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花影重》四小名猫

15、侍疾

　　到得第二日，因着是侍疾的日子，宣敏也起得早了些。略用过些朝食，便依次去了清宁宫和兴庆宫。如同意料之中那样，徐太后又嚷宣敏抄了一日的经，这回却是连谈话都没有。宣敏也不以为然，索性当是在自个殿里了，左右她无聊时也有过这般日日抄经的日子。若是真要勉强随侍一天，莫说太后不自在，自个也不敢打包票说能干好那侍候人的活。
　　说起来，这后宫女子的生活真是很单调的。除非病了或是有孕需要修养，不然无论位分高低，每日清早起来便要去给皇后问安。一群人各怀心思又言笑晏晏一番后，约莫整个早上也过了一半了。从皇后那儿散了，人缘好的便几个成群找些乐子，诸如游园、赏花之举，又或是到某个殿中吃吃茶说说话；那人缘不佳的，这时便只能自个回了，或是独自一人去做那游园赏花之事，不过看上去就有些守株待兔的显眼意味了。然后，便到了午膳时分。用过午膳，歇个中觉，起来做做针线、练字作画、看会杂书，或是，时间便溜到了晚膳时分。一般这时候各宫各殿便能得到准信了，究竟今晚花落谁家。不过因着本朝的后妃侍寝之制，其实大多也有规律可循，诸位妃嫔也不至于像前朝那般望穿秋水。
　　宣敏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觉着自己应当寻些新的消遣之法。不然隔几日便要抄一整天的经，任是自己，也不想回了自己殿里仍是这般。或许，改日可以邀吴昭容或蔡宝林来说说话？前些日子，几人相谈也算甚欢。吴昭容是个会来事的，又和自己差不多，生了个公主，恩宠不薄不厚的，想必应有许多共同话题才是。至于蔡宝林嘛，宣敏笔下一顿，眉毛微挑，如今自然也是可以稍微来往一下的。
　　回了含象殿，红衣服侍着宣敏更衣梳洗，便低声说起了这两日的后宫见闻。瞧那精神抖擞的激动模样，倒真是难为她憋了一路。
　　“娘娘，昨日里薛美人被罚闭门思过了呢。”红衣想了想，又皱着眉头道，“就是不知有无其他妃嫔补上，不然娘娘隔日地去，也是辛苦的很。”瞧自家娘娘，去了这几日，脸又尖了些，眼下也多了两道青影。再说了，这整日里的侍疾，却也没在兴庆宫见着圣上几次。
　　宣敏一哂，这妮子在宫里待了这么久，还真是心思单纯。“不过坐在殿里写几个字，有什么辛苦的。倒是那薛美人，昨日里该是她吧，如何就……”
　　红衣正等着这问话呢，便绽开笑意，“这是昨日晚膳前的事儿了，太后娘娘体恤，便让她早些回去歇息。在路上遇上了刘才人，又说刘才人对其不敬，硬是要罚跪。结果您猜怎么着？”看了眼宣敏，又欢快道，“结果被圣上恰巧遇见了，可不就这般了。”
　　“那，昨日里圣上去了温室殿吧？”虽是问句，语气却是十分笃定。这刘才人姿色是个万里挑一的，又受人欺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不最勾男人的心怀？
　　红衣闻言，笑得更灿烂了些。“娘娘这回可猜错了，圣上只是安抚了一番那刘才人，又斥责了薛美人，然后便回了紫宸殿。”这事儿真是妙，既打下了前阵子盛宠的薛美人，也没让那刘才人讨着好，可不就是大大的好事麽。
　　宣敏手下拆发的动作便慢了些，心中诧异，这上赶着到嘴的美食竟不享用，可不大像这位温柔多情帝王的作风。不过嘛，中午才和自己缠绵一番的男人，并没有急慌慌地晚上又去别人处，更何况这别人还是她十分看不上眼的刘才人，宣敏心里还是觉着熨帖了些。这也算是别样的掩耳盗铃了吧，宣敏自嘲一笑。
　　绿袖踌躇着问，“娘娘可是担心刘才人复宠，又因着前事，会对娘娘不利？”从前这刘才人还住在含象殿侧殿之时，十分受宠，也经常与自家娘娘不对付的。后来出了那事，虽则皇后娘娘查明了真相，却担心这刘才人受人怂恿认了死理。近日里圣上也往温室殿里去得不少，若是又爬了起来，只怕对自家娘娘不好。
　　宣敏哼了一声，似是全不将此人放在眼中似的。“本宫何须担心她，不过是个识人不明又想得太多的。真正需要防的，可不是这摆在明面上的人。”当年，自己就是太过识人不明，把个个人都想得光明磊落了，可落着什么好？
　　绿袖暗自思忖，那便是刘才人背后的人了。这冯昭仪平日里见着总是一脸的笑，说话做事也是爽朗大方，也从未听说过与什么人有争执不和。是了，即便再长袖善舞，也不能和个个妃嫔相处都这样如鱼得水的。若不是上天庇佑，便是心思格外深沉了。二皇子年岁不过比大皇子小一些，据闻又是个聪颖的。想到这点，绿袖便暗暗警惕了起来。
