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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正面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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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憋着一口闷气回了教室,常江看我脸色阴郁,递给我几颗奶糖,明知故问:“心情不好啊?”
“没有。”我才没那么小鸡肚肠,又推开他的手:“我不吃糖。”
“奇怪,女生居然不喜欢吃糖?”
“甜得齁人。”
他自己埋着头开始剥糖纸,又安慰我:“欧阳行的话你也别太在意,他这个人其实还不错。”
“怎么不错?”
“上课之前还给我们放了一集电视看。”
“放的什么?”
“《汤姆和杰瑞》。”
“幼稚!无聊!”我恨铁不成钢。
之后的数学辅导课我睡了过去,最后一节是自习,陈老师坐在讲台上守着我们写作业。下课之后我收拾东西打算回家,一个矮个子女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作业本,《地理图册》和小卷子。她有些怯怯地喊我:“秦铮……?”
“怎么了?”
“收作业……就差你一个人了……”
“哦,我不交了。”
“那我……就记你的名字了?”她声音更加无力。
“你记吧。”
她点点头,掏出一本随意贴正要写我的名字,我突然开口:“哎,你等一下!”
她抬头看着我,眼神就像初生的小鹿。我拿过一个数学本和一个作文本胡乱写上自己的名字,又找出欧阳行刚发的卷子潦草地画了个“Qin. Z”,再拿出新发的《地理图册》写好名字,抄了参考答案里的ABCD和钩钩叉叉,一并递给她说:“交作业,辛苦你了。”
矮个子女生像是被我做作业的方式震惊了,一直到我拎起书包离开时,她都还愣在原地。
第二天早自习结束后课代表把作业发了下来。我的数学本和作文本上被画上两个大大的问号,《地理图册》只有个红笔批注的日期,英语卷子不翼而飞。我问夏雪莉:“我的作业你交上去了吧?”
“交上去了。”
“那怎么发下来没有?”
“Shawn说他留下了几个同学的作业。”
显然,我是那“几个同学”之一。
上午我只认真听了一节生物课,老师姓何,三十来岁的年纪,头发烫得笔直。她虽没有楚老师那样不拘小节,讲的课也勉强算是有意思,不过什么“试管婴儿”“克隆技术”都离我太过遥远,我听得半懂不懂;讲到“生物能生长和繁殖、能对外界刺激作出反应”这种知识点时,我又立马没了兴趣。
中午常江和刘越肖凯还有张咏帆一起去了江园学生食堂,我才知道他们四人是室友,难怪走哪里都同进同出。我一个人去海园吃了饭,又去学生中心重新看了一遍《蛇类大观》。
周二下午是班会活动课,陈老师组织我们选班干部。她给每个人都发了张小卡片,上面画着格子,第一栏写着各种职位: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文娱委员、生活委员,每列下面都有三个空格,用来填上三个候选人。“这次投票是不记名的、公平的、公正的。大家心里同意谁,就选谁。稍后我来唱票。”我们一面填,陈老师一面说,四处走来走去,看谁填了谁的名字。
我积极参与集体活动,在每一栏的第一行都写上了夏雪莉的名字,深深觉得她特别适合当班干部。
唱票结果出来,夏雪莉高票当选学习委员;班长和副班长都是“老江海”,入学考试的一二名;刘越成了生活委员,爱说闲话的张梅当了文娱委员。让我惊讶的是,竟然有人投票选我当文娱委员,我问常江:“这票是不是你投的?”
他茫然摇头:“不是啊?”
“那还能是谁?”
“我哪知道。”他回过头,又趴下睡觉。
我捅捅他胳膊问:“哎,那张梅当了文娱委员,你有什么获奖感言?”
“她当她的,关我什么事?”
“文体不分家嘛——”我奸笑两声,常江白了我一眼,后脑勺冲着我,直接睡了。
他睡了没多久,就被《汤姆和杰瑞》的配乐吵醒了。夏雪莉抱着一台电脑在讲台上,几个男生围在她四周东调调西弄弄,终于把屏幕画面投影到了幻灯布上,全班人都开始仰着头看动画片,不时爆发出哄笑声。节目是英文的,下面有双语字幕,我嫌吵不想看,便趴着睡觉。
没想到我一睡就是一节课,待常江叫醒我时,我睁眼就看见欧阳行站在面前。他刚上完英语辅导课,手上沾着白色粉笔灰,白得就像他的衬衫。“秦铮。”他开口,表情严肃,“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我脑子迷迷糊糊,嘴角哆哆嗦嗦,半天才哑着嗓子冒了句英文:“No……”
说完我自己和他都吓到了,我想不起是从哪儿学了这句话来,他倒是很快恢复正常,挑了挑眉问我:“What?”
