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筝》烦得很嘞

55、Wild World

　　我们四个人在店里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半，来往的客人才渐渐散去。Mana开始准备第二天甜点需要的食材，乔治负责做清洁，Andy核对账目，我则继续在操作间洗洗刷刷。等所有工作结束了，我已经累成一滩软泥倒在外面的沙发上。Andy走过来，递给我一杯冰可乐。

　　“累？”

　　“嗯。”

　　“你接下来几天时间怎么安排的？”

　　“明天上午有体检，下午是英语分班考，后天上午领军训服装，下午是誓师大会。”

　　“那还要来Timber吗？”

　　“你给我排晚班吧。”

　　“军训几天？”

　　“两周。”

　　“去部队吗？”

　　“不去部队，今年就在学校里军训。”

　　“很烦对吧？”

　　“嗯，不怕累，关键是热。”

　　“那你军训期间还要来吗？”

　　“你也给我排晚班吧。”

　　“你确定？”他有些怀疑地看着我。

　　“怎么了？”

　　“大学军训和初高中军训不一样，以前是玩票，这次可是来真的，算是履行兵役义务的。”

　　“晚上也要训练吗？”

　　他一愣，摇摇头：“好像吃过晚饭就结束了。”

　　“那又不会影响我来这里打工。”

　　“我担心你累得受不了。”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会受不了，况且晚班比中班轻松吧？就收拾收拾店铺而已。”

　　“‘而已’？！”他拉长尾音，“你知道傍晚的客流量有多大吗？”

　　“还好啦，最近只是因为搞活动顾客才比较多，大概过几天就没这么忙了。”

　　他坐直身子，一脸疑惑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说，你没事吧？”

　　“没有啊，怎么了？”

　　“我觉得你变了好多，以前不是活得跟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似的么，怎么现在就跟做牛做马的伙夫一样？”

　　“喂！你嘴巴真的很欠抽哦！”我作势要打他，他往后一仰，躲开了。

　　“说真的，你就这么缺钱？”

　　“我跟我母亲闹翻了，没人养我，我现在属于赤贫阶级了。”

　　“那欧老师呢？你跟他什么关系？”

　　“怎么突然扯上他了啊？！”

　　“他怎么对你那么好，还特地跑过来看你？”

　　“他是我债主，不把我看好点，万一我跑路了怎么办？”

　　他嘴巴圈成一个o型，点了点头：“酱紫啊。”

　　“不然还能怎样！”我学着他的台湾腔，狠狠白了他一眼。

　　我十点半回到宿舍，房间里黑漆漆的，剩下的三个同学都早已睡觉。害怕吵醒她们，我只好尽可能轻手轻脚地收拾了洗漱用品，去楼层一侧的公共浴室洗了个澡。离开睡了十七年家里的软床，离开散发着欧阳行味道的房间，躺在硬邦邦罩着蚊帐的床上，说“习惯”肯定是勉强的。

　　我盯着一片黑暗，思绪茫然。

　　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做这些？我到底想追求什么？又该何去何从？

　　CD机发出沙沙的声音，耳机里传来Cat Stevens沙哑的歌声。

　　“You know I’ve seen a lot of what the world can do, and it’s breaking my heart in two. But if you want to leave take good care, hope you make a lot of nice friends out there, but remember there’s a lot of bad and beware…

　　Oh baby baby it’s a wild world. It’s hard to get by just upon a smile…Oh baby baby it’s a wild world. I’ll always remember you like a child girl…”

　　没有答案，我叹了口气，还是睡吧。反正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呗。

　　体检，考试，参加大大小小的班会，不停往自己脑子里装进新的名字和脸孔，在烈日下暴晒，唱没有旋律的军歌，在Timber没完没了地做苦力……我的大学生涯前半个月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度过。再没有“班主任”天天唠叨“你应该做这个做那个”，找不到熟悉的朋友闲暇时聊聊天，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却无法分享……

　　我第一次觉得无比困惑，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个所谓“独立人到社会人过渡期”的四年，不知以后到底会面对怎样的“wild world”，更不知道自己付出的一切是否值得……

　　我不断在心里提出疑问，却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我只好把空想的时间都用来看书。 Andy帮我找上一届的前辈借了生物系的公共基础课课本，我只要一有空闲就翻来看，以免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害怕。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走，我晒黑了一圈，看完了一本《动物学》，记住了所有同学的名字和长相，和室友的关系却依旧不冷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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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训在一个飘着毛毛雨的上午结束了。空气湿润，温度宜人，槐花的香气浸润在潮湿的水汽里，让经历了半个月酷热炼狱的人们心旷神怡。大家迫不及待地脱下又厚又硬的军装，换上了自己最舒服的衣裳。整个校园少了大片大片的绿色，显得缤纷多彩起来。

