小和尚送上茶与点心。茶是绿茶，点心是馒头外加团子。
　　“多谢小师傅。”布衣小和尚在旁，出于礼节，夫妻俩不敢用食，其实早已是饥肠辘辘。
　　布衣小和尚退去后，两人狼吞虎咽，斋饭一扫而光，并喝干了茶汁。
　　此时，襁褓里婴儿发出一阵啼哭。女人恍然想起这一路辛苦走来，还未曾给婴儿喂奶。于是，解了衣扣，掀了内衣，侧身给婴儿喂奶。没料想，那个递送食物的小和尚过来收拾，碰巧一眼就看见女人半露的白生生的胸脯，不由得一慌，赶紧闭眼，好一个连说罪过。
　　襁褓里的婴儿不知是没吃舒坦还是受了惊，哇的一声哭闹。
　　小和尚偷偷瞧那婴儿，拿了手掌轻抚了他额头，那本来还哭闹不停的婴儿立刻便停止了哭声，闪着亮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小和尚笑了，道：“果真的与佛家有缘哦。”屠夫也乐了，还逗婴儿乐，女人一脸欣慰。
　　不一会，那布衣小和尚又来，问过斋饭可否满意，又一句，随我来。
　　一路上，布衣小和尚告知屠夫，因事不凑巧今有一大法事，法师不得空闲才怠慢于你，请望谅。
　　屠夫好奇的问：“何故做那大法事？”
　　布衣小和尚顿了顿，说：“乃知府大人家事。这知府大人乃当朝徐公公的亲外甥，官是好官。知府大人有一独子，都怪那大人夫人宠爱，不学无术，整日游山玩水，无人可奈他。前些日，在花柳为一烟花女子与宫里的巡事太监发生了冲突，出了人命，这子不幸死了。若死在他人之手自然是不依不饶，没料想是巡事太监，那自然自甘倒霉，无处讨理。其实，都是混帐，哪里有理，白白的死了。知府大人的夫人打小对子宠爱无比，就差没能含在嘴里，看现在突如其来的痛失爱子，那悲痛欲绝更不消说，每日哭哭啼啼，饭不能食，夜不能寐。吃药不管用，心病还要心来医，所以不得已才来贵地做法事补因果。”
　　屠夫句句听的仔细，感觉人运自有天定，看看襁褓里自己的孩子，不免长叹一声。
　　“客家何故叹息？”布衣小和尚问。
　　屠夫无从答起，把襁褓稍抱紧些。
　　布衣小和尚明了，忙说：“你大可不必患得患失，天命已定，我看这孩儿。。。。。。”
　　布衣小和尚欲言又止，屠夫忙急着追问。布衣小和尚想了想，道：“我佛道肤浅，全是我的歪想。若客家想知个透彻，何不问了我庙法师，再求个签无妨。”
　　听布衣小和尚如此一说，屠夫便急于想知道结果，巴不得立刻去见了法师。
　　布衣小和尚看到屠夫这急的样，轻轻笑了，“人间有些事，不知就不知，知了反不知，若要知，岂知？”
　　屠夫根本不明了布衣小和尚所言何意，他只想知道，自己这老来得子，究竟是福还是祸。
　　大殿里还诵经不断，香烛味道特浓。
　　布衣小和尚进去了一会出来，告知道：“我家法师现实在不得空闲，若客家无妨，不如先去卜上一卦，事后再让我家法师细细与你解答。你看可否？”
　　屠夫连连应是。
　　世上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这倒是常理，小事。无，偏偏要信出个有来，那说不准就大事了。

作者有话说

　　是好事，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