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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好一出午夜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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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字七号房是终黎呆过的,在二层小楼,想必水字也是一样的布局,于是便直接冲向了二楼,刚打了一架心情大好的终某人吊儿郎当的哼着小调子,一脚重一脚浅的踏着木料阶梯乐颠颠的向上,刚要跨上最后一阶,一张红木的漆色黑字木牌掉落在地,标记着四号房,终黎顺手捡起来,也不停步的走了上去,脑袋刚一抬,不妨撞上了一个墨色衣衫的身影,眼前一抹黑,也不知道来人被她的金刚大头顶在了那个地方,硬的就和水泥柱一样,终黎龇牙咧嘴的揉着麻麻痛痛的额头,鼻尖动了一动,栗然脸色一变,身形如游鱼般滑向身后小半米。
方才在她撞上那个男人的一瞬间,身周沉韵徐徐的空气忽然像是被刀刃灵力劈裂翻涌一般的汹汹蒸腾开,凛然杀气,压迫的人血液逆流如坠千斤。
况且,最重要的是,这或许并不代表对方的真正实力,不过是面对突发情况的正常反应罢了。
喀拉,盖上一个不好惹的标签,抬头看。
面前站着的男人墨色衣衫气度沉静,戴着一顶与衣衫同色的砂质罩帽,看不清面容,身形挺直,不言不语间便散发着一种凛然的峥嵘冷意,身后应该是下属一类的人,三三站着一行十二人,锋锐剑刃都只是半出鞘,却也将这月色清和的走廊笼罩上一层雪亮的刀剑光网,亮线绞缠密密集集,俱都目光深阴沉着,肃然自威。
毫不怀疑,如果她方才一有异动,会是何下场。
呐,这也实在太残暴了些。
还有最不能忽略的一点,黏腻的血腥气味,浓重而厚郁,在这个二层的通风半露的小楼阁里至刚才嗅到直至现在都没有消散,那么,得是杀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呢?
眼神微微跃过男人肩头,看了看他身后地板上面还未干透的殷殷血迹,随即又若无其事的调开,毕竟,在幽都,杀人越货还是放火抢劫,都和她毫无干系。
终黎汗毛倒竖,不是字面上的形容意思,而是真正的汗毛倒竖,在对方的灵力完全不费丝毫气力便死死压制住你的时候,不由渗透进每一个毛孔发丝里面的森然冷意,这个时候显然应该明智一点,既然惹不起那么就躲远一点,终黎腿部略微僵硬,却也仍旧缓慢的继续向后退一步,将自己几乎是感受到危险时一瞬间的反射性抵制灵压收缩起来,保持着安全距离,然后扬了扬手中的房号标记牌,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吟吟,礼貌低然道:“刚才实属小弟行动莽撞,实在抱歉,不过这标记牌可是兄台之物?”男人不答,虽然看不清他掩盖在罩帽下的面容,但是终黎却能更加清晰细腻的感知到男人明显的打量目光,几乎是不带丝毫温度的扫视,并未怎么隐露的目的性和侵略性赤裸裸的敞开着,毫不掩饰,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然而探究目光更为明显的却是墨色衣衫男人身后站着的那个人,应该是下属,一身朱色劲装,腰间却围着一条纯白色腰带,分外突兀,正目光直愣愣的瞅着终黎,仿佛看怪物一般。
她很不喜欢,终黎略微有些烦躁的扬了扬眉梢,虽然在别人的眼中很可能是一点都察觉不出来的,但这是她不耐烦时候的标志,既然人家不说话,那么就说明不是?要不一会儿把房牌交给刑三,微微向前两步,刚想越过这群拽人去找自己的房间,男人身形却微微动了动,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是。”略显低沉的声线撩撩的,让人想起夜色里悄然盛开的明浅幽兰,又像是被指尖挑拨弹弄的薄弦泠声,悠悠余韵。
很好听。
虽然暂时长相不明,但是就冲着美人的这嗓子好声音,也得好好说话呀。
终黎迅速把自己先前的不满压下去,弯了弯嘴角将标记牌递过去,“还请兄台收好。”男人似乎迟疑了一瞬,停顿两秒,然后,又莫名的伸出手来,速度奇快,终黎只能感觉到清滑细腻的凉凉丝绸拂过手背的肌肤,标记牌便被收到了对方衣袖里面,终黎无所谓的耸耸肩,道谢什么的都是浮云,正准备去找自己的房间,便听得男人继续漫然说道:“二层是一号到四号房。”那么七号房就在楼下,终黎点了点头,乐颠颠的想着其实抛开别的,人家也还是很有爱心的么,还知道提醒一下让她少走点冤枉路,完全没有想到为什么男人会知道她的房间不是一到四号这个问题,十分礼貌的再次附送一枚两边嘴角各四十五度的微笑,仪态万千的下了楼。
