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 ...

  •   多年的战乱后,天下总算有了相对太平。虽然国家并不强大,有时甚至是软弱的。可只要不让外族占尽天下,只要不打仗,老百姓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又有谁会去在乎如今是姓赵的哪一位做了皇帝。
      在这几年的太平日子里,四川的经济和农业具有了很大的发展。特别是手工业中的丝织业更是达到了空前的繁荣。丝织业繁荣了,自然其衍生的手工业也迅速发展起来,其中又以刺绣业最为显著。
      如今,在四川广大的土地上,已经是家家有机声,女女会刺绣。甚至刺绣已被列为女红的主体部分。刺绣技艺的好坏更是成为衡量一个女人是否贤德的重要标志!
      于是乎,称赞女子巧手慧心的各种名目便纷纷应运而生。什么十里无双、什么某镇一绝••••但在这各种名目中,真真最具权威性、也就是最高荣誉却只有“四川第一针”这个名号。不过可惜的是,自从这个名目创立以来,便一直被月镇秋家的一名媳妇所霸占,至今尚无人能居其右!
      要说到刺绣的最高境界,倒还有一份说法。它不仅要求女子有一手绝顶的绣工,更需要一个“灵”字,即女子必须是充满灵性的女子。只有这样绣出来的图案才会拥有了灵性,而非只是冰冷的花样。
      至于这秋家的媳妇,据说是叫沈心结的,便是一个充满了灵性的女子。不但有灵性,还堪称一代才女。在娘家时,便三岁倒背三字经、五岁熟读四书、七岁看透五经、八岁就能写诗、作词。而嫁到夫家后更是绣得一手好丹青!
      说来这女子也好是奇怪,丹青本是文人作画的一种形式。可她偏偏要用针来绣。人家姑娘家的都绣些鸳鸯呀、蝴蝶呀或是花儿鸟儿什么的。可她却偏偏要绣水墨山水。而且绣得景物俱是清隽生动、又神有韵。在远处看来甚至有“水晕墨章”感觉。再加上刺绣本身所拥有的立体效果。使得当时许多有名气的才子在看了她的“水墨丹青”后都自叹佛如。
      也许正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吧?所以她的“水墨丹青”很快便成为了富贵人家竞相收藏的物品。可惜,沈心结却不是爱财的人,自秋家的生活不再拮据后,便不曾再卖过自己的绣品。
      § § §
      现在的沈心结只是绣些日常用品和佛经来打发闲暇的时间。毕竟此时的秋家已不再像前些年那样要靠她出卖绣品来维持生计了。
      可是今天的她却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总是频繁出错。
      “哎呦•••••”坐在床上正在绣绢子的沈心结突然□□出声。随即将右手的食指塞进嘴里。
      天啊!这已经是她今天第四次扎到手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她“四川第一针”的招牌都要被她自己砸了!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原因无它,只是她的丈夫要回来了,她那已经离家十二年之久的丈夫就要在今天回来了。平静多年的心湖霎时被扰乱了一般。使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集中精神于绣布之上。并非喜悦,而是一种纷乱与恐惧交织的复杂感受。
      直到现在,她仍清晰地记得十二年前她与她丈夫成亲的那个晚上——由于他们都是天刹孤星转世,故拜堂是在深夜进行的——他没有对她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便就那样走了!
      她该悲伤吧?毕竟她在结婚的当天晚上便被自己的丈夫抛弃了。可她却不!因为这十二年来她过得很平静。虽然在这期间秋家发生了好几次大的变故。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一直是平静的。她可以做许多女人不能做的事,并且没有人会来管她!
      然而就在她适应了这平静、适应了这一切的一切时,他却要回来了。这叫她如何不心慌意乱呢?
      “算了•••••”沈心结收起针、线和绣布。再这样下去无疑是浪费时间,倒不如放下手中的活儿。让她一次想个清楚,今后她到底该如何面对她的丈夫。
      § § §
      秋湖回来了。在他出外闯荡十二年后,终于风风光光的回来了。
      从进入月镇到秋家大门口一路上尽是鞭炮声和敲锣打鼓声。而行与其后那浩浩荡荡的车马队,让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富贵人家迎娶新媳妇呢!
