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惊艳》落砾

4、东厢欣绿阁

　　“慕亦晞，慕亦晞，你怎么又发呆了？！刚才才夸过你机灵。”
　　我回过神一抬头就看见李隆基站在我面前一脸郁闷地看着我，英挺的眉毛都快要挤成一个疙瘩了，其实还是挺毁坏形象的。
　　“那个，什么事啊，王爷。”
　　我有些可怜地问他，眼睛不停地扫着他。
　　“哈。你这丫头现在怎么想起来叫我王爷了啊？哈。”
　　李隆基一脸的嘲讽，满是不屑。
　　哎，这就叫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想我慕亦晞以前多风风火火一个小姑娘呀。哪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装可怜啊。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想着想着，我大大地叹了口气，没有答李隆基的话。
　　李隆基被我的沉默将了一军，有些自讨没趣，只能淡淡地说了一句。
　　“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啦。不过对于你，可是大事一件。来，跟我走，我带你去你的屋子。”
　　说完他甩也不甩我地大踏步走了，留我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后面。我四下里望望，坤叔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那个该死的秦书砚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才一眨眼的功夫，空落落的院子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夜风很冷，我突然间感到一阵冰凉。想也没多想，我还是小跑步地急急追了李隆基去。
　　人呢？走到哪里去了？李隆基这个小心眼的家伙，怎么一眨眼就没有了呢？该死！我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见李隆基的身影，空旷的路上只有我踏雪的声音，一声响，一声轻，鬼魅般寂寥清冷。
　　“王爷，王爷……”
　　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肯定比鬼哭还难听。
　　“好了。我在这里。长得挺漂亮的一个丫头，声音却比鬼哭还难听。”
　　随着一声轻笑，李隆基从一座精致的假山后闪了出来，手臂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的脸突然有些发烫，心想这次人丢大了。
　　“好了。来，跟我走。快到了。”
　　李隆基顿了顿，转身继续慢慢往前走，脚步一深一浅的。
　　“嗯。”
　　我胡乱应了一声紧跟上去，小心翼翼的走在他身边，亦步亦趋。
　　“呵~~~”
　　李隆基轻笑了一下，还是没搭理我，我也就顺势保持沉默，默默跟着。一路上，只听见两人一致的脚步声，稳定地像心跳，让人有些心安。
　　又走了挺久，我才看到藏在花木深处的楼阁，很小但很精致，有种遗世独立的傲然感，完全没有公主府堂皇奢华的风格。
　　“好漂亮的房子。”
　　我不禁轻叹出声。
　　“是吗？这是我的东厢暖阁。你暂时就住在这里。”
　　身边的李隆基淡漠地应了我一句，还是一脸淡然。
　　唉，看来这公主府还真不是个好地方，不管是秦书砚还是李隆基感觉都有些人格分裂，变脸比翻书还快。唉。
　　我有些认命地摇了摇头，又叹了口大气。
　　“哦，谢谢王爷。”
　　明显李隆基还没有接受我一口一个王爷地称呼他，他有些猝不及防，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好了。快跟着进来吧。也走了大半天了，冷风也吹够了。”
　　嘿。看出来了，李隆基很喜欢用“好了”这词来搪塞人家，转移话题，从刚才起，他嘴里就不停地蹦出这俩字。不过要不是他提醒我，我还真是忽略了这园子的大小。看来公主府还真是如史书上所说般深藏不露，光一个园中园的园中园就有这般大小，还真有“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味道。
　　“嗯哼。”
　　李隆基的一声轻咳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唉，果然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我这神游太虚的坏毛病怕是一会儿半会儿也改不好了。看来，李隆基也快要习惯了。
　　果然，李隆基一脸无奈地站在门前等我，看来他还真是接受事实了。唉，习惯还真是可怕的东西。否则，我这坏毛病也不会劣根到这个地步。嗯，不想那么多了，今儿个还真累了，等会儿一定要好好泡个澡澡睡觉。
　　我一边琢磨着一边敲着腿跟着李隆基进了屋子。
　　“王爷吉祥。姑娘吉祥。”
　　只听到两声很整齐的问候声，声音有如出谷黄莺般清脆动人。
　　我闻声抬眼望去，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两个身高一样，容貌神似的女孩亭亭立于我和李隆基面前。一个粉衣粉裙，一个紫衣紫裙。一样盈盈笑看着我。
　　我想我大概是有些惊异过头了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管看着两个姑娘发愣。
　　“嗯哼。”李隆基轻咳了一声，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嘲笑。
　　我这才回过神来，脸涨得通红，不再抬头看那两个姑娘，当然也不会看李隆基了，我只管双手绕着秦书砚的披风玩。