自然没有注意到墨衣男人在她身后静静立然,思索着什么,悠然而低沉的目光。
待终黎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下,男人侧头回身,却是看见地板上面一道绸带一般拖曳而成的艳丽血迹,语色凉凉地朝着身后问道:“都处理好了么?”那个腰间围着一条月白丝带的男人敛起仍旧余讶未消的眼神,反应过来微微躬身,垂头木然应道:“恩。”
水字一号二号三号,紧逼的房间里面桌椅凌乱,横七竖八一地尸体,血迹斑驳。
青山派五师七徒,全数刀毙。
水字七号。
房间里陈设向来简单整洁,里间金漆彩油的牙雕床榻,一张红木嵌理石圆桌,上面摆着绿柳映底的干净茶具,墙角处一张吊了月白帐幔的窄榻。
终黎坐在圆桌边的高椅上,捏了捏酸痛不已的肩膀,有些龇牙咧嘴的舒展了下身体,她身上先前受的伤还未恢复,并不适合长时间进行大幅度动作,刚才又强行调用了体内灵力,现在疲乏的很,将包裹随手丢在了桌面上。刚左右舒展了几下,锁骨右侧忽然有一团略微鼓鼓囊囊的凸起,那团凸起毫无规律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移动着,终黎不耐烦的指导着:“招财,你真是越来越废了,向上向上,回春楼特制桂花糕半方位再左半方位三十六度角…”半晌停留在脖颈领口处不动了,在衣料里拱动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是在确定方位一般,终黎皱了皱眉,表情嫌弃的伸出两只手指头把始终在领口徘徊的某只提了出来。
一只大约半个手掌大小的黑色毛球被提着软毛后颈吊在半空中,随即表演了曲线落地的全过程,只见那毛球耷拉着两只短短的几乎缩在了长毛里的小耳朵,完全不符合身体比例的奇怪的,比整个身体都要大的蓬松尾巴,漆黑油亮,三步并两步的行动起来,吭吭哧哧扒着桌腿跳上雾漆色桌面,肥硕的身体掩盖在油光皮亮的黑毛抖擞之下,动作起来倒也灵活,短小肥硕的四肢几乎看不见,晶亮的小眼睛黑豆般大小泛着幽绿。
先前在幽都门口抢先叫门的和袭击阿伊的黑影就是它。
那黑色毛球站在桌面上,肥短的小爪子挠了挠脑袋,认真的思考着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奔腾着的想要吃东西的欲望,然后决定应该一步一步来,要先跟饲主培养起良好的感情关系,于是眨巴着眼睛冲着终黎龇牙一笑,一口小米牙闪闪发亮,终黎盖住被闪到的眼睛默默转头低声感慨一句,“当真是黑白分明鼠姿无双。”
那毛球闻言黑豆眼一瞪,顿时炸毛,浑身柔软毛发倒立根根分明如刺猬般,叽叽呱呱一顿唾沫乱飞,终黎偏头面无表情的应道:“对啊,您老人家狐华绝代举世无双艳冠群芳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其实吧,说心里话,实诚点,她一直觉得这只异血脉的狐狸外形长得很像二十一世纪的新品种生物草泥马,尤其是变小了以后,但是碍于招财死要面子的属性,一直没好意思说。
招财狐狸谄媚的咧了咧嘴巴,愉悦的蹦跶上饲主终黎肩头,身体顿时像是膨胀一般的放大了几倍,升级成为终极版大尾巴毛球,它的变形时间维持的比较短,最多五六个时辰,大厅里一番折腾,早就撑不住了,这会儿噼里啪啦的舒展开筋骨,踢踢腿抬抬手,踮着脚尖在饲主两边肩头跳上跳下的踢踏舞进行中,进行跳跃按摩式方案。
好半晌,享受够了服务的饲主大手一挥,仆宠告退,乐颠颠的拿着火折子去将床榻旁边的蜡烛点上,饲主跑到里间的床榻上,眉梢细微的皱起了一条褶,将脖颈间的绸料襟扣解开,脖颈到胸口细若凝脂的肌肤光泽润滑,左肩处靠下的地方却是被纱布包裹住的,一抹血色透过纱布隐约浸透了一点儿,是还未恢复的伤口,终黎轻轻的在四周按了按,略皱的眉头舒展开,还好,伤口没有恶化严重,只是有点轻微的撕裂,向后靠了靠,脖颈下面的襟扣自己随着她的动作崩开了两颗,隐隐敞出里面胸部部位重重叠叠缠住的白色绷带,一抹浅淡弧线美好旖旎的深出一线,女性特征赫然显露。
终黎放下青灰绣色的帐幔,换下先前一路赶过来又急忙一番打斗中被弄脏淋湿的衣服,依旧没有解开绷带,少年打扮一身明兰飒爽英姿,身形羸弱又眉眼冷清,两步下了床榻,走到盛水的小盆前,净了净手,柔润两指按住额头的中心一点,轻轻压了一压,顺滑巧然的直直延到耳后然后下颌咽喉,尾指低翘,手法奇异的揭下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状薄膜,人皮面具。