      在秋家门口。秋阳、秋云连同老管家早早便站在那里迎接他们多年没相见的亲人。
      秋阳兴奋得甚至有些手舞足蹈。他的大哥要回来了,那个在他孩提时记忆中近乎于完美的大哥回来了!转眼十二年不见,真不知大哥此时已变成什么模样,是否还像当年一样豪爽不勒、不受礼制得束缚呢?•••••正在秋阳想的当儿,马队已行至秋家门口。
      居于车马队首位的一匹纯黑色大马上跳下一个中年男子——一身青白色儒衫衬托着一张俊美而又成熟的脸。一双星目里依然写满了不屈服,但此时又增添了几缕干练与稳健,微薄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他走到秋阳面前,定定地看了看他,然后与他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此时在他们兄弟之间已无需言语。只是用紧紧的拥抱来表达他们之间深厚的兄弟情谊。
      是的,就是这股味道,这股大哥身上特有的味道。此时秋阳甚至怀疑他们真的有分开十二年这么久吗?
      半晌后,兄弟俩才分开,这时秋湖也才发现站在秋阳身侧的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是秋云吗?”他试探性地问,他真的有些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总是哭个没停的小鬼,此时已蜕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听见秋湖的问话,秋云点了点头,怯生生地叫道:“大哥••••”其实她对这位离家十二年的大哥是没什么印象的。毕竟当年她只是个四五岁的孩童罢了,可是今天一相见,她却觉得格外地亲切与熟悉,毕竟血浓于水!
      “都长高了,也长壮了,特别是秋云如今已出落得如此标致。让我这个做大哥的几乎都认不出来了。”秋湖笑道。
      面对大哥的称赞,秋阳不语,只是傻笑。而秋云早已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大少爷、二少爷、小姐有话咱们进屋再说,别总是站在外面呀。二夫人在屋里可等着呢!”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老管家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如果再由他们这样耽误时间,恐怕到了晚上这门还都进不去。
      “哎呀,我怎么给忘了。”秋阳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快,大哥快进屋,娘在里面恐怕早等急了。”说着,秋阳便将秋湖往屋里拉。
      “子谦。”秋湖并没有急着进屋,叫过自己的助手兼好友,然后吩咐道,“你跟着张伯去,将带回来的东西收拾一下。然后再把咱们带回来的人的食宿安排好•••••还有临时雇来的人,给他们发了工钱、吃了午饭,就叫他们赶早上路吧。”
      “是”于子谦依旧像往常一样只是应了一声,便跟着老管家打点秋湖吩咐的各种适宜去了。
      看着他们去了,秋湖这才慢悠悠地跟着秋阳、秋云进了大门。
      在走往正堂的路上,秋湖问道:“这些年二娘身体好吗?”
      “好得很,就是总念叨着你怎么还不回来,现在可好了,你回来了,娘可高兴得紧呢。”秋阳满脸尽是笑容地回答。虽然现在大哥仍以“二娘”来称呼他娘,可他知道,大哥与他娘之间的感情早已升华了,决不再只是那浅薄的继子、继母之间的情感。
      谈笑间,已来到正堂。秋湖一眼便看见了坐在上位上,比起十几年前苍老了许多的二娘:“二娘!”秋湖疾步上前有些激动地叫道。
      “湖儿,你总算回来了。”秋夫人一看到秋湖挺健的身影,立刻变得泪眼婆娑,“这下我对你地下的爹娘可总算有个交待了。”
      “二娘,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吗?是喜事才对呀,您怎么反倒哭了?”秋湖一边扶住秋夫人,一边安慰道。但在他心里,则拼命地压抑着不断泛起的酸涩,起先他还有所顾忌,直到现在站在了秋家,他才真正发现亲情原来的这般凶猛与浓烈!
      “是呀,该高兴才对,该高兴才对•••••”秋夫人提起手帕拭去泪痕。同时用欣赏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秋湖,“嗯,比当年走时高了些,身体也壮实了许多•••••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可比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小子沉稳多了。”
      “二娘,您可苍老了许多呀。”秋湖有些怜惜地感叹道,二娘年轻时可是月镇有了名的大美人,即使在他走的那年,她看起来依然很美。可到了今天,她俨然已成为了一位老妇人。
      “怎么能不老呢?到今年年底,你也都三十岁了吧?二娘岂有不老的道理。”是呀,到今年年底,秋湖就满三十岁了。
      当年,秋湖的母亲产下秋湖后便一直卧床不起,秋湖也可以算是由她一手带大的。而她也一直将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看待,要不是十二年前她自私地为救自己的儿子,而逼着他结婚冲喜,他也不会一去这么些年不回家了。想到这些,秋夫人就觉得对不起秋湖•••••
      “咦?结儿呢?”一思及当年逼秋湖结婚,她才想起已有大半天没看见结儿的身影了,今天是他们夫妻团圆的日子,她岂有不在之理?