　　“嗯哼，这是心予，是姐姐，可以说是这里的管家，衣食住行什么的你都可以和她说。”
　　李隆基指着紫衣女孩对我说。心予低下身对我行了个礼。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笨拙地对她略略点一点头，自己都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是意予，基本上是什么事也不做的，是我府里养着的小米虫。”
　　李隆基眼里满是嘲笑的看着粉衣姑娘。
　　意予明显没想到李隆基这么不给她面子，愣了一会儿，脸红这也向我行了个礼，动作很是端庄。
　　我再次无能为力，脸比刚才红得还厉害。我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心予和意予以不同的方式不停地打量着我。心予含蓄，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我两眼，到底是管家的主儿，而意予好奇的眼光则是一刻不停地绕着我转。我只好继续自娱自乐以屏蔽周围的打量。
　　“从今儿个起，她会住在这里。你们要好生照顾她。不能有一丝差错。知道了吗？心予，你明儿个去提几尺布给她做几件衣衫，挑最好的料子，不用为我省，知道了吗？”
　　我听见李隆基淡漠地吩咐着，眼睛看也没往我这里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竟漏跳了几拍。
　　我转过眼神回看心予和意予，只见这两个人都是一脸的讶然和不敢相信。正当我有些不明所以的时候，就听见意予直剌剌的声音蓦然响起。
　　“王爷！”
　　“意予！”
　　明显心予想要阻止，可是还是赶不上自己妹妹的行动力。
　　“什么事儿，说。”
　　李隆基回头看向意予，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那个，这个姑娘什么时候送去菡萏馆？”
　　意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口气说了出来，脸涨得通红。而在边上的心予轻轻叹了口气。
　　菡萏馆？是什么地方啊？名字像是个种花种草的地方。要是送我去当小圆丁倒也是个不错的差事。可意予紧张成这样干嘛？直觉告诉我，菡萏馆不是什么好地方。
　　“呵，就知道你们想歪了。”
　　李隆基坏笑着看向意予，低低地说。
　　“意予，她不是你们以前服侍的那些姑娘。她是我和秦大人的客人。所以，不得有一些差池，懂了吗？”
　　李隆基的声音很飘忽很轻佻。说着，他竟然朝我这里瞟了一眼。说句实话，李隆基这一瞟还真让我有些惊艳，我蓦然发现李隆基远比史书上所说的邪魅不羁，那一瞟竟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不过，等一下，以前那些姑娘是什么意思。我突然觉得这是个很值得深究的问题。
　　“是，王爷。奴婢明白了。”
　　心予低下身又对着李隆基行了个礼。
　　李隆基随手一挥让心予起身，一边继续淡笑着。
　　“嗯，还好本王身边还有心予。要是光有你意予还真是府里的不幸。对了，心予，从今天起你还要好好训练她的礼仪。一定要让她学会。她不乖可以动罚。”
　　李隆基的语气很奇怪，我有些猜不透他的意图是出于关心还是什么，只是觉得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有些不开心，还真是阴晴不定。
　　“是，奴婢知道。”
　　心予再次行了个礼，眼光向我这里一扫，有些探询的意味。
　　看着心予，我突然有些头皮发麻。大唐的礼仪？！要我去学大唐的礼仪？！天哪。我可以想象自己的脸色肯定不怎么好看。
　　“好了，今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们伺候她安歇吧。”
　　说着，李隆基就双手反剪出了门，不久就隐在了茫茫黑夜中。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屋里的人在心予的指挥下已经忙开了。只有意予一个人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打着呵欠，脚一翘一翘的，特别得悠闲。看到我看着她，立马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毫不设防。
　　她这一笑像有魔力一般，让我心中的紧张第一次完完全全地消散一空。我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袭上身来，不禁也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看来这丫头虽然是个小米虫，可是却可爱的紧呢。我看着那个小米虫偷笑了一下下。
　　“亦晞小姐，可以沐浴更衣了。”
　　耳边传来了心予温柔的声音，我立马站起身来。不知道为什么，心予老给我一种很威严的感觉，使我心中不由产生一些敬畏之意。
　　“那今天由奴婢服侍你吧。亦晞小姐请。”
　　心予欠身让我过去
　　“啊？不用你服侍了。我自己可以。我，我不是很习惯人家帮我洗澡。真的。”
　　我回绝得很干脆。其实除了我满脑子都是秦书砚的吩咐外，还真是不习惯由别人服侍着洗澡。
　　“这样啊。那奴婢就不勉强小姐了。这是奴婢的衣裳，请小姐今日将就一下，明儿个奴婢就为小姐送来新衣裳。”
　　心予还是一脸温柔地欠身回我的话，大方而矜持。
　　不愧是李隆基身边得宠的丫头，还真是冰雪聪明，美丽大方。我不禁感慨于心予的波澜不惊，进退有度。
　　“好的。不急不将就。心予，以后不要老是奴婢奴婢的，像意予一样直接称我就行了啊，岂不简单方便。”
