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时光》郑心秋

14、初恋

　　胡小安站在店门口，他以为这个夜晚要比昨天好度过得多，夜里凉城的风肆意地来回在店门口卷开卷去，侵蚀着整个夜里胡小安身上那点儿唯一的温暖。
　　寂寥在夜里张狂的格外凛冽。3点多的时候，胡小安捂着肚子像对面拐角处跑去，看见一丁点儿灯光他便推开了窗，老板，包子好了吗？
　　还要等一会儿，太早了。屋里传来男人忙碌的声音。胡小安拉了拉身上的破毛毯，快步的又回到了店门口。
　　没过一会儿，弄子里出现了一个黑影，紧接着，那个黑影往店门口跑上来了，胡小安跑上去便问，宁雨，你怎么才来？
　　宁雨是胡小安的女友，而这所汽修店便是她与胡小安一起开的。宁雨拿了两个馒头给他便低声说，咱妈来电话了。
　　嗯，说了什么？
　　胡呓语要结婚了，宁雨说。胡小安明显的怔了一下，然后接着肯馒头。
　　你和胡呓语是什么关系？宁雨说，为什么妈不让我告诉你？
　　胡小安停了一下，他记得离开家的时候胡呓语说，哥，如果我结婚了，你会来吗？胡小安不知道该不该去，他正想得入神，就听到宁雨说，你不会有什么猫腻吧！快说，胡呓语到底是谁？
　　抵不过宁雨的逼问，胡小安拉了拉身上的毛毯，说，他是我初中时的同桌，最好的兄弟。
　　回去的时候天也快亮了，整个晚上的风肆意得从来没有停过，城市满街都是一片狼藉的垃圾。胡小安突然想起了他来凉城时的那个夜晚，也是同样大的风，清凉得如同现在这般景象。
　　回了一个老家的电话，妈妈在电话那端问了句今年要不要回家过年便没谈胡呓语的事情，而胡小安也没提起，他只是说，看吧！我好久没回家了。
　　自从五年前出来，他便再没回家看看了。胡小安觉得，可能一切都该结束了。
　　小县城还是原来那样的风生水起，五年没见的人回来总是波动很大，风风火火的都来了胡小安家，而再没有人问起关于胡呓语的任何事情。
　　关于胡呓语，初中那年，胡小安在学校后面看到一群人在殴打一个瘦瘦的小男孩，胡小安冲上去的时候，那一群人全都趴在地上了，这是他看到头发长长的胡呓语第一面。第一面，便把他惊呆了，他那么小的个头，坐在那里捂着头，任由那些口水和拳脚在身上踢打。从他的眼里看不出任何的恐惧。
　　胡小安叫住那些人住手，便看到刚刚还在被踢的毫无还手之力的胡呓语站了起来，他咬着那高个子的耳朵，高个子顿时疼的立马嚎啕大哭起来。
　　若不是胡小安，高个子的耳朵可能就真被咬下来了。高个子跪在地上哭，求着胡呓语松开嘴，胡呓语晃若未闻。胡小安说，同学，放过他吧！他都求饶了。
　　求饶的高个子带着他的朋友走后，胡小安一直不停的教训着胡呓语，他说老师说过打架不对，虽然他们欺负你，但是要是真的把他耳朵咬下来就严重了。
　　胡呓语不领情，他拍了拍袖子，擦了擦嘴，抬起头说，你谁啊？啰里八嗦的！
　　胡小安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他看见胡呓语搓了搓短短的头发，然后就飞快的跑了。
　　夜里胡小安听到家里好像有动静，他想这会儿爸妈应该要睡觉了，怎么还有人在外面。胡小安裹着厚厚的被子起来，轻轻的打开门缝，有一丝凉凉的夜风吹进脖子，胡小安不由打了个寒战。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叫小安，胡小安应了一声便打开门，然后就看到胡呓语跟妈妈站在门前。
　　胡呓语是被他爸爸赶出来的，妈妈跟胡小安说，刚上厕所看到他在柴房，夜里太冷，这孩子可怜，所以打算叫他来跟你睡一夜。
　　胡小安没说什么，裹着被子转身就进被窝了，他往里挪了挪，腾出一块地算是给胡呓语的。
　　妈妈拍了拍胡呓语的头说，快，孩子，快去睡吧！不然该着凉了。胡呓语进门，妈妈便把房门拉上去睡了。
　　胡小安睡了半天都没听见动静，于是转身看了看，他看见胡呓语并没有上床，一个人坐在靠门的地板上睡了。
　　床上可以睡啊！胡小安说，你怎么不上来呢？胡呓语看着他不说话，胡小安又叫，喂！上来睡吧！
　　能让我进你们家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就在这里睡就好，比外面暖和多了。胡呓语说。
　　胡小安不耐烦的掀开被子挂着三角裤就起来，他拉着胡呓语到床边，说，睡吧！然后就上床了。胡呓语看到他的样子似乎有些怕，他穿了两件衣服，脱了外面脏兮兮的一件，裤子没脱便上床睡了。
　　夜里，胡小安老是感觉胡呓语避他避得好远。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才靠近了许多，也许是睡着了才靠过来的吧！
　　胡小安看着还在沉睡的胡呓语，突然感觉他好像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似的。