      “结••••结儿?”刚才还满脸是喜悦的秋阳,一听到秋夫人的问话神情立刻紧张起来,甚至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她••••她去送绣品了。”
      “送绣品?”秋湖抢秋夫人前一步疑惑地问。“怎么,我托人捎回来的银子不够用吗?”先不论那个叫结儿的人是谁,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几年他每年叫人捎回来的银子除了可以重建一个秋家外,再养活百十来口人应该是绰绰有余。怎么还会有人卖绣品呢?
      “够用、够用,你每年托人带回来的银子根本就用不完!”秋夫人连忙解释道,“只是结儿是个闲不住的人,她现在只是为月镇附近的寺院绣些佛经什么的。一来可以打发时间,再来也算是一种修行吧。”
      秋湖没再接话,只是略略点了点头,不过此时倒对那个叫结儿的女子充满了好奇。如果没记错,她应该就是他那个童养媳了吧?
      “我看,我还是去路口迎迎结儿吧?”秋阳神情恍惚地开口。
      “也好,省得她又被那一群姑娘、婆姨们缠住,一时难以脱身。”这个结儿也真是的,明知道今天自己的夫君要回来,却还要往外跑,那不是纯属要在自己的夫君面前自毁清誉嘛!秋夫人暗自思忖。
      “那我走了。”说罢,秋阳便行色匆匆地步出正堂。
      秋湖坐在那里依然不语,可心里却觉得奇怪,为什么一提到那个叫结儿的女子,秋阳的神色就立刻变得古里古怪的,而且刚才离开时还一脸慌张,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似的。
      难道这十二年来,他真地变得和秋家每一个人都疏远了,甚至变得不再了解他们?其实这也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呀。毕竟他离开了十二年,而不是十二个月。
      这次他既然决定要回来,就必须有信心解决一切可能发生的问题••••那现在就从了解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开始吧?
      秋湖站起身,来到秋夫人面前:“二娘,我有点急事要办,所以现在必须出去一趟•••••”
      “这才刚回来,怎么凳子还没暖热,这就又要走呀?”还没等秋后说完,秋夫人便急急地打断他的话问道。
      “二娘,看您说的,我人这不都已经回来了,还能往哪儿去?我只是有些重要的事要到镇子里去办,一会儿就回来了。”看着二娘一脸的紧张,秋湖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二娘真把她当成那种无情无血的人,可以说走就走。
      听到秋湖的保证,秋夫人这才安了些心,“那好吧,不过晚饭前一定要回来•••••我看还是让张伯跟你一起去吧,发生了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说到最后秋夫人仍是不放心。
      “不用了二娘,我一个人能处理得了。”

      § § §

      太冲动了!自秋湖看是跟踪秋阳起他便开始后悔了。想他秋湖再怎么说也算得上一条响当当的男子汉,怎么可以做“跟踪”这种鸡鸣狗盗之事。即使是为了更加了解自己的弟弟,也不应该。
      然而不知为何,他被一股强烈的好奇感所控制,怎样也无法停下脚步•••
      照理说送货应该是顺着大路向镇子里走才对呀,就算是送佛经也应该往寺庙的方向走才是呀,可秋阳为什么一出秋家大门便近乎于奔跑地向秋家后山的竹林里冲去?他不记得那片竹林深处有一座寺庙。更何况,就算是有,秋阳也不需要走那么快吧?反正那个叫结儿的女子也不会凭空消失的。不是吗?