　　宿舍里只有我和叶子。另外两个女生都来自山东，虽然不同城市，但仍能算得上半个老乡，自然关系要亲得多，已经结伴出去逛街了。我躺在床上看书，叶子突然敲了敲我的床沿。

　　“嘿，秦铮，今天下午有空吗？”

　　“怎么了？”

　　“我们，还有隔壁的508宿舍，一起约了二连八个男生去KTV唱歌。”

　　隔壁的508也是我们专业的女生。军训时我们和二连的男生有一次拔河友谊赛，他们明显放水输了比赛，女生连队便因此得到了一面流动红旗。从那以后，我们和二连的男生就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

　　“你要来的吧？”叶子问我。

　　“抱歉，我得去咖啡馆打工。”

　　叶子皱了皱眉：“非得去吗？”

　　“班次已经排好了，恐怕不方便改。”

　　她想了一会儿，长叹一声：“你怎么就这么工作学习狂呢？”

　　“……”

　　“我跟你说真的，秦铮。咱们现在正是大好年华，不出去多交几个男朋友、不干点疯狂的事，窝在个咖啡馆里打工算什么？等你老了，想疯想玩都不行了，那时候再工作不行吗？”

　　我理解她的意思，她却不知道我的苦衷。只好冲她笑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不需要再出去找了。”

　　“什么？！”她像是打了鸡血，八卦神经立马兴奋起来：“谁啊？我们班的吗？我们学校的吗？”

　　“不是啦……”

　　“喂，他喜不喜欢你？你知道吗？表白了没？”

　　“他也喜欢我……”

　　“咳！”她一下泄了气，“你可真是会吊人胃口，搞了半天已经名花有主了啊。”

　　“算是吧。”

　　“哇哦――”她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怪叫，“二连的某人又要伤心欲绝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个付亮你有印象吧？”

　　我摇摇头：“不大记得。”

　　她也摇摇头：“哎――真是郎有情妾无意啊……他说过喜欢你这类型的，神秘又冷酷，看起来很难搞定的样子。”

　　“神个头啊。”我白她一眼，“我只是忙而已，他肯定会找到比我更神秘冷酷更难搞定的女生的。”

　　“他今天也会来哦，我到时候帮你把你这‘祝福’转达给他。”

　　“谢谢。”

　　“不用客气。你男朋友我们见过吗？是不是上次送你回宿舍那个？”

　　我在脑子里迅速一过，摇摇头：“不，他是咖啡店店长，就住在旁边那栋M1楼，上次顺路来超市买东西的，没有送我回宿舍。”

　　“他长得好高哦。”

　　“他以前是打篮球的，带队打过全国第二名。”

　　“哇靠，这么厉害？！”

　　我点点头。

　　“好帅！他有女朋友了吗？”

　　我摇头，昧着良心欺骗了她。不过这是Andy自己的要求（也有可能是Thomas崔出的鬼主意），不让我们对外宣传他已经有女朋友的事，因为冲着他来的女生真的不少，为了店里的营业额，他只好用了这种损招。

　　“真的吗？”叶子又兴奋起来，“他是不是天天都在咖啡店？”

　　“他不在你也可以去看乔治啊，乔治也很帅，一八零的身高，得过全国数学建模大赛特等奖，最喜欢帮学妹复习高数了。”我赶紧抓住机会帮Timber做宣传，顺便提升一下乔治的人气。比起毒舌又八卦的Andy，酷酷的乔治显得可爱多了。而且更关键的是，乔治是个货真价实的单身汉。

　　叶子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差往外冒桃心了。“我们去你店里，可以有折扣吗？”

　　“我有会员卡。”我一边说一边掏出钱包，“消费两杯或两杯以上打八折，给你。”

　　“哈，那我们唱完歌就去你那里！”叶子收起卡片，又抬头问我：“不过这卡你不用吗？”

　　“我不喜欢喝咖啡。”

　　“我也不喜欢，但买点别的饮料就行。谢了，秦铮！”

　　“不客气。”

　　“说起来，你男朋友好像没怎么出现过嘛？”她不忘继续打探情报。

　　“他不是本校人。”

　　“异地恋？可你好像也很少打电话。”

　　“不，他就在市里，我们一周见一次面。”

　　“喔――”她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嘛，难怪你每周末都不在宿舍，原来是约会去了。这周末也去吗？”

　　“嗯。”

　　“周一早上回来？”

　　“嗯。”

　　“那你直接去体育馆好了啊。”

　　“为什么？”

　　“你忘了吗？周一开学典礼欸。”

　　开学典礼……我怎么会忘了这种事……想起这茬，另一件事立马让我的心情变得沉甸甸起来……

　　――到时候我的母亲，一定会坐在台上。

　　她还好吗？是否真的像阿妈说的那样，整个人瘦了一圈？对于我，她还在生气吗？这么久没有她的消息，她又在做什么打算呢？她会不会在人群中发现我？会不会叫住我？我们该说什么？

　　一整个周末，我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缠住，精神低迷，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