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下马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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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桌上哗啦啦翻来翻去，差点一摞书都掉到刘越背上，才找到英语书抽出来翻到第一页。常江伸手过来帮我翻到最后几页提醒我：“在念单词表。”
“哦，念的是单词，不是字母？”
“单词表里的字母。”
“什么乱七八糟的嘛。”我抱怨。
常江忍不住笑了，回过头继续跟着欧阳行一声高一声低地念字母，念得我昏昏欲睡，却又欲睡不能。夏雪莉尖锐的声音像出故障的音响，走音一般“迪——地——咦——亿——”循环播放，没完没了。
我实在忍受不了，连装模作样跟着念两声的兴趣都消失殆尽。非洲黑眼镜蛇细长的身形又在我脑中浮现，光泽的皮肤，犀利的眼神，嘶嘶的信子，威武的颈冠。我索性找了笔，直接在英语书上画了起来。
它曲形的身体到底有几个弯？它追杀猎物时到底是什么样来着？它的眼睛下方好像还有两个孔……我仔细回想，聚精会神画个不停，这里修修那里改改，正拿着橡皮擦抹阴影，常江突然用手肘捅了我一下——我的眼镜蛇顷刻被拦腰切断。
“你干嘛！”我大怒，压低声音吼他。他给我又努嘴又做眼神，示意讲台上有情况。
“干嘛啊！”我态度恶劣。
“老师叫你。”
“秦铮。”欧阳行的声音传来，“Stand up，please。”
我愣着没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叫你起立。”夏雪莉倒是挺热心地给我解围。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脑，放了笔站起来。欧阳行指着黑板上那个A问：“How to pronounce this？”
“啊？”
“No。Follow me，A——”
我觉得他一定是在打击报复我，全说些我听不懂的黄毛鬼子话，让我当着全班学生出洋相，这个卑鄙小人！
我站得笔直，决不开口，拒绝配合。
他也拒绝放过我，坚持用英语问：“Will you try this？A——”
“老师，我不会。”
“不会可以学。”他终于换成中文。
“我不愿学，没人同我说英语，学了有什么意义？我何苦浪费时间？”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和他宣了战。
四周学生开始窃窃私语，没见过我的外地学生似乎在感叹“她怎么能这样顶撞老师？”，熟识我的“老江海”表情得意地和人解释“看看这‘秦校长的女儿’，胆子大得很，啥话都敢往外冒！”我却非常紧张，又窃喜终于报仇雪恨，又怕他接下来会让我更难堪。欧阳行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食指扣了扣讲台：“Quiet，please。”
众人又安静下来。
“你坐下吧。”他朝我摆摆手，语气温和。
我在心里喊了一声“噢，胜利！”，拉了椅子坐下来，看他怎么下台。
“我们为什么学英语？”他放下手上的书，走下讲台，轻松地半靠在讲桌旁，微笑地问：“或者说，我们为什么学习？”
他虽然站得很远，笑容却很清晰。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给大家讲一种动物——蛇。”
胆小的女生发出娇喊，“我最怕蛇了！”“老师不要讲！”可我迫切地想知道他能讲出什么花样来。
他笑着示意全班安静，接着说：“蛇是自然界最可怕最凶猛的动物之一。它们虽然没有四肢，但行动非常快，嗅觉感觉极其灵敏，最厉害的就是它们的毒液。大家知道蛇毒的威力有多大吗？”
前排的男生抢着答：“蛇只要咬到一只老鼠，半分钟就能把它毒死！”
“不错，但不止于此。蛇咬住老鼠所注射的毒液，足以毒死四个成年人，而这些人从被咬到死亡，只需要七分钟的时间。”
教室里传来阵阵吸冷气的声音，我也忍不住惊叹，这是中午的《蛇类大观》没讲过的。
“这就相当于一个人走在路上，身上背了颗原子弹。”欧阳行接着说，大家笑起来，他摆摆手：“大家以为，蛇既然这么厉害，是不是无人可挡、天下无敌了？其实不然，蛇经常被自己笨死。”
笑声更大了，夏雪莉甚至伸直腰尖声用英语问：“How can it be？”
欧阳行也笑了，慢慢向夏雪莉的方向走过来。“How can it be？”他重复了一遍，“因为蛇的嘴没有咀嚼功能。它们吃东西只能整个一口吞下去，抓到什么吃什么，再等体内的消化液连骨带皮一同分解掉。抓到兔子田鼠没事，要是抓到小象或羚羊，它们照常一口吞下去，结果只能生生被撑死。”
