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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江 ...

  •   出了清宁宫,宣敏坐上了步辇,一摇一晃地行了回去。虽说清宁宫距含象殿并不大远,只这步辇也是位分的象征。只有三品以上才能按制乘坐步辇,三品之下便得步行。若是寝殿偏远的,每日问安便得比旁人提前大半个时辰出门。
      此时约是辰时三刻,清早的太阳还算和煦,毕竟是春寒未退的二月里呢。刚刚瞧着这些宫嫔,仿佛全不怕冷似的,一个个穿得窈窕动人,宣敏看得都替圣上担心。虽则国库充盈,有了这帮心思活络的女人,可不是时时让太医署破费么?想到这个,不由得嘴角微弯。
      这人呢,得什么别得病。宫人病不起,因为小病没人理、大病就得挪出去,出去了的没几个回得来。宫妃倒是病的起,除了那些个失宠遭人踩的,都能请个太医或医女来瞧。有些宫妃却是假病多过真病,这招用巧了,能博点恩宠怜爱,若是运气不好的,就此被圣上遗忘也是有的。不说远的,就说那刘才人,出了那事之后迁到了温室殿侧殿住着,总是病弱弱的样子。圣上初时还有些怜惜,后来薛美人出现,这刘才人也就沉寂下去了。
      再说宣敏自己,遭遇不也是一样么?自认为和圣上有那么些旧情,不甘心低头,换来的不过是不闻不问。这男人,心要是偏了,哪还指望掰得回来。宣敏手执团扇,挡在了胸口处,却是不知要挡外面还是心底的寒意。
      红衣见状,忙道:“娘娘可是觉着冷,不如让他们加快脚程?”很是忧心自家娘娘的身子。
      宣敏点头应了,神色有些倦倦。大力太监便卯足了劲,足下生风,不多时便回到了含象殿。一路上并没遇到什么不识趣拦道偶遇的,想来都还在观望着呢。
      回到殿中,宣敏思及安阳,便吩咐绿袖去请那教养女官过来。毕竟自己不能常在安阳身旁,唯恐安阳被带上了歪路。红衣心虽细,想的却还不够周全。毕竟这女官也不好时时变换,传了出去对安阳甚至皇后的名声都不好。想来是那女官见她近日不得宠了,便有些疏忽怠慢。却也是个眼皮子浅的,她再无宠,也是上了金册的一品内命妇。安阳公主更是圣上的长女,再如何也不能在这小小女官手中落不了好去。且先敲打一番,看看如何,再做决定吧。

      清宁宫中,皇后神情惬意地放下茶盏,赞道:“流云的茶艺如今愈发精进了。”
      被点名的流云微微抬头觑了一眼皇后的面色,便试探着问道:“娘娘不担心德妃吗?”见皇后不答,又大着胆子说:“婢子自是知晓,娘娘与德妃姐妹情深,可这后宫之人,人心最是难测。”
      皇后微微一笑,只道:“若是连她也看不懂,本宫也枉居这高位多年了。”忽的好像回忆起什么,似有些怅惘之意。“当年她先本宫一步有了身孕,却从不恃宠而骄,每日问安不断,反还帮着劝圣上来我这里。这个情,本宫承她的情。”顿了顿,又笑道:“本宫知道你忠心。退一步来说,就算德妃心思变了,本宫也不惧。”
      流云很是赞同,毕竟皇后娘娘育有两个皇子呢,这些年宫务又都抓得稳稳的,前朝里皇后娘家也不见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出来。娘娘这后位做得稳,只要耐心抚育好两位皇子成材,平日里打压下那些不安分的宫妃,其他的都指日可待。