　　红衣却仍在苦苦琢磨着，万一皇后不发话，只让自家娘娘和徐婕妤二人侍疾可怎么办。侍疾这事，说出去虽是面上有光，可也落不着什么实际好处，倒是把人给累的。虽说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好，但本朝女子惯以丰腴为美，民间女子均以消瘦为耻，更不消说这后宫妃嫔了，鲜少有那人比黄花瘦的。自己可不能眼瞧着自家娘娘瘦成个竹竿，不然往后可怎么拉拢圣上。近日里得给娘娘好好进补一番才是，这身子补好了，小皇子不就有望了？
　　果然，次日前去清宁宫中时，皇后便主动提起了这侍疾的话头。
　　“这薛美人身子不适，本宫已是禀了圣上并太后，让她闭门静养一月。只是如今只有德妃和徐婕妤二人，终究少了些。不知诸位可有如薛美人般自请的？”
　　在皇后的威严扫视下，多数人都默默无声，只低头做鹌鹑状。她们也不是傻的，去侍疾未必是甚么好事。圣上虽仁孝，但白日里勤于政事，经常晚膳时分才去探望太后一番，自己即便是去了也没得太多面见天颜的机会。就算是贵为四夫人的德妃，似乎也不受太后待见呢。两人侍疾，一个被打发了整日抄经，一个则是随侍身旁。这太后娘娘心中的尺子一摆，可不就高下立现了。再说了，这薛美人可不是身子不适也静养的，但凡有些耳目的谁不知晓，不过是迁怒未成反受了圣上厌弃。
　　余下的一些想去的，听着皇后这话，倒是有些犯了难。如薛美人般自请？可不意味着一样的下场么？皇后此举究竟是欲敲打众人一番，还是真心要挑选几个妃嫔过去侍疾？
　　周充仪见状，看了看对面坐着的数人，便笑道，“吴昭容姐姐最是个嘴巧的，想必能得太后娘娘的青睐。”
　　听得这话，吴昭容嘴角僵了僵。非是自己不愿侍疾，只是安乐还只得两岁多点，正是粘人的时候。兼着这春日里气候无常，小儿体弱，最易患病。若是自己不在身边时时照看，总是心中牵挂非常。想要推拒，却一时想不到好的说辞。若说要为着照料安乐不能去为太后侍疾，可不得受人非议。一个非嫡非长的公主，也能跟太后娘娘相提并论？
　　冯昭仪见吴昭容神情微变，便主动出言，“安乐公主还小呢，离不得人。倒是周充仪，向来也是个会说话的，倒不如与德妃等人一同前去侍疾，以尽孝心。”嘴角笑意却是带了丝嘲弄。这个周充仪也是个运气不好的，同为潜邸旧人，也就她和贤妃至今无子。可贤妃毕竟家世摆在那儿，如无大错，这四夫人之位可是坐得稳当当的。就这周充仪，位分上还被那新进的钟修容压了一头，也怪不得总沉不住气了。
　　周充仪心中一气，平日里吴昭容和这冯昭仪也不见得多交好，这时候倒来为她说什么话。哼，这二人不就是有子女傍身么，若是他日自己育有皇子，也不必受这般气。
　　不待周充仪说话，宣敏看了看站着的诸人，眼神一闪，转向皇后笑道，“妾看着蔡宝林是个温婉可人的，跟这徐婕妤气质倒有相近之处，向来太后娘娘应该也是喜欢的。”
　　皇后点点头，“安乐公主那里确实走不开身，那便周充仪和蔡宝林同去吧。如此一来，你们四人每人一日，倒也能松缓许多。”又带着点促狭的笑意看宣敏，“本宫瞧着，必是德妃想偷懒，这冯昭仪也帮着她，这才忙忙举荐了两位妹妹来分担。你们说是也不是？”
　　周充仪心中再是不乐意，此刻也只得和蔡宝林一道上前谢了，又道为太后侍疾乃是她们的福气云云。其他人等见事不关己，气氛也轻快起来，便随着皇后的话头各自打趣了一番。一时殿中又是和乐融融的景象。
　　说了会子话，宣敏便先请辞到兴庆宫应卯去了。晚些时候，这侍疾人选之事也由皇后遣人到紫宸殿禀了。黎晋只应了一声，便又埋头往案头公事里去了。
　　既然添了两人侍疾，宣敏这边只需隔三日去一趟兴庆宫，人也松快了许多。
　　这日里，宣敏手制的里衣也完工了。其实这里衣做起来并不费劲，剪裁又简单，密密地缝合上便可以了。只是因着近日里要去侍疾，这头便耽搁下来至今。宣敏摩挲着这轻柔的衣料，又念着女儿，便唤了宫人前去请安阳公主过来。
　　母女俩见了面，也是格外温情。宣敏又絮絮叨叨地问起了近日上学先生都教了些什么、课业上有无不懂的、和大皇子相处得如何，林林总总。
　　安阳公主便回道，“课业上偶尔有些不懂的，先生总能及时点拨。偶有不及，大皇子倒也会指点儿一番。”想了想，又拉着宣敏的手道，“先生的学问真是极好的，也曾到四方小国游历过，说起各地风土人情信手拈来。儿十分敬佩先生。”眼中满是羡慕崇敬之情，想必也十分向往那样的游历。若是在普通人家，自己倒能争取一番。可生在帝王家，享受着这珍馐美馔，便也得习惯接受笼中鸟般的生活。
　　宣敏摸摸女儿的头，静默不语半晌，才又说道，“阿娘这些日子也是闲着，给你做了两件里衣，一会让你身边的人带回去。”
　　安阳笑得眉眼弯弯，“阿娘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