      秋湖悄无声息地远远跟在秋阳后面,约摸走了有一二里路的样子,渐渐可以听见一个若隐若现的女子声音——轻柔、婉转,但又不失清亢。听起来竟有些天籁之音。
      再走近些,便可以听清那女子原来是在吟诗。而声音也愈发显得悦耳。只是可惜,一棵棵竹子长的茂密而又错综复杂。使他依然无法看到那女子的身影,只听见秋阳的声音响起。
      “结儿,我果然没猜错,原来你真地在这儿。”秋阳对着那女子说道。
      可沈心结并未理会他,身体依然微靠在一棵竹上,眺望着远处那一小潭清澈的湖水。
      “结儿,为什么明知道今天大哥要回来,你却还要到这儿来?”秋阳再次开口。
      可惜沈心结依然没有回答他。
      “结儿,你在逃避对不对?因为你害怕大哥••••”秋阳来到她面前“结儿,你到底要我对你讲多少次,大哥不想你想象中的那般可怕,那般难以应付。更何况,你还有我,难道你忘了,你曾说过要和我同甘苦共患难的。那就让我们共同面对你现在面前所有的问题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永远支持你的!”
      面对沈心结的不语,秋阳微顿了一下,继续劝说道:“跟我回去吧,家里人包括大哥都在等着你呢,反正迟早都要面对,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逃避也不是你一向的作风。”
      “我没有逃,只是想静静地想一想罢了。我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般脆弱且不堪一击。”沈心结在良久的沉默后终于开口道。
      “那你现在就跟我回去,面对大哥!”
      “秋阳,我已经说过了,我要静静地想一想,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再呆会儿自会回去的。”此时她需要时间和平静。
      “可是••••”秋阳犹豫,“算了,让你好好想清楚也许并不太坏,那我先回去了,你记得早些回家。”秋阳一一嘱咐,之后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看着秋阳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线,心结不由在心里微微的叹息出声。
      她真的没有逃避吗?不,她在挣扎了许久后,不得不承认,她是在逃避,逃避她的丈夫!毕竟他已经走了十二年,而她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平静的生活,虽然她在别人眼里只是个没死丈夫的“寡妇”。
      对于一个女子,即使是拥有绝美的容颜,也要恐“红颜未老恩先断”,更何况,她相貌平庸,甚至是丑陋的——娘亲不让别人看她的脸,不就是为了遮丑吗?——这怕是全天下男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又哪里还来的半点宠幸可言?!毕竟她看到了太多这样的事。
      这些年,在别人可怜她从小失宠的同时,她只是付诸一笑。心里则暗自庆幸自己不必经历那样的波折——从来没有得宠过,有何来的失宠可言?
      没有美丽的容颜,她不必担心会背上“红杏出墙”的罪名。再加上一手世人称赞不已的女红功夫,她根本不必害怕会有被扫地出门的一天。甚至过几年,再得个贞节牌坊什么的,也说不定!生活虽然平淡,可也无忧无虑,活得自在。所以何必又要要求太多呢?
      可惜,老天好像看不惯她平静似地。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这样闲静地过一生时,他却回来了。一下打乱了她所有的生活。同时也弄皱了她止水一般的心。他将要拥有她的一切,可他却注定不会要她——没有容貌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又拥有了男人最记恨女人拥有的才气这玩意儿。那才真真是让所有男人都倒足了胃口•••••
      既然如此不堪,那倒不如一死了之,心结心里突然可笑的想,反正她无所牵挂,也无所追求,生与死对她本就无所区别。而且此时如果她死了,也就不必再为她丈夫的归来而心烦不已了。
      前面的心湖虽然不算大,但她想淹死她应该是绰绰有余。只是不知道原先那女鬼是否介意于她的侵入•••••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但她并为回头,因为她笃定全镇敢来这片竹林、甚至是心湖的人,除了她与秋阳外,不做他想。他一定是不放心她一个人,才又跑回来找她的。
      “秋阳,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等会儿我自会回去,你怎么又跑来了。”沈心结轻声问,可是没有人回答她。而且脚步声也随之停了。“秋阳,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她听错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却在下一刻惊讶住了,直直地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天!不是秋阳,可这镇子里又还有谁敢靠近心湖呢?一丝莫名的惊慌与害怕划过她的心间,此时,就连她的身体也开始莫名地颤抖起来。她有些无力地靠向背后的一棵竹,让它作为自己身体的支撑。
      “这位小娘子,在下这厢有礼了。”陌生的男人开口道,并且很洒脱地向沈心结施礼。
      这声音好熟!可以是又想不起曾在哪里听过。她仔细地打量起那人的脸,想要探究这陌生人究竟意欲为何•••••但结果竟惊讶地发现,这人的相貌竟与秋阳有几分相似,可又比秋阳更加俊美、更加沉稳、更加英姿勃发。特别是那一双星目,锐利如剑,可惜此时那里面所包含的却全然不若他的行为这般温文有礼,只是愤怒与冷酷•••••
      突然,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心结脑际,她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这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她的“夫君”秋湖了吧?•••••这个认识,无疑让她更加确信,她是一定不会要她的。像他这样一个伟岸的男子,怎会允许自己有一个丑陋而又“无德”至极的妻子?此时他不立刻将她踢出秋家大门,她就应该跪拜着感谢他的“大恩大德”了!
