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时光》郑心秋

13、不是那个人

　　那年，当第一场雪来到逢弯的时候，所有一切一夜间变得一片雪白，我还在玻璃窗内往外看的时候，就看到了黎夏站在窗前，她说，冯来，起床看雪了。
　　瑞雪兆丰年，还真是的，那时的雪，一直不间断地下了十三天零十四个夜，黎夏也留在逢弯十七天，才随姑父离去。
　　陪着黎夏的时候，总是幸福的。
　　其实这些我是后来才知道，即使发生在我跟黎夏之间没有任何时候可以用幸福来形容，可是后来，终于还是让我找到了一点儿关于幸福端倪。
　　我还是喜欢看雪，冬季里逢弯的第一场雪。
　　黎夏是我姑父家弟弟的女儿，因为小姑父死的早，所以一直由姑父养着，姑父常年带她来逢弯看我爸爸，去年雪特别大，所以就待了大半个月。
　　那时初中，学校刚放寒假，第二天夜里黎夏就来了，她只比我小一个月，便一直叫我冯来不叫哥哥。她说冯来，逢弯的雪真漂亮，我说逢弯一年四季，就冬季最美，因为冬季的雪。
　　是的，逢弯四面环山，村庄都住在半山腰里，而山脚便是一弯月牙形湖，每每冬季，湖水边冻结成一面好大好大的镜子，山上长出奇形怪状的冰树。我带着黎夏去湖边踏冰，去山里抓兔子，林子里打冬鸟，黎夏家住在城里，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些吧！
　　那些时日，最开心的便是早饭后，黎夏便跟我不知了踪影，直到夜里，我才带她回来。姑父对我比较放心，便不会追究，我爸妈只管黎夏，开始两天会说了两句，久而久之，便不再说了。
　　黎夏喜欢跟我一起玩儿，大家都知道。
　　当姑父带着黎夏离开的时候，我很没男子气概的哭了一场，我看着她走在姑父后面，一步一个雪印，一路回头。她消失在山头儿的时候，我知道，可能，我初恋了。
　　一直躺在床上不愿起来，无论爸妈怎么叫我也蒙头不听，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窗外黎夏的头，她说，冯来，起来看雪了。
　　青春就是从初恋开始，那一年，我转校去了城里，我跟爸妈说，要想儿子成才，就要念好的学校。
　　到国成的时候，我还是没看到黎夏，上课的第一天，老师的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便思考到所有人笑了起来，然后就听到班主任在堂上大喊，不是所有村野乡夫都可以随便来国成中学的。
　　没见黎夏我郁闷了一整个月，站在教室后座提不起任何精神来，国成中学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就简简单单的“有教无类”这四个字就做的很差。
　　那天我依然被中文课老师叫到后面罚站，从后窗口看到黎夏走过的时候我向发了狂一样丢下书便跑了出去，留下了老师和同学们的满堂惊愕。
　　黎夏的校服很整洁，国成的校服难看的无法形容，而在黎夏身上看起来便顺眼了许多。她看到我，明显的惊了一下，还没说话，就被班主任拧着我在大笑声中进了教室。那天，被罚了整整一个下午。
　　满满的勇气，到了你这里，便什么也没有了。
　　黎夏说，听舅舅说你来国成了，一直没见到，原来你在902班。我说，黎夏，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找我干什么？找她干什么？
　　是，找她干什么？我想了半天还是回答不上来，便说明年一起再去逢弯看雪。
　　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想着那些忧伤，便是从青春开始。黎夏念书很用功，一直看着她便有一种一尘不染的感觉。我学着去努力，然后跟上她。就这样，我真的不再会站到后座去了，黎夏一如既往的每周来教室帮我，直到期末考临近，她便没时间来了。
　　回逢弯的时候，漫天大雪铺天盖地而来，逢弯又笼罩在了一片雪海里，只是今年的雪没有去年的大，所以黎夏也没再来逢弯。
　　我躺在床上往窗户看去，始终也看不到黎夏的身影。
　　妈妈从壶里打了开水拿进来，说冯来，天冷了，洗洗再起床啊！我拉了拉被角，把头也蒙了进去。
　　突然发觉，没有黎夏的冬季，逢弯真的变得特别的冷，回家不到两天，我便感冒了。
　　姑父今年一个人来了逢弯，他说黎夏快中考了，在家里复习呢！我听了便回房翻书去了。黎夏算是国成中学一等一的好学生，读书自然是很用功的，这些便成了我追她唯一且主要的障碍，所以我要加倍努力，才能赶上她。
　　逢弯的雪下了七八天就停了，只是因天气太冷都没有融化，一直到开春来时，地上的积雪才消失殆尽。姑父走时我让他给黎夏带一点儿东西，那是我们逢弯的土特产，黎夏最喜欢吃的。
