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雨暗阁》架流空路

20、杀还是不杀

　　莫北叹了口气，推开堆积在面前的文案，起了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日落时昏黄的景色出神。
　　畈伍醒来也渐渐的开始进水进食，却仍旧惧怕别人的碰触，话少了许多，与人交谈时面上全无从前的固执与挑衅。尤其惧怕水，喝的也就罢了。便是洗漱之时也得要秋明十二万分的小心，不让他碰触到水，更妄论洗澡了。方法用了无数，却都无用。他只需要摇着头，露出怯弱哀求的神情，又有谁能忍心强迫的了他。
　　轮火圆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也许人的天性便是同情弱者，其中女人的天性又占首要。“落马”怎么说都是做偏门生意，行踪自是隐蔽。男人们一旦出外做事就是漫长的等待，有能力的可一同随行，余下的只能待在“落马”，早就待得百无聊赖。从前听闻畈伍恶行，自行将他想象得丑陋粗鄙之人，当然全无兴趣。而现今发现那个阴险狡狠残暴虐杀的恶魔，却原来似个孩子般安静平和苍白赢弱，目不能视惹人怜惜。自是一边抱怨传言误事，一边关怀倍至。虽是下令不让闲人进入轮火园，生怕刺激到畈伍，却仍旧有不少人会偷偷前往，塞些吃的喝的，随便唠叨他几句，让他吃好睡好。
　　而畈伍也配合，不烦不燥，安静乖巧的听着虽然仍旧不大说话，偶尔会对她们笑笑，碰到合心意的东西，会捧在手里，脸上泛着羞涩欢喜的神情，早已将姑婶们的心麻的酥软。
　　只是……这样的畈伍真是他本人吗？那个聪慧傲气能看透别人心意在瞬息间直指人心的畈伍，虽不招人喜欢却充满灵性活力。莫北摸着下巴，忽然很想念之前不顾一切向他扑来的畈伍，骑在他身上，向他面上狠狠挥的拳头。虽然他当时已气力全无，挥的拳也绵软无力，莫北却并不想反击，躺在地上，仰看着混杂汗水因愤恨而满脸通红的脸庞，在一瞬间充满性感，竟让莫北看得痴了。
　　“爷！”秋明恭敬的垂手立于书案之前，迟疑片刻终于开声打断莫北的思绪。
　　“有事？”莫北挑眉，回身看向秋明。
　　“是……关于伍爷，您知道他最近伤势恢复得不错。可大夫说他身体一直以来饱受侵害已至极限，如不小心调养也许活不过短短几载，虽开了药浴的方子，每隔三日全身浸浴一次，疗效会更显著一些。可伍爷却死活不愿，小的们什么方子都试过了，实在无计可想。能不能……请您看看他……”秋明小心的留意莫北反应，谨慎的说道。
　　“秋明”莫北目光闪烁，一时间便是随侍多年的秋明都无法揣测到他的想法：“我问你，你跟我这么多年，看着我辛苦建起“落马”费尽心血处心积虑的只想将之壮大，是为了什么？”
　　“追寻到‘曼陀冥君’的下落，将他拿下，医治洵爷！”秋明低下头。
　　“是啊！追寻到畈伍，让他生不如死，让他乖乖的将彩洵治好，还我多年的心愿。虽满腹恨意也只能强压下来，只待彩洵好了，也许我会亲手杀了他。”莫北的笑里泛起一抹苦涩“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爷！”秋明猛的抬头，震惊的看着莫北。
　　“而现在，我们却为了他不肯洗浴伤透脑筋。秋明，这真是可笑至极啊！”莫北摇着头，无奈的苦笑着。
　　“秋明自跟从爷的身边起，便知道爷有此计划。虽然不清楚爷与伍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从爷恨他的地步可以想见当时的伍爷一定罪无可恕。可是……爷，这漫长的十年里，您在发生改变，伍爷也一定在改变。我想您一定看出来吧！如今的伍爷已脆弱到无需动手就可取性命。只是忍不忍心……还望爷三思啊！”秋明说的恳切，莫北看着窗外，久久才道：“你去准备吧！秋明。药浴的事我会处理。”
　　秋明大喜，退了下去。
　　莫北默立于窗前的背影显得寂寥而无奈，似是挣扎许久，最后只是长长的一叹。

　　“我们要去那里？”我有些怯生生的问道。
　　那个人自进屋后便一句话不说的拉着我走出去，将我抱上一匹马，从身后跳上来让我靠向他怀里，策马而行。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不知为何只要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心跳。似乎害怕也变成可以接受的事。
　　从醒来就一直混沌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想起什么又像原就如此。周围的人变得陌生而危险，似乎对我很熟悉。可我就是会害怕，特别是触摸到那种冰冷而温润的液体，心像被瞬间抽空，全身僵硬，疼痛和入骨的冷澈让我只能逃避。为什么会这样？隐隐约约的像是知道答案，有个声音却在心底一再回响，它说：不要想起。
　　那个人并不回答，只是温柔的扶了扶我的发，于是我也沉默下来。
　　行走了一段路后，马终于停了下来，他跳下来，将我扶下，却又一把将我横抱起，惹得我一声惊呼。
　　“别怕！”莫北柔声道：“从这里只能走路，你身子弱又见不得物，抱你上去快些。”
　　我并不做声，只伸手抓着他有些敞开的胸襟。
　　“怎么？害怕了？”他问。
　　“你会丢下我么？”我问，又补充一句：“如若丢下，我便怕！”
　　他低沉的笑，抓着他胸襟的手微微轻颤：“有些畈伍的意思了，也许这次你会清醒过来也不一定。”
　　我挑起眉，有些不解。看不见他低头注视我面上的表情时流露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