      “恕在下斗胆一问,不知小娘子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做些什么?”他依然行为有礼,可言语中尽带着轻佻。
      心结收起不知何时溢满心房的落寞,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望入他的眼眸。想要看清,他到底意欲为何。她不明白!
      与此同时,秋湖的心里也惊讶到了极点,他真的有些不敢相信秋阳的眼光,这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褂袍,低下配着一条苍白的罗裙。一看就是只有那种老婆婆和老寡妇才穿的,可她——一名年仅二十岁左右的少妇竟穿了出来。
      在她的脸上,一块淡青色的罗帕几乎将整张脸遮盖完毕。根本让人看不出她是怎番长相。而此时,也只有那乌黑的秀发让人知道她还是个少妇。秋湖不禁在心中暗暗嘲笑,她以为自己是什么江湖侠客吗?竟然在大白天里还搞蒙面这一套。不过他强忍下心中对她的好奇,依然去戏弄她。谁让她被判他,即使是和他的弟弟也不允许,虽然他并不一定要她,但他依然不允许!
      心结始终不语,只是看着他。随后突然有了一股想大笑的冲动。他是在试探她吗?试探她的贞节,试探她这十二年来是否有红杏出墙。聪明如她,又怎会看不出来?
      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女人的贞节,真的对他那么重要吗?他十二年不曾回家,她的存在、她的生活、她的喜怒哀乐••••可曾有一点点进入过他的心版?答案一定是没有吧,既然这样的漠视过她,却又为何在一回家之际,便如此迫不及待的试探她的贞节,甚至不惜假扮成登徒子!这就是女人的悲哀吗?一个为人妻的女人所必需忍受的羞辱吗?
      一丝愤怒毫无预警的从心头掠过,既然他这么想要答案,那她就给他一个答案吧!
      赌,听说挺好玩的,男人都很喜欢,但女人从来都不可以。不过此时她好想赌,赌他会不会救她;赌她的“阳寿”是否今日已尽;或者她就让他来帮她做个抉择——她是该解脱尘世呢,还是继续留在凡间受苦修行。
      她依然没有说话,只是从头上拔下唯一的一支钗握在手心,任由那一头乌丝散落下来,披垂在臀间,眼角始终挂着一抹淡然的笑意。
      秋湖很惊异,这女人要干什么?面对着他如此轻佻的言语,她竟然毫不惊慌,就这样站着,不去避讳那眼光,微仰着头,直盯盯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甚至有些发慌。随后她竟又毫无预计地散开发髻,使他更感不可思议。
      想要再次开口,眼前的景象却噎住了他所有的话语。只见她突然举起手中的钗子毫不犹豫地猛朝自己的心口刺去•••••他当场被吓住了!
      但几乎在同一瞬间,他已机敏地抛出平时随手用来把玩的银子。打中她的睡穴,随即只见她的身体犹如一片凋落的竹叶般随着微风瘫软下去。他轻轻用手勾起她的腰肢,这才发现她竟瘦弱的就如同一片竹叶一般。
      老天!告诉他,她在干什么?!展示她的贞节吗?••••此时他甚至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从小便习过一些武功,更庆幸自己平时有拿银子把玩的习惯。
      轻轻抱起她的身子,再次惊异地发现她不但好轻,而且好柔软,仿佛只需稍稍一用力便可以将她粉身碎骨似的。他莫名地有些害怕,好像她随时会消失一般。他不知道自己此时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没有时间去探求它的答案。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是抱着她飞也似地奔回秋家。
      § § §
      “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结儿她怎么了?”秋夫人一看见秋湖抱着处于昏迷状态的心结,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正堂,不由脸色刷白地急问。
      “二娘,先别问了,赶快叫人带我去她的房间再说。”
      “对,对,对,你看我都急糊涂了。”秋夫人转向众丫鬟们,“叶儿,快带大少爷去结儿小姐的房间,还有你——蝶儿,快去通知二少爷和小姐,说结儿小姐出事了,让他们快到‘挽竹轩’••••••”
      瞬间,整个一个秋家乱作了一团!
