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无水私兀

5、前尘（上）

　　寒暑易节，转眼五年已过去。秋天携着信守的落叶飘进了轩敞的庭院，当年的婴儿已渐长为懂事的孩子，当年的少妇也已成为温雅成熟的妇人，只有他和她，似不曾改变的神，依旧当年的明净与和祥。
　　“少夫人少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快来吃吧，不然可要凉了。”曾经的少妇轻唤着，仿佛怕惊了两人静读时宁和的心境。两人闻声放下手中的竹简，信步最大的厅堂。
　　“残千，日日劳你做饭，真是辛苦你了。”她有些愧疚。
　　“少夫人这是哪里的话。你和少爷终日苦于品读圣贤，还要为他家权贵做代祭祀，又怎能再顾他事，况且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事啊。”
　　“天下哪有工作的分类，这不过是慵懒人们的托词，只要是自己的事就该自己去做。”她越说越感歉疚。
　　“少夫人再这样说，残千就无地自容了。少夫人少爷对我恩重如山，还教我读书识典，已经是太大的恩赐了，不仅如此，少夫人少爷对有乙如自己的孩子般对待，这般大恩，残千实在是无以为报。”
　　“不过是些小事作为，到是有乙，他若是有意学知，定能成大气！”
　　“残千不敢想，有少夫人少爷的恩德，这孩子只要能好好地活下去，残千就已经知足了。”
　　他在一边看着两人对话，看着看着不禁就笑了。“好了，快先吃饭吧，今天还要为田家做祭礼呢！”
　　她们两人对视一愣，不禁也笑开了去，便不再多语。
　　半晌。
　　“对了，少爷，这次为田家做祭礼也是用木偶人代牢吗？”残千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啊，已经向田家交代好了，如今正忙着秋收，能赢出人手来帮助农事，其实他们也是很高兴的吧。”
　　残千听着，终放松了口气。“少爷少夫人一定是神吧！”
　　两人一愣，拾起的双箸一瞬间停滞。
　　残千未觉，继续言语：“少爷少夫人一定是能拯救天下的神！你们做祭礼，每次都是用木偶替代，救了多少性命都不知，且你们提倡节葬、减祭，每每要求那些贵族老爷们善待家奴，若是有谁需要帮助，少爷少夫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真正是救人救苦的神呢，就连城里的百姓也都说，少夫人之才德，以一能当五百之众！”
　　两人相视苦笑，无了言语。何人，又能是神？她放下双箸，心已不在其上。若她是神，若她真能拯救苍生，又何容忍世间的人们彼此相残？又何让天下物事人不公不平？她突然想起数年前老人的话：即便是神，又真能拯救了天下苍生？她不禁感到了怀疑和犹豫，那一点不安如寒风，侵进了身躯。却突然感到一缕温暖如阳的目光润透了全身。她抬起眼来，正对他的目光。那目光坚定如石，光亮如灯，一瞬间定了心神。对啊，无论如何，她都愿与他努力，这人间，这苍生，他们能够承担。
　　她看他冲她微笑，然后站起身，送她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拉她起身。“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嗯。”他似秋日，有他在，再青涩的果实也能成熟。

　　从田家的祭礼回来，他们乘车而归。一阵风过，有丝寒气穿了过去。残千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她已悄然睡去，脸上有一丝疲惫。她拾起车上的披风，轻轻地披在了身旁女子的身上。残千不禁再一次回想起祭礼上女子的风姿与神韵。那一段祭神的舞步，在她的脚下，如一段隽永的旋律，纵是看了百遍，也每每被吸引了魂魄，不愿逃脱。她定是下凡的仙神，才能将步法舞出这般气度，这般风韵，忽而如白鹤天翔，忽而如流水缠绵，带着看的人仿若熬游了天际。那一身艳红的衣裙，舞动地有如一簇火焰，在这淡薄的人世间，为绝望的生命跳亮了最鲜活的希望。这天下再寒冷，有她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希望。
　　残千的心中涌起了太多的感动。她便是在这样的人身边安身，留守在那一个温暖的家里，幸运地有如神助。想着，家已近了。她望向家门，远远看见自己的孩子已在大门守候。她深感欣慰。有这样的儿，此生已经满足。却突然想起了多年前不堪回首的往事，在心中生出一丝恐惧。若是那日不曾有这对神一般的人相救，只怕不会有今日，此生便就此没了意义。若是没有了当日，即便是神，又可能救了她们母子？
　　不想也罢，徒增了烦恼。
　　车停在大门口，她唤醒了身边沉睡的女子，轻扶她下车。还没站定，守候的孩子就来到了身边。
　　“少爷，少夫人，你们回来了。今早你们一走，就有个戏班子赶了来，说是少爷请他们来演戏观看。我阻不住，便让他们进了院来，他们此刻正在练习呢。”
　　他拍拍孩子的肩，微微一笑。“好的，少爷知道了，谢谢你。”
　　他回头一望，两个女子正探寻般地望着他。他得意一笑，“秘密”，然后牵起孩子的手，赶进了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