　　胡呓语醒来的时候被胡小安吓到了，他可能是觉得靠得太近了，便忙躲开了。
　　胡小安起身换了条内裤便问，你叫什么名字？青玉中学的吗？
　　胡呓语把头往里缩了缩，我初一。被窝里传来了小小的声音。
　　起床吃饭，一起去上学吧！胡小安穿好衣裤，出了房间。
　　胡小安每天那么早的来学校是有目的的，他每天早上总是第二个进教室，而第一个便是坐在他旁边的艾馨儿，艾馨儿是胡小安觉得全班最漂亮的女孩，六年级的时候，胡小安的成绩并不好，为了进青玉两周便从17名爬到前三名，胡小安一直认为，艾馨儿便是他的动力。
　　可是艾馨儿并不认识胡小安，那时的艾馨儿在小学已经很出名，就连考进青玉中学也是全县第一名。青玉中学早读是随意的，而艾馨儿每每早读，都会来胡呓语的班级。
　　胡小安是顺利进入了青玉，可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像胡呓语这样的人也能进青玉？
　　胡呓语第二天就没来胡小安家了，在他带他去学校的时候胡呓语说，其实，我还没有报名。
　　胡呓语进教室的时侯惊住了胡小安，更让他惊讶的是他身边还空着的坐位居然是胡呓语的。
　　胡呓语作了一翻自我介绍后坐到他身边，他惊奇的说，没想到班主任说还没来报名的那位同学是你。
　　胡呓语说，没想到还能坐在你身边。
　　胡小安觉得，这时的胡呓语有点儿像刚出道的林志颖。
　　下课的时候，好多女生就围上来了。胡小安受不了一群人嗡嗡乱吵，便出了教室。
　　艾馨儿的教室在他隔壁，胡小安决定每天都出来看她。
　　回家的路上，胡小安看到前段时间找胡呓语的那几个人在前面路口堵着，看到胡小安来，高个子便上来拦住了。他说小子，上交点儿过路费吧！上次你破坏老子好事的事儿就算过去了。
　　胡小安不知如何是好，正想着兜里还有多少钱的时候就看到胡呓语来了，胡呓语手里拿着一个瓶子，说，李耀，少欺负我兄弟！
　　胡小安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李耀正在找他他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李耀看到胡呓语就忘掉旁边的胡小安了，他拿起地上的废铁棍就冲上去。
　　胡小安听到啤酒瓶碎的砰砰声，然后就看到胡呓语的身子扑来了，他手里拿着啤酒瓶嘴，长长的头发上有液体流淌出来。
　　李耀冲过来举起棍子正要打下去就莫名其妙的停住了。后面有警察抓住了他的手，胡小安看着胡呓语，他昏过去了。
　　胡呓语醒来的时候胡小安还趴在他床边像一条死狗一样，医院洁白的墙壁印着洁白的床单被子，好不刺眼。
　　胡小安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了，他看到胡呓语一直看着他，便揉了揉眼睛，说，我梦到你……
　　梦到我死了吧！胡呓语说，你放心，我命贱，没那么容易死。胡小安看着他消极的样子，像极了林志颖倔强的脸。
　　胡小安第一次跟一个人这么熟，每次走在街上或是学校他都跟胡呓语肩并着肩的，有时候甚至勾肩搭背。
　　艾馨儿来找胡小安时把胡小安吓坏了，他一直认为艾馨儿跟自己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她怎么可能来找自己。而且只有胡呓语知道他喜欢艾馨儿。
　　晚上回家的时候，胡小安问胡呓语，他说艾馨儿怎么会来找我？
　　我说的，胡呓语说，我跟他聊得很来，我可以帮你。
　　胡小安喜出望外，他说我写了一首歌，情歌，你给我交给她。
　　第二天歌交上去了后胡小安一直惴惴不安，胡呓语一直在旁边嬉皮笑脸的念那首情歌：不是青春犯了错，不是时间忘了说，你一直是我生命无尽的落寞。谁都有个梦想，我们能不能一起过？不管花开或花落……
　　艾馨儿没来找胡小安，倒是经常来找胡呓语。这让胡小安很难过，他甚至认为是不是胡呓语改了那首歌的署名。
　　那天跟胡呓语分开后，胡小安悄悄跟踪了胡呓语，他看到胡呓语拐去学校后方了，到那里便看到了艾馨儿在那里，然后他们一起回了家，具体回谁家，胡小安想也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是胡呓语家。
　　胡呓语是个坏孩子，难怪家里都不喜欢他。胡小安不再与胡呓语说话，肩并肩，勾肩搭背。慢慢的，开始远离胡呓语了。周末，他悄悄找班主任调离了胡呓语旁边。
　　有好久一段时间胡小安都在忧郁当中，胡呓语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儿，凭什么就可以卑鄙的抢走自己的爱情？
　　周末的时候胡呓语终于来找胡小安了，他后面跟着艾馨儿，胡小安看到他就火大，不就是获得艾馨儿芳心了么？有什么好炫耀的！
　　胡呓语说，小安，馨儿说……