“我……老师您不能随便占课……对吧?稍后的自习课,是专门留给学生写作业的……”
“写作业?”
“对,今天语文数学英语生物课都有作业。”
“据我所知,昨天你四门课的作业都交的白纸吧?”
“啊……那个……”谎言被拆穿,我结结巴巴又编起别的借口:“那……等下陈老师见我上课时间不在教室,一定会批评我的!”
“我已经和陈老师讲过了,把你借给我用几个小时。”
“还要几个小时?!”
“出来吧。”
我自知理论不过他,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第一次进了他的办公室。英语教研室里有三张书桌,欧阳行的桌子在最左边里面的角落,桌面一半都放上了书——架在书立上的,叠在一起平放的,翻开的,扣在桌上的,花花绿绿,封面都是英文。他稍微整理了一下书桌,示意我旁边有椅子:“坐吧。”
我拉了椅子坐下来,他把我昨天的卷子递过来。
“你不是留了几个同学的作业么?怎么只找我一个人?”既来之则安之,我索性和他聊起来。
“我只留了你的作业。”
“那夏雪莉她说……”
“我对Sherry那么说而已。”
我愣住,他指指我的白卷问我:“你这么一张白纸交上来是什么意思?不愿做还是不会做?”
“都有。”我老实回答,毫不在乎。
他抬起眼看着我,皱着眉,目光疑惑,让我心跳难安。“为什么你……”他开口,“如此……untamed?”
“什么?”我没听懂。
他半眯着眼,像是在脑中搜索合适的字眼,淡笑着翻译给我听:“不乖。”
我想了一下,反驳他:“我上课安安静静,从不打扰他人惹是生非,我倒觉得我是个标准的乖学生。”
“可你也从不认真听课,不积极回答问题,不服从老师安排。你好像根本不愿意做个学生?”
“认真听课、回答问题、服从安排,这就是你所谓的‘乖’?”我激动起来,又莫名其妙脱口而出:“在你心里,我这种就叫坏、夏雪莉那样的才叫乖吧?!”
他吓了一跳,不知我为何要扯了夏雪莉进来。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苦涩地和我解释:“不管是哪个老师,都会喜欢Sherry这样聪明又勤奋的学生……”
“那您就犯不着为我费心了,欧老师!”我腾地站起来打断他,“我好吃懒做,愚蠢透顶,没什么天赋,最好愚昧地死去!”
我大概是吃了火药,顶完嘴拔腿就走。欧阳行一把把我拉了回来:“秦铮!”
我站定,瞪着他,气势上不能输人。
他抓着我的胳膊,慢慢凑近了我,双眼像是夏夜的火烧云,变幻出无穷的色彩。我呼吸不得,终于他拉开了距离,抄着手笑着问:“你是讨厌我吗?”
“没有。”我坚决否认,犯不着和他计较。
“那你讨厌学习咯?”
“不是,我讨厌学校。”
“为什么?”
“因为学校里教的东西毫无意义。”
“那是因为你没有用心学。”
“是因为没人让我用心学。请问你,欧老师,谁敢管未来的顶头上司?”
“你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我也不该尽我的职责?”
我又一次与他辩论失败了。
他拉了我坐下,递了一副耳机给我,又把电脑屏幕转向我,问:“想看什么?还是看蛇?”
“啊?”
“那就看蛇吧。”他歪着身子操作鼠标,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影片,文件名全是密密麻麻的字母。“在这儿。”他双击其中一个文件,开始播放。
“你不指导我写作业吗?”我犹豫地问。
他拿出自己的电脑准备备课,心不在焉回答我:“随你便。”
我往椅子上一靠,悠然自得看起电视来。
欧阳行在我旁边一会儿打键盘,一会儿查字典,一会儿翻书,一会儿喝水,全神贯注,好像完全忘了我这么个大活人还在他右边。他给我放的纪录片也是英文旁白,不过没了字幕,我只好听音乐看画面,没见过的场面看得津津有味,无趣的时候则偷偷看他。
他眉毛很黑,眼睛深邃,眉眼间的距离短于常人,显得脸又瘦又长。高鼻梁,薄嘴唇,尖下巴,面色严峻就像东校门那棵千年老榕树,任是风吹雨打都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我正看得出神,叮铃铃的下课铃骤然响起,欧阳行直起腰来。
我连忙收回目光,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继续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