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时光》郑心秋

16、乱青春

　　我还记得那场面，宁可在及半腰的芦苇丛里奔跑，天空有皎洁的月光明晃晃的挂着，我就站在那田梗上有一声没一声的喊。
　　宁可追起很多萤火虫在空中散开，她躺在芦苇丛里喘着气望着天空，她说，每当这个季节里，坭连是最美的。
　　坭连是宁可的家乡，她来这里已经两年了，她来时我跟徐芯还在织布厂里剪布料。一天，一个头发短短的女孩提着大包闯进来，我们都以为是男子，正在换衣服的娇娇差点儿就从上铺掉下来。
　　徐芯拿着被子遮在胸口笑着说，倪娇你有带帅哥来我们厂啊？
　　宁可的声音把她出卖了，她说，我叫宁可，以后就一起住了，一口南方腔调，音色悦耳好听，她说完我们就傻眼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宁可要剪那么短的发，甚至、她恨自己不断长长的头发。
　　工厂有一对狗仗人势的狗男女，由于有不准外厂人员进宿舍的规定，每次娇娇来我们宿舍的时候都会被他们打报告，于是宁可刚来一个周不到我们就被开除了。
　　那天我们出织布厂的时候就看到宁可提着大包追了出来，徐芯说，娇娇，你男友舍不得你追你来了。说完我们就开始笑了。
　　宁可追上就说了一句话，她说，我也不做了，跟你们去流浪。倪娇说你他妈脑子烧坏了吧！今夜在哪里睡都不知道，我还可以回我们厂，安雨跟徐芯去她男朋友那里，你去哪里啊？
　　宁可没有说话，风吹起她短短的发在耳边飘忽，她抬头看我。
　　我说走吧，也去徐芯男朋友那里。徐芯说，好，他要不收留老娘休了他！说的理直气壮。
　　宁可的那些姐妹情深被我们后来说成了江湖义气，因为毕竟那时我们没有多大的交情，而她的江湖义气确实让我们感动，虽然倪娇一直骂娘的说，别被那帮二货的弄床上去了才好。
　　倪娇是汕头来的，早就看透所谓爱情了，唯有我和徐芯还执着。徐芯的男友明显的坏，只是她一直情人眼里出西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是个色人胚子。
　　我们就真去了梁街，进了一个胡同又一个胡同，然后就到了一个两层高的贫民居了。据说这里是她男朋友的一些狐朋狗友租下来的，位于这座繁华城市的垃圾厂附近。
　　倪娇一直担心我们出事，几次提议去她厂的宿舍里，我们怕她也失去工作就不去了，加上徐芯一直说她男友是好人。
　　徐芯的男友叫林高志，倪娇说在我还没来凤城之前，他几次三番的找徐芯晚上出去开房间。要不是老娘管的严，她早就已经给破了。
　　上了二楼，屋里乱七八糟的几张床，一群男生穿着内裤坐在床上打牌，徐芯推开门就喊，高志，然后那群男生中间冒出了一个头。
　　还不叫那群臭男人把狗皮穿上！倪娇吼道。
　　穿起来穿起来……林高志于是叫着，然后就过来拉徐芯，倪娇把他手打了回去，说，今天她们没去处了，收留她们。林高志笑得很二流，说，知道知道，你放心就是了！
　　你要敢对他们怎样老娘不会放过你！说完拍拍我和宁可的肩膀出去了。到了楼下才冒了句，明天记得出去找工作！
　　徐芯带着我们进了里屋，林高志叫那帮男生继续玩也跟着进来了。
　　门打开里面稍微干净点儿，林高志说，阿芯你朋友都蛮漂亮的嘛！不过今夜就这屋了，可能得挤一挤。
　　我这时才看到宁可头顶上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了下来差不多也能到耳朵那里，看上去也是美女一枚。
　　徐芯说想吃豆腐啊！
　　你在这我怎么敢？林高志说，我先出去你们随意。我看徐芯好像离他男朋友远远的便问她这男人可靠吗？
　　可靠，别听倪娇的。徐芯说完就躺床上去了，说，把门反锁，早点儿睡吧！
　　我跟宁可相互看看，反锁了门，于是就睡了。
　　也不知是睡到晚上什么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徐芯揉揉眼睛问谁呀？门外林高志的声音响起，他说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哦！徐芯拉了拉衣服起床去开门了，宁可一下子拉着徐芯摇了摇头，徐芯一下子扯开说不怕啦！光着脚丫就去了。
　　打开门林高志光着身子站在那里，身后还有两个，徐芯吓傻了，她问，吃……吃的呢？
　　就是我们啊！我给你吃。林高志极其猥琐的笑着便要进来，一只腿正伸进来，宁可一脚就把门踢关上了，然后我们大家都慌忙穿衣服。徐芯还傻傻的站在那里，天真的女孩子被这样欺骗了开始有点儿接受不了。宁可拉了一下她，我也吼了一下，你想□□啊！还不赶快！
　　外面一直踢着门，我们打开窗户，扯掉床单从窗户下去了。
　　我一直骂徐芯说，你他妈不是说他可靠吗？就他妈一色鬼！徐芯伤心得不行，她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我终于还是想到了他，我以为我能够决绝的再不去找他，可是这样的夜我们该去哪里安身？
　　有夜风吹过来，宁可抱着手走在前面，风吹在她短短的头发上不停拍打着脑袋，我们漫无目的走着。
　　终于我还是决定了，我说，跟我走吧！
　　去哪？徐芯说，你不会是想去陈启那里吧？
　　我们现在除了那里还能去哪里？我说，至少、他不会跟林高志一样。说完我就拉着不明所以的宁可走了。
