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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雨打疏荷 ...

  •   05 雨打疏荷

      “兄长,从嘉今日还想去踏雪赏梅。”
      “从嘉,你若不喜习武,也该好好读读兵法。整天写那些艳词小曲,怎能替父皇分忧?”
      “愿兄长此次出镇润州,一来要多多保重;而来要不负父皇期许,早日建功立业!”
      “从嘉,只是这次兄弟相离,再见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兄长……”
      “重光,怎地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为兄百般顾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金陵的六弟啊!”
      “兄长……”
      “兄长……”

      “官家,官家?官家醒醒……”
      娥皇一双玉手,温柔地替从嘉擦干了额头上的汗,然后轻轻揉了揉他的肩膀:“官家又是做了噩梦,这样夜夜不安生,时间久了身体可吃不消的。”
      迷蒙中,从嘉睁开了眼睛。时光悠悠,转眼已经是建隆二年的秋末,南唐前太子弘翼于建隆一年因病已经故去,二月中主下诏立了六子从嘉为太子,九月,中主病逝,李从嘉即位,改名“煜”。至此再也没有谁能唤他从嘉,抑或是重光了。
      “官家,韩王求见,已经等候多时了。”
      “宣。”顾不上擦拭额头上的薄汗,从嘉就要起身。
      此时天下局势在排山倒海般的时代大潮面前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话说那弘翼的丧事刚办完的时候,北面忽然又传来了赵匡胤取代柴荣的后周,建立了宋朝并改元建隆的消息。赵匡胤的厉害天下人尽知,清流关一仗,打得江南一败涂地,至今让南唐朝中上下还心有余悸。所幸的是,赵匡胤刚刚登基之时,百废待举,政务丛腔,无暇旁骛,所以也没有来找江南的什么麻烦,南唐于宋朝倒也彼此相安无事。
      谁知好景不常,建隆元年十月,镇守扬州的大将李重进突然揭竿反宋,赵匡胤御驾亲征,率兵南下平叛,眼看大军进驻了扬州,而金陵这边,中主刚刚崩逝,从嘉初即位,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先是没了长兄,再是没了父亲,从嘉悲痛欲绝的心情自是不用细说。虽然中主生前遗言留葬洪州,但为人子者怎能忍心父亲骨殖窀穸他乡?于是从嘉下令将梓棺迎还金陵,择日安葬。本来此事他交于七弟从善办妥,谁知从善人刚返回金陵,眼下又多了一件难事在等着兄弟俩。

      “拜见国主!”韩王从善见了自己的兄长,就要行君臣之礼。
      从嘉欲扶他起来,双手已经搀住了从善的胳膊,却突然想到,自己登位之初就改名为“煜”,也有那么一层意思是要把自己于“从”字辈当中的其他人拉开距离。当下便握了握韩王的手说:
      “皇弟一路护送辛苦了。为兄未能尽到为人子者的责任,心中甚是有愧。”说话间就不禁潸然泪下。
      这从善虽然自笑跟在从嘉身边长大,诗词歌赋也略为精通,但却颇有弘翼之风,不但喜好武略,且性格豁达豪爽。
      “这是微臣尽人臣、人子、人弟的份内事。”从善抬头和从嘉对视,面上微微笑以作宽慰:“父上才去了没有多久,皇兄也不要太伤心了。”
      从嘉点了点头:“甚是。只是我心有所感,不得不发。”说完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己眼前的从善。见他一副伟岸身材,举手投足之间器度非凡,心中便宽慰了不少。转念一下,倘若自己当初苦苦坚持了下来,劝父皇立从善为储君,恐怕自己现在已过着著书立说、终老于户牗之下的生活了。于是百感交集之间,眉头便淡淡皱了起来。
      从善又再正起身子行了君臣之礼:“微臣此行,愿以身家性命担保,定不辱使命!”这样一番体己话本是用来安慰从嘉,结果听在从嘉耳中反倒将他心中的愁意又添了几重:“此去汴京,山高路远,望韩王前途多多珍重……”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口中便有些发涩的感觉……
      原来自李煜登位之后,他便写了一道表文给那素未谋面的赵匡胤,表文中说自己从来心疏利禄,只因伯仲继没,次第推迁,不得已才登了大宝。接着便表白江南对大宋天子的一片忠诚,希望从此不要再兴兵马,累百姓于水火之中。谁知那赵匡胤看了表文之后,先是赞赏李煜文章有如天籁,再是说了几句宋与江南,亲如手足,决不兵戎相见的话,最后话锋一转,居然邀请李煜前去汴京。唬得南唐使臣回来以后一字一句上告,最后经朝中大臣商议,知道这是以邀请之名,行人质之实。李煜身为南唐国主当然不可能如赵匡胤所愿,故中书侍郎冯延鲁提议,由韩王带去丰厚的礼仪,想那赵匡胤威胁之意已经实现,定然不会多加责难韩王。这样一全了宋朝体面,二解了南唐之围。
      “禀国主,这次微臣所带礼仪共计有金器二千两、银器二万两、纱罗缯彩三万匹。”从善说道。
      从嘉仍百般嘱托道:“此行关乎社稷安危,望卿好言恳求宋王,早日返朝,勿负孤意!”
      “微臣此行,愿以身家性命担保,定不辱使命!”从善答道。

