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筝》烦得很嘞

52、和解

　　我清楚地知道，常江有没有女朋友这件事我不应该关心，但还是抵不住女人天性中的那丝好奇。常江没有女朋友吗？那上一次在宣讲会上见到的那个小岚是干嘛的？还是他们已经分手了？他们在一起多久分的手？又是为什么而分手？

　　撇去这些不说，如果常涛的话属实，那常江这一番请我吃饭又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对我是抱着怎样的感情？我应不应该告诉他我和欧阳行的事？

　　我没有十分的心思去听常涛那些小故事了，余下的时间里我都在想该怎么得到我想要的答案，该怎么告诉常江我的近况，才不会显得自作多情，又不会让他再一次失望。一直到常江问我是不是到家了的时候，我才惊醒过来。

　　“不不……”我不敢告诉他我已经搬进了欧阳行的家，只得找借口道：“我还要去趟超市，买点东西。你能不能把我送去附近的沃尔玛？”

　　“沃尔玛？你知道路吗？”常涛坐在前排，问我。

　　“从这个路口右转，第三个红绿灯就是。”

　　“还要走三个红绿灯？有什么东西非得去那么远的地方买？等下你自己再走回来吗？”

　　“没关系的，我经常走，用不了几分钟。”

　　常涛便把我送到沃尔玛门口，我开了门，对他说：“谢谢你今天帮忙，再见。”

　　他挥挥手：“不客气，保持联系。”

　　我下了车，正要和常江道别，他却打开车门从另一侧下来了，喊住了我。

　　“怎么了，还有事吗？”

　　他绕到我这一侧，双手插在屁股上的裤兜里，有些腼腆，好像以前他在球场上进球后接受球迷的欢呼时的表情。

　　“你……最近好吗？”

　　“……挺好的……”

　　他点点头，半天没说话。

　　“你呢？脚……好些了吗？”

　　“嗯，好了。”

　　我也点头，想了想，还是应该说再见了。“谢谢你的招待，下次我请你。”

　　“前几天你阿叔给我打电话了。”他突然道。

　　“……”

　　“他说你和秦校长大吵了一架，然后便找不着人了，问我你有没有找过我。”

　　“……”

　　“其实我一开始真的……很感激，甚至有一点暗喜――当然不是因为你发生这样的事――而是这么久过去了，你阿叔仍然把我当成是你的朋友，在这种时候找到我……秦铮，不管你遇到什么事，只要有需要，我愿意尽我一切力量帮你。”

　　“不……你不用这么做……”

　　“你还是觉得对不起我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请你相信，我不再怪你了，也为我曾经对你的鲁莽而后悔，我的后悔不比你的少，我和你一样渴望得到原谅。我希望我们都能快乐地活着，而不是背着沉重的包袱面对面站在这里。我希望你过得好，如果你做不到，我愿意帮你，这就是我想说的。所以，请你也不要再拒绝我。”

　　大概文科班真的很能熏陶人，常江这一席话出口，像是把我的心脏掏空了一般，难过，却不沉重。就好像皮肤上撕破的皮，得先忍着痛把那块死皮剪掉，才会有新肉长出来。

　　“是，我理解。谢谢你。”

　　他点点头，右手做出电话的样子放在耳边：“保持联系。”

　　“嗯，拜拜。”

　　“拜拜。”

　　常江直接从这一侧上了车，坐在我刚才坐的位置上。黑色的SUV驶入穿梭的车流里，很快不见了踪影。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也许，这场奇妙的重逢，让我和常江终于有了和解的机会。

　　坐公车回到欧阳行家里已经是十点过了，他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批改试卷，电视里放着闹腾腾的八点档。见我回来，他一脸惊讶：“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难道我还要和别人一起回来吗？”

　　“怎么没打电话给我？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在外面一个人晃荡多不安全。”

　　“你又不是司机，我哪能次次都找你。”

　　他拉着我的手，把我按到沙发上坐好，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得替你的安全着想，你也要为我替你的安全着想。以后晚上出门，九点之后我去接你，it’s the rule，OK？”

　　“那我有车了呢？”

　　“你驾照还没拿到，就在说车的事了。”

　　“等我生日一过就能去考了。”我学他一样，盘腿坐在沙发上：“你还看这种连续剧？”

　　“什么？”