      终于来到她的房间,秋湖尽量轻巧地将她平放在床上,然后伸出手试了试她的鼻息,觉得一切均正常,这才重重地舒了口气。
      “结儿她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站在秋湖身后的秋夫人,依然不放心地问。
      “不用了,她只是•••••”
      “结儿她怎么了?!”秋湖话还未尽,一个突然爆响起的声音已打断了他所有的声音。随即就看见秋阳的身影如同疾风袭过般地扑到沈心结的床边。
      紧随秋阳身后,秋云也一脸急切地走进屋来。
      “结儿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你们还愣在那里看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来?!”秋阳一脸灰败地冲着丫鬟们大吼。
      “不用了。”秋湖却打手势制止了准备去请大夫的丫鬟,平静地对秋阳说道。“她只是暂时昏过去了而已,一会儿自然会醒过来。”
      “真的?”秋阳一脸不甚相信地问,“那她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昏了过去呢?”
      “是呀,湖儿,你还没告诉二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看沈心结似乎已无大碍,秋夫人这才想起要问事情的原委。
      “这•••••”秋湖有些难以启口,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们,他刚才“调戏”了她,“咱们出去再说吧,让她在这儿好好休息会儿。”
      § § §
      “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面有难色的大哥,秋阳不耐烦地问,原来的大哥可不是这样呀。
      “噢,其实我只是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她。不知她这十二年来是否有守妇道,所以便假扮登徒子来试探她的贞节。谁知她性子那么烈,拔下发钗就要自尽,于是情急之下,我只好将她打晕了。”被秋阳追问的无奈,秋湖只好说出事实来。
      “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呢?”秋阳一脸难以置信地重复。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呢?”秋云满脸愤怒地向他发难。
      “是呀,湖儿,这件事你也未免做得有些过分了。”最后,连秋夫人也对他的行为表示不满。
      事实上,他不过轻点了她的睡穴,让她昏睡一个时辰而已,可为何众人的口气却都好像他对她痛下杀手了一般。
      不过秋湖始终没再言语,任由他们轮番责难,而在他心里,则不停的自问,秋家上上下下为何会这样在意那个女人的安危。特别是秋阳,刚才那副神情,活似天要塌下来一般。难道秋阳与他的妻子真地有私情不成?并且秋家所有的人都已经知晓,甚至都已经默许了不成?不,他不允许,因为道理伦常不允许!
      “湖儿,事已至此,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责难过后,秋夫人终于问了个实质性的问题。
      沉默了良久,秋湖望向秋阳,口气带着些许怪异地开口:“我想除了向她道歉外也别无它法了。”此时他心里,不禁暗自嘲讽,他们还真是关心她的紧。甚至连他话里——如何在大街上认出她,这么大的漏洞都没察觉半点。
      “看来,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记住一定要好言好语地与她说,切莫再起争端,毕竟是两夫妻,又哪里来的隔夜仇。”秋夫人语重心长地嘱咐。
      “二娘,我知道了,这么长时间,我想她也该醒了,那我就先过去了。”不想再听他们对她关切维护的话语。秋湖以她为借口,迅速离开了正厅。
      刚才,她毫不犹豫地在他面前展示着自己的贞节。可当她知道那个几乎将她逼上绝路的“登徒子”不是别人,正是她夫君时,不知他会是怎番表情。痛哭?再度昏厥?抑或是再度自尽以示自己刚烈无比的性子?••••
      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挽竹轩”,这“挽竹轩”是整个秋家最后方的一所小院落,同时也是最靠近后山竹林的一所院子。
      刚才,由于事情紧急,秋湖根本没时间也没有心情来观赏这所院子的景致。不过现在,他可就有的是时间了,毕竟人是不怎么喜欢向别人鞠躬道歉,特别是向一个女人!