　　我至今记得我站在雨里那个小公寓门口大声喊，我安雨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你陈大少爷！
　　我以为我的爱情故事够曲折，2002年，我来凤城第一个认识的便是陈启，他阳光的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一下就把我融化了。
　　是陈启先追我的，他说我是他见过最单纯善良的女孩，于是，我们便恋爱了。那时栀子花正开，我们都还在一个老的制衣厂。
　　那时很幸福，那时，也仅仅才过一年多而已。
　　我不得不承认跟他是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可是我们这些外地人，怎么能随便就把自己的一切交付给了一个不负责的男人。
　　认识倪娇跟徐芯的时候我已经怀孕了，倪娇那时刚分手，正忧伤着，她的故事说来很平淡，17岁的她认识了一个男人，一个已经结了婚的男人，她理所当然的做了小三，分手了她从一个贵妇变的一无所有。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老娘不后悔，只是老娘再不信臭男人的鬼话了。徐芯当然不以为然，她始终认为林高志以前叫她出去不是为了上床，而是真的很想见到她。
　　我的话显然伤到了徐芯，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走，我没注意，宁可拉了一下我，我回头看了一下才发现她没跟上来。
　　宁可往回走去拉她，说，谁都有荒唐的青春，都会遇见操蛋的烂人，我们都一样。徐芯站起来，我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们只能去找陈启了，我们的包还在林高志那里。徐芯点点头跟着我们往世贸那边走去。
　　公寓楼上的灯还是开着的，我知道通常陈启这会儿刚从夜场回来，只是、我不知道他又带回了哪个女子。
　　敲门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敲了。门开了，陈启看到我惊了一下，他说，小雨？你终于回来了！
　　我说，我是来找你借宿的，能不能帮帮忙？我说话明显底气不足，毕竟，我曾经那样决绝地发誓不再回来。
　　我跟陈启相恋不到半年，我便怀孕了，刚开始我不知道，认识倪娇后再没来月例，经她们一说我就担心了起来，可是回家陈启就变了。
　　凌乱的床上躺着一个不是我的女人，我的眼泪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接着就是几天的吵架，然后分手。
　　我怀孕的事陈启至今还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抱有幻想，只是打胎的时候我彻底死心了，那些渺茫的爱情都和那些浓浓的血水一起冲进了臭水沟里。
　　我17岁的身体就这样给了一个还不明白什么是爱情的男人。
　　陈启拉开门站在一边，说，进来吧！以前你的那个屋还是原来的样子。我拉着徐芯她们进去，进了里屋，关门。
　　陈启走到门前敲了一下，说，安雨，我们能不能谈谈。我想了一下，说，好。
　　屋里的东西确实还是原本的那样一点儿没动过，看到那些，我那些原本冲进臭水沟里的爱情好像又回来了，我犯贱的这样想。
　　洗完澡我就去开门，陈启站在门口，他说，你看，我家里没有女人了。我说我们不是女人吗？陈启无奈的看着我说，小雨，我们和好行吗？都已经半年了。
　　徐芯说，和好可以，明天去给我们把包拿回来。我瞪了一下徐芯，然后淡淡的说，都过去了，我才18岁，刚成年而已，我以后要走的路还有很多，不可能在你这里停留。
　　陈启不说话了，因为最后一句话是他曾经留给我的，我以后要走的路还有很多，不可能在你这里停留。
　　陈启家在凤城算有钱的，他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有长长的刘海，我的认为下比林高志帅多了。
　　只是、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办法回去。
　　我躺床上睡了，陈启叫着徐芯去了客厅，第二天陈启真的把我们的包拿回来了。下午倪娇下班的时候我们去找她，她一看到我们就问有没找到工作？徐芯说我们昨晚折腾了一夜。
　　倪娇听完后风风火火的要去找林高志算账，被我拉住了，徐芯说都怪我没听你的话。当倪娇问我昨晚在哪里睡的时候我就哑口无言了。
　　徐芯说在陈启那里，他还去林高志那里把包给我们拿回来了。
　　你是怎么回事？倪娇质问我，你不是发誓不再去找他了吗？
　　我知道我在倪娇眼里算是犯贱了，于是便没有说话。宁可说娇娇，你让我们半夜去哪里？
　　是啊！还差点被□□。徐芯说。
　　倪娇停顿了一下，说，好了，没事就好。
　　倪娇知道陈启不是个很坏的人，只是她很看不惯那种没志气的女人，跟我一样明明离开了还要去找那个男人，我知道换做倪娇她宁愿睡大街也不会去，她是个自尊心特别强的女孩子，要不然当初做小三分手起码也会捞一笔。