　　上学爸妈给我打包了很多东西，爸说一学期难得回来，在那里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走出逢弯的时候，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们，我去国成，是为了见黎夏，并不是读书。只是我想，如果他们知道我这不成器思想后，只怕我便再也去不了国成了。
　　初三下半学期大家都神经紧绷，我也很少再见到黎夏了，而我的童真，也渐渐的消失殆尽了，只是，我成了普通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老师跟同学对我都开始刮目相看了。
　　我一直在想鼓足勇气的去找黎夏，可是正当看到的时候所有的勇气便也不知所踪了。
　　毕业典礼的时候，全校忙开来，所有的毕业学子都是心潮澎湃起来，那天夜里，全校师生聚集在了操场上，欢送我们这些快毕业于国成母校的学生，我站在后面高台上看正在做主持的黎夏，她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纯白。
　　当全校师生欢聚于操场，黎夏也下台了以后，我便拉着她来了后操场，我想，如果我再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黎夏穿的像圣洁的天使一样，我一直拉着她的手，直到到了后操场还是不曾放开，我想我今天应该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可是我还没有说话，就听到她说，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哥？我惊讶，我说黎夏，你叫我什么？
　　哥啊！你本来就是我哥嘛！
　　哥，我笑笑。我想起来那个时候的黎夏一直叫我冯来，她站在窗前，说，冯来，起来看雪了。
　　黎夏回到舞台的时候说了一段感人的离别话，是关于毕业学子与母校的离别，我忧伤得都忘了问她打算考哪里了。
　　中考前周，我回到家拉开窗户，忧伤如夏末的秋风在深夜里袭来，倍感寒意透心。妈妈拿着手电筒进来说，你怎么还没睡啊？是为了中考的事儿发愁吧！我说，您不也没睡吗？
　　妈妈坐到床边来，说，儿子，只要你努力了，不要那么看中结果，这样会活的很累，我们虽然希望你考好，可是你努力了我们也不会怪你，大不了不上重点高中就是了。我看着妈妈笑了笑，说，谢谢你妈妈！
　　中考来临，我打开志愿表，毅然坚决的填了洪校，我想，以黎夏的成绩，应该也会去洪校吧！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
　　那天回宿舍，听到同学在议论，他们说，本来以为今年中考状元是1班的黎夏，没想到她要搬去西安了。
　　中考结束后，我回了逢弯。从毕业典礼过后，黎夏未曾与我有任何联系，逢弯正值秋初季节，四处山林黄成一片，只消一阵清风，落叶便随风吹进了下面的月牙湖。
　　家里多了两头牛，由此，我便每天早上便拉着一大一小的黄牛上山去，直到中午，才拉回家来。坐在黄牛背上，我发觉我变成牧童了，黎夏没陪在我身边，除了那只短笛。
　　想着那些悲哀，回到家，我就看到黎夏站在那里，她站在院子前，看着我洗在绳索的校服，我牵着牛，说，妹妹，你怎么来了。
　　黎夏说，好久没来逢弯了，我就要搬走了，可能再也没机会看到这里的雪了。我说可是这不是冬天，冬天来，也看不到那样的雪了。
　　我拉着黄牛到院子，便进屋吃饭去了，爸爸妈妈在那里招呼着黎夏，说冯来那小子越长越没礼貌了。
　　一直到傍晚，我都没再理黎夏，我觉得可能我是欠她的吧，所以我一直这样难过，难过她不明白我的心意。
　　可能就是这样，爱一个人，你永远是欠她的。
　　第二天一早，黎夏就走了。没跟我打一声招呼，我的初恋就这样结束在了暗恋里，而黎夏，也一直没再来逢弯。
　　在洪校每年都会分一次班，是以成绩来定分出优劣班级。高二那年，我以为我再次看到黎夏了，刚分班下完第一堂课我走出教室，就听到她在后面叫，冯来！
　　我一转身，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面前，她说，你叫冯来吧？我说是。她说，我叫张茵，你可以叫我小茵，刚分到这个班级的。
　　我一下子恍然，可是她，真的长得跟黎夏很像，很像。第二学期，我就跟张茵交往了，她做了我人生中第一个女朋友。
　　大一那年回逢弯，大雪又覆盖了整个寨子，我在半夜醒来，眼角湿湿的，我竟流泪了，那个夜，我梦到了黎夏，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梦到她，居然是泪流满面。
　　高考过后，跟张茵也不知不觉散了，我心里明白，我要找的，不是那个人。
　　我开灯望向窗外，外面竟是满地飞雪。

　　那夜醒来，是梦了一个人，她不是关于初恋的人，也不是关于暗恋的人，这个故事与生活无关，只是，每个人，可能都曾因为一个人，而爱上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