      其实这院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甚至不能称之为有什么景致——一条青石小路从院口直通到正屋门口。路两旁疏密不均地种着些细小、瘦弱的竹子,再往前走些,便可看到竹丛旁放着一个形状粗糙,但面子十分光滑的青石圆桌。旁边不均地立着三两个石礅•••••
      “哎呦•••••大少爷,您来了。”刚从屋内走出的叶儿险些与秋湖撞个满怀。
      “嗯。”秋湖这才收回心绪,同时也想起了此次来此的目的,“她醒了吗?”
      “小姐已经醒了•••••大少爷,要不要我进去通报一声,说您来了。”
      “不,不用了,我自己进去便成了,你有什么事就去忙吧。”秋湖不太想让太多人看见他向女人道歉。
      “是。”叶儿连忙作揖,然后便疾步走出“挽竹轩”。
      直待叶儿走远了,秋湖这才掀起布帘走进主屋。一进屋,屋里的景象便使他不自禁地吃了一惊!这哪里像女孩家的闺房?——偌大的一个厅堂,只在堂中放了一张红木八仙桌和四个方凳。门正对面和旁边两壁各放了一个不太大的竹制书架,架上满满地堆积了有百数十册古书、典籍。
      再来,房内空下来的墙壁上几乎挂满了“画”这不同形态竹子的画幅。只见那竹子,或倔强不曲、或摇曳生姿••••真真是把竹子的神韵勾勒的十足十!只是笔力相较与画工稍稍欠缺了些,会让人不尽有“这些画出自一女子手笔”的错觉。
      秋湖忍不住走到一幅竹前准备细细品味。因为这些画除了画工了得外,更有一种特殊的立体感,让他着实好奇不已。靠近画幅仔细一看,不由得他再吃一大惊!这竹子竟不是画出来的,而是用针,一针一针绣出来的!
      这不由地使他在心里暗自赞叹不已。天下果真有如此之奇才,而且竟还是个女子!看着竹子,能画到如此地步已实属不易,更何况是用针绣呢。特别是那神韵和远看时“水晕墨章”的效果,让人不得不折服不已呀。
      此时,秋湖不禁对再次面对她有些期待。一个能拥有如此闺房,又有如此巧手的女子,到底会是怎样的女子呢?是否与她的绣竹一般充满了灵性?
      于是他不再迟疑,疾步走近她的寝室,寝室里与外面一样也挂满了绣竹。而她正坐在一幅绣帐前专心地绣着什么。
      他轻轻走到她身旁,看见原来她正在刺绣佛家经卷。只见那绣字,一个个清秀飘逸、爽爽有神,也是一样地充满了灵性。秋湖此时简直些期待能与她对话,想必她的言论也一定是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的吧?
      “呀,夫君,您来了。您怎么不叫叶儿跟妾身知会一声?也好让妾身有所准备。”绣完一字,心结这才发现秋湖已不知在何时站在了她的身旁。不过她并不太惊讶。她料定他回来的。但言行上心结故作慌乱地起身向他施礼。并押着嗓子说话。
      她暂时还不想被踢出秋家。所以现在最好乖乖地做个“温柔”又“有德”的女子,好弥补一下她丑陋的容貌。
      “嗯,不用了。”呆愣了片刻,秋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只是来向你道歉,对于刚才莽撞的行为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如果说他刚才有期望的话,那他现在则是彻底的失望了!在她矫揉造作的动作与言语中,他根本找不到一丝灵秀女子该有的气质!
      “夫君太多礼了,刚才的事不过是一场误会。是妾身不对,反应过激了。”道歉?她为什么一点没感觉到。而且现在正在“道歉”的人好像是她才对吧?哎,做一个“有德”的女子真难。
      “这些竹子是你绣的吗?”秋湖突然幽幽地问道。他甚至有些怜悯它们,它们不该有个如此庸俗的主人的!唯唯诺诺、逆来顺受、没有主见•••••她甚至不能像竹林中那般敢直视着他!天,她真的是“有德”之极,真不晓得,他刚才怎会以为她是个充满灵性的女子?!
      “是妾身的拙作,怎么?您不喜欢,那我将它们都卸下来好了。”
      “也许吧!”秋后感慨似地低喃。随即不再给心结任何再开口的机会,转身毫无留恋地踏出房门。
      心结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布帐处,嘴角不觉勾出一抹淡笑。她都退让到如此地步了,最终却还是弄得不欢而散。看来她的丈夫还不是普通的难伺候,以后想继续留在秋家,恐怕要更加小心才是。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