大家又笑了，没想到蛇竟会以这种方式死去。欧阳行此时站在我面前，看着我说：“人若是不学习，便和蛇没什么两样，空有上天给的好天赋好条件，却只用来杀鸡捕鼠，最后愚昧地死去。你说是不是，秦铮？”
他的视线投向我那条断成两半的非洲黑眼镜蛇，我第一次觉得脸火辣辣地疼，无比委屈。
他转身快步走回讲台，一边走一边说：“青年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动，如利刃之发于硎，乃人生最可宝贵之时期也。希望大家记得我今天这番话，不辜负青春与时光。”
说罢他已经重新拿起了书，指着黑板上的A又领读起来：“Follow me。A——”
读书声比刚才更洪亮了，连平时吊儿郎当的刘越都积极地读起来，常江的声音也大了好几倍。我感到被同盟背叛，遭遇了彻底的失败，这个欧阳行，如何回回都能让我这么不痛快？
我不敢再画画，怕他再拐弯抹角地骂我“愚昧”，也不愿认输跟着众人齐读，只好默默看着眼前的英语书一声不发。快下课时他终于没再领着人ABC念个不停，换成中文道：“接下来我想选一个英语课代表。有同学想争取机会吗？”
夏雪莉第一个举起手来，也是全班唯一一个举手的人。
“Alright。What’s your name？”欧阳行问她。
“Sherry。”
“Hi，Sherry。I noticed that you are very good at English。（Hi Sherry，我注意到你英语很好。）”
“I've been studying it for seven years。（我已经学了七年了。）”
“Then，stay hungry and stay foolish。（那么，愿你不满足，不卖弄。）”
“I see。Thank you Shawn。”
夏雪莉脸色有些难看，我猜欧阳行又没说什么好话。可接下来他的话顿时让我失望，他换成中文宣布道：“那就由Sherry同学担任英文课代表。今后的作业由小组长收齐，交给Sherry，有什么事要通知大家，我也会请Sherry转达。现在下课。”
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起一沓卷子走到夏雪莉面前交给她：“这是今天的作业，自习结束后收齐，没交作业的清出来写个名单放在第一页，送到我办公室来。知道我办公室在哪里吗？”
“知道的。”夏雪莉收下作业，欧阳行说：“谢谢，有劳你了。”
“老师，您能给我推荐一本词典吗？”夏雪莉并没有放走欧阳行的意思，“我的小学生英汉词典感觉不够用了。”
“你可以去外文书店买一本全英文原版的朗文词典。”
“全英文的吗？我担心会看不懂……”
“朗文词典释义单词只有两千，你连现在完成进行时都会用了，不会看不懂。”
“这样啊……”
欧阳行又微微眯眼，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你叫夏雪莉吧？是我的指导学生？”
“对，就是我。”
“你不嫌弃的话，我有一本原版的可以送给你，只是版本有些老。”
“真的吗？那太好了！”夏雪莉真是喜怒无常，刚刚还一张苦瓜脸，这会儿喜得像中了大奖。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就像日本动画片里的小女生，尖着嗓子说：“Thank you，Shawn！”
“不必客气，就当是给我的课代表一些鼓励。”欧阳行把手上的书摞在一起，“那你跟我去办公室吧。”
欧阳行和夏雪莉并肩走了出去，隐隐又说起了英文。常江趴在我旁边睡觉，我突然周身涌起某种冲动，踢了他椅子一脚：“你让开！”
常江迷迷糊糊抬起头，一边给我让位子一边问：“干嘛啊……”
我没理他，三步并作两步从后门跑了出去，不远处欧阳行和夏雪莉正在往电梯方向走。我一边跑一边大喊：“欧阳老师！”
他没有回头，我又喊一声：“欧阳老师！”
欧阳行慢慢地转过身，一脸疑惑：“你叫我？”
“嗯。”我气喘吁吁地点头。
“我姓欧，不姓欧阳。”
“你不姓欧阳，叫什么欧阳行！”要命，又犯了口无遮拦的毛病。
“你不是乐器，又为什么要叫秦铮？”
我哑口无言，夏雪莉扑哧笑了出来。
“你找我有事吗？”他又问。
我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说：“啊……我……我也是你的指导学生……”
“我知道。”
“那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是我的指导学生。”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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