　　话一出口，我就发现自己的粗线条正好和心予形成了鲜明对比，其实想想还挺丢人的。不过不说也不行，我发现自己还真是不能忍受别人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奴婢的称呼自己，所以也只有这样了。
　　“是，我明白了。”
　　心予的反应正好说明了我的判断无误，还真是“进退有度”。
　　“呼……”
　　进了浴室后，我大大地喘了口气，我终于拥有了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空间，这种轻松的感觉竟让我觉得我现在还是在西安大酒店的高级套房里，而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匪夷所思，光怪陆离的怪梦。可是，我的大脑还是很尽责地告诉我，慕亦晞，你根本没有做梦。其实有的时候还真讨厌自己这种什么事都要想明白的个性，又是自欺欺人也是很不错的。
　　不过接下来我眼前的一切就让我又有些释然了，一个白色的大理石浴缸直剌剌的跃入我的眼帘，上面氤氲着丝丝白色雾气，而在朦胧中，我看到里面洒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
　　哇咧，真是太完美了。我觉得有些小小的兴奋，立马脱了衣服舒舒服服地平躺了进去。温润的泉水，清新的花瓣将我所有的疲劳都释放了出来，我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呵欠，我的四肢百骸都在拼命地提醒我，我该好好休息了。
　　过了很久很久，渐冷的水温终于让我意识到是时候出来了。我依依不舍的跨出浴缸，用浴巾慢慢地擦着身体，猛然在自己的小腹上看到一个淡粉红色的印子，浅浅的，但还是很醒目。
　　哎，果然是泡久了，还真是个笨蛋。我暗咒了自己一句后开始换上心予给我准备的黄色小纱裙。我正准备像以往一样拿着脏衣服出去清理，突然一下子死死立住。
　　该死，差点就自己拆了自己的台角，有没有搞错啊，我怎么拿着这些个衣服出去呢。可是，可是不拿出去，我又要怎么处理它们呢。我坐在浴缸边上看着自己的衣服怔怔地发呆。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轻微的扣窗声。
　　“谁？”
　　我有些警觉地问，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脏正在剧烈紧缩。
　　“我，秦书砚。”
　　他的声音透着窗户传过来，就像第一次听到时的那样温柔安定，仿佛能使所有焦躁的情绪都平复。
　　“秦书砚？！”
　　我有些吃惊，但是立马开了窗。
　　借着月光，我看见了站在窗外的他，满头满脑都是白雪，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
　　“把衣服给我。有话明天再说。”
　　秦书砚直入主题，对我伸出一只手。
　　“呃，哦。”
　　我想也没想乖乖地将衣服送到他的手里，我的手指轻触到他的手指，冰冷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接到衣服后，秦书砚转身就隐身在树林中，速度之快令我咋舌。
　　等一下，他的披风还在我这里，也就是说他衣衫单薄地在雪地里等了我这么久，天哪，我到底还是又欠了他一份人情。
　　想着，我一屁股坐在了浴缸边，突然有些激动得不想动。
　　“小姐，好了吗？”
　　心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满含着关切和不安。
　　“嗯，好了。”
　　我说着站起身，打开门，迎面对上了心予关切的脸庞。
　　“小姐，我看你许久未出，还以为你晕过去了，幸好没事。否则你叫我怎么向王爷交待。我现在就领你去卧房。等一下，小姐，你的衣服呢？”
　　“我的衣服？那个我的衣服就几块破布了，我把它扔到窗外去了。”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信口胡诌了几句。满脑子还是手指触到秦书砚手指时那冰冷的触感。不知道他等了我多久，真的不知道有多久。
　　“哦，我知道了，我明天派人收拾，今天太晚了。”
　　心予也没有追究下去，手执蜡烛带着我走向里面的卧房。
　　什么？明天派人收拾？有没有搞错啊？还有完没完？我突然觉得整个人回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情，状况多得让我有些吃不消。还不如借尸还魂来得爽气。
　　我想得实在太入神了，差点撞上停在门口等她的心予。
　　“小姐，小心。这里是你的卧房。”
　　心予扶住浑浑噩噩的慕亦晞。
　　“哦。”
　　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仔细看我的屋子，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放在屋子中间那长大得有些离谱的大床。
　　心予将我扶上床，小心地为她盖上被子，轻轻吹灭了蜡烛。
　　“晚安，亲爱的。”
　　我嘴角一咧，一个翻身就睡了过去。虽然我很明白面前还有一大堆的状况会发生，而且每一件都很致命，但是我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今天对于我来说实在是长得有些诡异，但是无论如何，今天我就算它已经过去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得过且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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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