　　我指指屏幕，两个女人正在为一件事大吵大闹。“哦，我没看，放着热闹。你不爱看就换台吧。”

　　我调到体育频道，正在直播CBA。好久没看篮球赛了，今天碰见了常江，突然来了看比赛的兴致。

　　“你要不要看比赛？”我问欧阳行，“你说过你喜欢看篮球的。”

　　“我有空才看。”他埋头，继续批改试卷。

　　我耸耸肩，看了一会儿，突发奇想：“欧老师，要不我帮你改卷子吧？”

　　“什么？”

　　“反正我闲得没事干，你觉得我这个水平，应付初中生的试卷还能行吧？”

　　“我改的不是初中生的试卷。”他抬起头说。

　　“那是什么？”

　　“英语系学生的essay。”

　　“……”我愣了一会儿，问他：“你不是教初中么，怎么改大学生的作文？”

　　“我现在空闲的时间多了，学校领导觉得不能让我闲着，今年初三的毕业生带完，我就要去江海大学当讲师了。”

　　“……”

　　我足足愣了有十秒，才如梦初醒。对啊，有什么好惊讶的！他本来就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老师，当初去教初中，也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照顾他患病的母亲。现在他没有负担了，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更大的舞台实现抱负呢？

　　我由衷替他高兴，紧紧搂着他脖子说：“恭喜你，欧老师！”

　　他笑着把我从他身上拉下来，拍拍我的肩说：“看比赛去吧。”

　　终于的终于，在经历了这么多曲曲折折之后，我们的生活都在—步步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他把essay都看完的时候，电视台已经在转播斯诺克大师赛。他收了散在茶几上的纸笔，开始和我一起看电视。

　　“晚上吃的什么？”

　　趁着一局结束后的广告时间，他问我。

　　“我……晚上碰见常江了。”

　　“就是你初中时的那个同桌吗？”

　　“嗯，我们有整整两年没说话了。”

　　他有些吃惊：“怎么会这样？我记得你们以前关系很好。”

　　我把两年前怎么和常江吵架，后来他脚踝又受伤的事简单和他坦白，听完后他叹了口气：“每个人成长都难免碰到沮丧，既然你们已经和解，还是珍惜吧。”

　　“可我觉得我和他之间已经有隔阂了。”

　　他失笑：“我和你差了十二岁你没觉得有隔阂，倒嫌一个同龄人和你没有共同语言？”

　　“我是说，生活水平之间的隔阂，毕竟我现在和你都属于低收入人群，但常江他家里可是千万级的产业。”

　　“收入是你把人分级的标准吗？”

　　“我没有分级，只是这种感觉。我现在对他的了解太少了，不知道能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他牵住我的手，轻轻捏了捏，算是对我失去一个至交的理解和安慰。

　　“他大概知道了我和我母亲之间的事，说要帮我。可我不想接受这种帮助――我承认，有一半是出自自尊，一半是不想欠他人情。”

　　“我不可以帮你吗？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现在不光是没有零花钱 ，连学杂费都得自己筹。”

　　“什么？！”

　　“我上次回了一趟家，阿妈说我再这样闹下去，秦校长以后不会管我了。”

　　“那你怎么还这么倔？！”他语气里透着吃惊，又有些生气。

　　“拜托你，别让我回去。”

　　他叹了口气：“你也不愿意找我借钱？”

　　我点点头，感谢我们之间的心灵相通。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申请助学贷款。”

　　“有去了解过怎么申请么？”

　　我回房间，把那天去银行拿的资料找了出来。“去问过一次，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

　　他埋头研究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

　　“我看你还是找我借钱吧，我按银行利息结算给你。”

　　“……助学贷款不可以么？”

　　“要提供的资料太多了，比如这个‘社区提供的贫困证明’，还要父母签字，你能弄到吗？”

　　“……”

　　“我借给你吧，不需要这些材料，还款要求和利率都照银行的标准来――每年5000元的学费，每月600元的生活费，前四年免息，毕业后年利率3.25%，五年内还清。你觉得怎么样？”

　　我想了想，问他：“我不要生活费行不行？”

　　“那你不吃饭吗？”

　　“我后天就出去找兼职。”

　　“为什么不是明天？”

　　“明天约了练车啦。”

　　他连连叹气，说我心比天高，不要命比纸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