　　馨儿馨儿！跟我说干嘛？胡小安大声吼，亏我把你当朋友，你来显摆什么？证明你比我强吗？卑鄙小人！说完胡小安就拿着书包走了。
　　周末，胡小安跟妈妈一起剥豆角的时候妈妈莫名其妙的说，小孩子不要早恋，别到时候我告诉你爸爸！
　　被问这种问题通常回答哪有。胡小安一口否决，我没有。
　　没有？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胡小安妈妈一本正经的说，你跟呓语是在干嘛？你以为我不知道？
　　胡小安觉得莫名其妙，说，你居然……居然把你儿子想成同性恋？
　　有你这么说呓语的？妈妈说着就进厨房了，留胡小安一个人在那里无语。
　　胡呓语又来了，这会儿艾馨儿没在身后，胡小安看到就离得远远的，胡呓语追上来，他说小安，你听我说。胡小安停下来转身就是一拳，胡呓语便倒在了地上。
　　胡小安一个人在教室走廊的时候，艾馨儿来了，她说，胡小安，你怎么这样？你太过分了，呓语她住院了！
　　胡小安问，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事？你怎么能这样？艾馨儿气急败坏的说，呓语她喜欢你！
　　胡小安一下呆住了，艾馨儿说，你不会不知道呓语她是女生吧？
　　胡小安跑去医院的时候胡呓语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胡小安仔细看了看才发觉，原来这个为了自己跟别人拚命的人原来是女的！难怪当初不肯跟自己睡一张床。
　　胡小安回家问妈妈，妈妈说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胡呓语是女的，她说她爸爸恨她不是男孩所以对她不好，一直把她当成男孩养，这孩子怪可怜的。说完妈妈惊奇的看了一眼胡小安，她说，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你们关系那么好。
　　胡小安开始莫名的难过起来，他每天往医院跑，艾馨儿她爸妈陪她一起在医院守着胡呓语，周五的时候，胡呓语就出院了。
　　出院的时候，胡呓语没让人告诉胡小安。
　　胡小安真的觉得自己欠了胡呓语好多，学校已经没有了胡呓语的影子，他决定一定要找到胡呓语，把欠她的一切还给她，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欠了她什么。
　　胡呓语家房门紧闭，胡小安敲了半天那个醉酒男人才开了门，那男人说，那死小子走了，随她亲爹走了。
　　胡呓语去香港了，艾馨儿说她去她外婆家住，不回来了。她说呓语知道，你不喜欢她。
　　胡小安听得心里难受，不是滋味。艾馨儿说，小安，其实……呓语是我的亲妹妹，刚出生就被我爸妈扔了，后来胡天才捡去了。胡天才是光棍没老婆，对我妹妹不好，后来我爸爸找到她在这里，所以便来这里任教。
　　胡小安不敢相信的看着艾馨儿，他说，你爸妈对呓语太残酷了。胡小安能想象得到，在胡天才的家里，胡呓语是什么样子。
　　艾馨儿说，呓语小时染了肺炎，现在已经逐渐恶化，她答应爸爸去香港治疗，她说，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不会见你。
　　胡小安跟艾馨儿恋爱了，他时常想起胡呓语，艾馨儿说，呓语临走时说，若我不跟你在一起，她走，定不安心。
　　周末去艾馨儿家，他看到那封他写给艾馨儿的歌，打开看那些字迹还是那样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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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相遇难得
　　就让我们一起
　　我心里一直有方净土
　　在为你留着
　　不怪青春犯了错
　　不是时间忘了说
　　你一直是我无尽的落寞
　　谁都有个梦想
　　我们能不能一起过
　　不管花开与花落
　　胡小安
　　…………
　　胡小安一直不知道胡呓语回来了，那天宁雨说，妈妈在电话里说，呓语说她希望你能来祝福她的婚礼。
　　关于艾馨儿的事儿胡小安差不多都忘了，只是他还清晰的记得胡呓语来时的样子，时过境迁，那个长得有点儿像林志颖的小男孩在记忆里依然清晰明媚。
　　宁雨一直拉着胡小安的手，生怕他就这样在这婚礼上丢掉。
　　…………

　　时光荏苒，可能我早已想不起青春最初那个在午后阳光下明媚的脸，可是，当青春消逝，我缅怀的仍是你最初的样子，那个站在夏日午后阳光下的你，那个第一次让我感受到何为爱情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