　　倪娇在哪里都会有很多人追，不管年龄大的小的，都有对她一见就喜欢的人。我跟徐芯就不同了，徐芯还是个不明世事的小女孩，而我、自己都觉得已经算得上是残花败柳了，可能打过胎的女子都会这样认为吧！虽然、还是有贱男看上。
　　在新余工作半年陈启终于不再来打扰了，无论他如何央求我都还是忘不了那些流进臭水沟里的血水，我说过的，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办法回去。
　　我打了钱给陈启，算是给他那几天的住宿费吧！我就这样彻底的把这个凤城的公子哥给甩了，而徐芯又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说说宁可，她似乎一直跟在我身边，厂里有很多人追她，那些男生都找到我这里来了，只是宁可不回避也不面对，她又去把她刚长起来的头发剪掉了。
　　休息日那天我们去凤城周边的小山玩，那里看不到整个凤城，可是，有一大片大片的芦苇海。宁可说这是凤城最美的地方，徐芯说凤城最美的地方是海滨公园，宁可说她觉得是这里。
　　那天宁可说了很多话，从认识我们起她说的话加起来可能都没有那天说的多。我们带了很多啤酒在芦苇丛里喝到深夜，宁可说她家那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芦苇海，从小她就很喜欢那个地方，只是……她是她爸妈捡来养大的，才16岁就要把她嫁人。
　　宁可说着就哭了，她说她在她们那里的县城打工遇到一个喜欢的男生，他是老板的儿子，可是17岁的她却给那老板玷污了。
　　宁可说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去见他了，她不信他会不顾一切的跟她在一起。我们也都跟着哭，倪娇的强大自尊心终于在酒后吐真言的放下了，她骂着老娘十七八岁的年纪做了小三说出去都他妈丢人，她说刚开始她不知道那男人结婚了……又哭又笑的。
　　夜风吹着清醒了许多，那个对宁可死心塌地的男孩又来了，他站在离我们两米的地方，宁可说我不是处女你敢要吗？那男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宁可自言自语说不敢要是吧？不敢要还敢来？
　　我一直扶着喝得烂醉的徐芯，那男的说我敢要。宁可听了把我一下子拽过去，说，没门，知道……我为什么……不恋爱吗？因为……我喜欢她！我不信男人。
　　我一听傻了，宁可嘴里喊着我喜欢你安雨……安雨……倒在那男孩怀里睡着了。
　　我以为我的爱情够曲折，其实每个人的都一样，我们都觉得自己的青春独一无二，这邋遢的流年，操蛋的青春。
　　宁可醉话说完后是那男生背回来的，看他老老实实的样子青涩得像还没长成的桃子。倪娇笑着说宁可有幸福了，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男孩。
　　徐芯揉了下眼睛起来搭了句，一大把，是你不想要，然后又睡着了。
　　徐芯出事那天我跟宁可都在睡觉，倪娇跑过来把我们叫醒我才发现徐芯没在床上。
　　去医院的时候徐芯头上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她说安雨娇娇对不起，是林高志先找我的，他说他想看到我。
　　倪娇骂她，你他妈傻啊！你不是在谈恋爱吗？怎么又跟他扯上了？
　　林高志来找过徐芯很多次我们都不知道，徐芯说开始只是说见他，后来他要见我们几个我才知道不对劲儿，徐芯死也不说我们几个在哪里就被打了。
　　我们又没惹他，我回答。徐芯说上次陈启找人去打他了。徐芯这样说，我才想起包的事情来。我起身要去找陈启，宁可拉着我说不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倪娇说，再说你上次那样决绝他。
　　徐芯出医院我们就又换工作了，宁可说不要在这边上班他就不会找我们麻烦了。
　　城东那边有一些做塑料的，倪娇也过去了。那天下班的时候又看到林高志跟很多男生站在门口，我们刚出来那群男生就冲过来，林高志一刀就往我身上捅过来，我吓傻了，宁可突然从我旁边串过来推开他，然后林高志就跑了。工厂保安跑出来扶着我，而我看到宁可倒在地上，我不停的喊叫救护车！
　　去医院的路上我一直抓着宁可的手，一只手按住她不停往外流血的伤口，我说你要撑住，一定要撑住。
　　徐芯在一旁哭，倪娇一直骂她说谁他妈让你去找陈启的？我们躲这么远是为了什么啊！徐芯说对不起，我只是气不过找陈启说了一下。
　　就说了一下！倪娇大吼。我看着奄奄一息的宁可，她说，安雨，你要相信那天晚上我说的……说完她就没声了。我的眼泪大颗小颗的滴在了她的脸上，她的面容那么安详。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原谅徐芯，那天她跑过来说警察抓到林高志了要我去作笔录，我拿起宁可的大包，说，我要去坭连，宁可的家乡坭连。

　　有人说，没有人会真正能明白你内心的伤到底溃烂到何种境地，别人或许会感同身受，或许同情而已。宁可不相信的是命运，而不是爱情、或她心底的那个男人。
　　跌跌撞撞就这一辈子，我们都会有过那些青春，那些伤心亦或是幸福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