      # # # #

      金陵十月,丹桂飘香,姹紫嫣红,万木葱郁,苍翠欲滴。
      从嘉早早的醒了过来,不忍心唤醒还在睡梦中的娥皇,便一个人在宫苑内信步而行。这个季节,是桂花飘香的时候,桂花香味淡淡裹在了空气中,从嘉一时心旷神怡,慢慢散步到了内宫一处,突然发现宫墙的一个角落也移栽了一株月月桂。这株月月桂上开满了朵朵白色花儿,恬然地在清晨的微风中惬意舒展着。
      于是从嘉就静静站在了这棵树下,直到内侍找到他。雨墨自他登位以后就不在他身边伺候了,他赏了雨墨一个宅院和一些银两,废了他的奴籍,让他就在金陵城开了一间小小的酒楼,偶尔也买卖字画。他有时午夜梦回,还常常错将身边伺候他的人认成是雨墨。本来雨墨自幼随他也认了几个字,原想赐他个一官半职,但转念一想又作罢了。
      自他即位之后,他原想悄悄出宫去瞧瞧雨墨,结果因政事繁忙,他不得不励精图治,宵吁忧勤,丝毫不敢懈怠,到了如今是连词赋也已辍而不作了,总算是体会到了如履薄冰这几个字的意味。好在有娥皇在身边殷切相待,两人的感情是有增无减,终日卿卿我我,越加形影不离。
      现已入秋多日,七弟从善北上已经数月,音信全无,从嘉为了政事也是日夜忧心,往年还是做皇子的时候,从嘉都喜欢在这个时节里微服远行,或游名山大川,或访古刹碑碣,或以诗文会友。现在浑身被牵绊住已是烦忧,何况心头还担心七弟的安危。从嘉从来都是极看重兄弟之情,何况是自幼看着长大的从善。尤其是在更深人静、风雨相和的秋夜,他的眼前更是清晰地幻化出从善年幼时缠着自己讲读诗词的一桩桩旧日往事,而身旁的娥皇则发束丝绦玉簪,身穿薄罗澹衫的伴随在自己身边,每当他看到娥皇那一双笼罩着淡淡愁绪的眼睛总在深情地凝望着他,他就更加忧心着,以致长夜不寐,只好隔窗卧听帘外芭蕉絮语。他生花的妙笔为娥皇写了一首《长相思》词:
      “云一纟呙,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虽然佳人在怀,但这漫长没有尽头的秋雨,一点一滴在深夜中敲打从嘉的心头。他几乎按耐不住,想要上表奏请赵匡胤,恳请他放从善回金陵,但每次起了这个念头,都会被大臣们劝阻打消。
      是啊,南唐国力已经日渐衰弱,已经没有什么资本可以和宋朝叫板了。韩王这一人质,则是南唐忠于宋朝的最好证明。
      午夜梦回间,从嘉也会谴责自己的薄情,想当初是疼从善入骨,现在为了保全南唐,却又要忍痛受这兄弟相离之苦。悔过以后又恨自己无用,若是有半点才能,怎得受那赵匡胤如此相逼?好在娥皇细心安抚和柔声劝慰,总算让从嘉熬过一个又一个的漫长秋夜。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柔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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