      这日,前朝无甚大事,景宗黎晋便入了后宫随意走动起来,身后跟着大太监全安。隐隐约约听得几声叮咚之响,不自觉走到一处宫墙外,却是有人在弹奏《春江花月夜》。其声古朴悠扬,雍容典雅。黎晋是个热爱音律之人,静静听了半晌,心中只觉赞赏欢喜。正想问全安这是哪个宫嫔的居处,却听得琴声停了片刻,复又想起,这回却是生涩非常,倒像是初学之人一般。黎晋只觉得疑惑,扫了全安一眼,后者便知情知趣地回道:“禀圣上,此含象殿乃是德妃娘娘所居。”
      黎晋有些了然,心底波澜顿起。当年潜邸之时,诸位妃妾之中德妃琴技最高,又有惊鸿绝艳之文才,温婉柔顺,善解人意。黎晋微叹,那时他们也曾有过一阵缱绻缠绵的好时光。
      这黎晋本就是个多情之人,况且去年的刘才人之事后来水落石出,与德妃毫无干系。可是他这做帝王的,怎么能拉下脸面去给一个妃嫔道歉,这德妃又不递个台阶给他下,便走到了后面这般境地。这德妃病了这几月,也不知现下如何了,心底不觉多了一丝记挂。轻叹一声,却是打定了主意,抬脚就往这含象殿的大门处行去。
      全安连忙跟上,心里不由得暗暗惊讶。这德妃蛰伏许久,莫不是又要起来了。
      黎晋挥退了欲唱报“圣上至”的小内侍,大步流星地走入了内殿。殿内景象格外熟悉,仿佛还是几年前的样子。当时他初初登基,按制大封了潜邸的妃妾。当时的宣良娣因育有皇长女,又和他是情浓之时,便封了德妃,且贵妃、淑妃之位虚悬。四夫人之位,贵淑德贤之中,便属她为尊。
      当时德妃刚迁入这含象殿,这些许摆设之物还是他命人赏下来的。没想到如今还是这般模样,他自己又有多久未踏足这里了呢?想到这里,黎晋不禁有些恍神,心底不由得又多了几抹柔情。
      只见殿中一大一小正教学相授,宣敏正帮着安阳纠正手势,“应是这样,食指向内拨弦,称作抹;食指往外拨弦,即为挑……”安阳且学且问,如此练了几遍,却也没先前那般生涩了。不过对于热爱音律又听惯了高标准的琴曲,这初学的水平实在是不堪入耳。
      黎晋便不再驻足偷听,而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听得动静,宣敏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明黄,心中微讶,连忙携安阳起身见礼。
      “妾宣氏请圣上安!”“安阳给父皇问安!”
      黎晋上前一步,扶起这母女俩,笑道:“爱妃和安阳不必多礼”,又问:“安阳如今不是进学了,怎的整日里仍缠着母妃不放?”
      安阳娇俏一笑,说:“柳先生今日身体不适,并未开课,儿便来跟母妃学琴。”
      黎晋佯怒,板起了脸,“即便先生不开课,也应自思向学。音律本是消遣之物,正经为学才是正理,不可本末倒置。”安阳有些忐忑,怯怯看向宣敏求助。
      黎晋原板着的脸便松了下来,笑着刮了刮安阳的鼻子,只道:“好啦,女儿家学些琴棋书画也是美事,只不能松懈了文史之学。”
      安阳见状,又高兴起来,也忘了多日不见父皇的生疏紧张,便扑了过去撒娇。黎晋也很是配合,又问了些生活琐事,这才摸了摸小公主的头,转向宣敏说话,“安阳如今也快七岁了,爱妃平日里也更应注重她的进学。天家贵胄,腹中无书,如何气自华?”
      宣敏淡淡一笑,说道:“圣上久不见安阳,自是不知。安阳年节里病了一场,如今身子还有些弱。非是妾溺爱子女,太医也称此时不可多思虑,若能以音律疏导,便再好不过了。”又补充道:“待安阳身子康复,妾必会严格督促她向学。”
      黎晋一听,不由得心生愧疚。安阳得病他自是知晓的,只是年节里诸事烦扰,只按例招了太医诊治,却是没亲自去探望过的。安阳是他的长女,比大皇子还大上一些。当时潜邸里,德妃初有孕时,他也欣喜非常。出生后,虽是女儿,却也如珠似宝地珍重对待着。只是后来儿女渐渐多了,对安阳便忽视了许多。
      宣敏察言观色,知道这是心软了,也不好做得太过,便起身请罪道:“妾失言,请圣上恕罪。”
      黎晋忙扶起宣敏,“爱妃何罪之有,朕对你们母女实在有亏,今后必不辜负”,又轻轻的拍了拍宣敏的手以示安慰。
      宣敏心里冷笑,面上却做出一副感动惊惶的样子,只说“妾怎敢有怨,劳圣上垂念,便是天大的福气了”,慢慢垂下几滴泪来。很快又敛了方才的情绪,仰起头来看着黎晋,温柔问道:“妾无状了。午时将至,圣上可要留膳?”
      黎晋此时正是一腔柔情,自然应允。于是三人其乐融融地一同用了午膳,其间和乐融融,瞧上去倒真似个一家三口那般。
      用过午膳后,宣敏便催着黎晋回宫歇息。不是她不欲争宠,而是不想做得痕迹太明显。就算是前朝那受宠如斯的贵妃,也没听闻有午间留下帝王的。况且,午后黎晋应还有折子要看,这会儿回去歇上一二刻,时辰正好。她虽有心争宠,却也不愿落了下乘,做那狐媚邀宠之事。
      黎晋笑笑,也不硬留下,只心里又给宣敏加了道懂事明理的分。宣敏站在殿门口,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帝王的背影离去之后,这才携着安阳入了寝殿小憩片刻。午后,母女二人歪缠了一番,宣敏又考察指点了一番女红,这才放了人回去。

      夕阳西下,紫宸殿中。黎晋有些疲惫,便阖眼靠在椅上假寐片刻。全安见状,知道这一日的政事就到此为止了。
      片刻过后,全安见其神情微动,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圣上今日可要往后宫去?”
      黎晋这才睁眼,心思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便随口说道:“今日十七,合该四夫人侍寝,这便去看看德妃吧。”说着便是起身径直去了,也不管身后这全安心中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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