此刻,另外装扮面容变换过以后,看上去都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她就是先前大厅里面的蓑衣少年。
拍了拍冰凉的脸,血液才似乎渐渐回温,长期覆着人皮面具并不好,终黎慢慢的走回里间,爬上牙雕床榻,不用再那么警惕防备,时刻伪装,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将两边的卷帘松开,双手双脚呈大字型摊开躺在那里,疲倦的闭上眼睛静静的做着深呼吸休息,她已经很累了。招财扬扬毛毛的脑袋,像一只大尾巴狼一般的甩着浑身爽爽利利的长毛精神抖擞的爬上了床榻,顺利占据着饲主最左边一个角落作为根据地,然后双爪大摊,小肥脚敲着二郎腿,黑豆豆一样的眼睛偷偷摸摸的瞅了瞅饲主,转了几转,微略湖面的清风一般,伸出爪子顺走了饲主腰上的绣袋,显然是已经做过很多回的熟稔,眼观鼻鼻观心的掏出一小包碎牛肉干,又迅速的放回去,然后闭着眼睛腮帮子却是一鼓一鼓的,开始冥想,一人一宠舒适无比的一起瘫在那里,放松着。
时间静静的走着,床榻旁边的蜡烛都已经融了大半,轻盈明彻的帐幔里面少年打扮的女子静静的闭着眼睛,鼻息轻然,应该已经陷入了深沉的梦境。招财狐狸四爪大摊的仰头睡在那里,哈喇子流的到处都是,软绵绵的肚子一起一伏,上面还残留着几小块未吃尽的碎牛肉干。
”嗤...“低低的声音细微又尖利。
好一出午夜惊魂。
一柄铮亮的箭矢,闪烁着森寒冷光携着凛然奔腾着的煞气,肃然穿破门框前面的纱帐帘幔直直朝着窄榻射过来,终黎的眼睛在同一瞬间平静睁开,像是一直没有睡着一般,清明无比,心中暗道居然有后招,右眼微微眯着瞳孔里是肃杀的沉重,她太大意了,以百花宫的手段作风怎么可能如此程度便息事宁人,果然还是应该杀了阿伊,给他们一个教训。
她的脑细胞一定在最近的连日奔波里过度消耗来不及繁衍再生,人家恶狠狠的给你一巴掌前难道会告诉你我要恶狠狠的给你一巴掌了,顺便十分礼貌地问问,亲,你准备好了吗?而她居然相信了?先前在大厅里的人马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不过开胃菜而已,现在才是正餐啊。
终黎左手扯过呼呼大睡的招财丢在背上,右手募然反拍哗然一掌击塌身下的厚实床架,避开连续不断射过来的锋利箭矢,兰色色腰间细碎银光一闪,数枚精细雕刻的梨花形飞镖破开浑浊躁乱的空气,沉然簌簌飞出,沉淀了一泊温水的柔软眼眸陷在一片残破木料灰尘渣土混杂的废墟里面准确的注视着外面的情况,寻找着任何一个可能突围成功的微小破绽。
房门已经被破开,那行宫卫挥剑躲避暗器的功夫,各人先前本来布置的站立方位已经有些错乱,房间四点钟方向圆桌旁此刻只有两个宫卫,是这里最易攻陷的地方,虽然对面是一堵厚实的墙壁,时间紧迫。终黎不作他想,翻然一个大错身从废墟里面挥手放出数十个暗器,大步行出踹倒圆桌扯过包裹,然后朝着那个空隙处飞跃而去。
乳白色的墙壁硬生生的被一股猛烈的大力打破开,碎裂成快的石渣砰然四处飞射着掉落在地面上。
外面是空无一人的幽蓝色走廊,橘红色灯光星星点点的延着走廊燃着,终黎急速跃出,一脚踏上栏杆,无声的扣住房檐连连飞上最上面的屋脊,俯身快速的奔走着,力图将声音减缓到最小,扯散了包裹绸料,一顶青黑色的罩帽立然扣在头顶,她没有机会伪装面容,如果让百花宫的人看见她的真实面貌,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听见身下快速杂乱的脚步声音,知道大抵是宫卫们已经追了出来,不行,她得找个地方躲一躲,咔嚓咔嚓的咬了咬牙,双脚离地便旋转翻越着半身吊到了右边房檐正下的一个窗户前方,那白色的布丝窗纸氤氲绘着色彩不一的油墨画迹,里面漆黑一片,丝毫灯光也无。
取下头上的白玉扇簪,利落的插进窗户缝隙里拨开锁扣,在宫卫们跃上房檐察看的前一秒沉下身体,推开窗户躲了进去。
哪知房间里面的壁画屏风处正站着一个身形欣长的男子,线条坚硬的背脊对着她静默着就如一座横亘远古的雕像般,顾不得多想,身后追兵凶狠,绝对不能被发现,终黎指尖隐红泛着黄木的扇柄悄然翻转,朝着那个男子直直逼去。
那男子这才动了动,微侧过头来,在宛如月色迷蒙的暗色里却是戴着一个阴乌木面具,那面具不知雕琢着什么奇怪图像,狰狞奇异又活然淋漓,自他左边额角覆起,只露出了深沉浩瀚的漆黑右眼和菲薄殷红的薄唇,男子见到这场面似乎有几分愣怔,竟然定定的站在那儿看着她没有动作,然后右眼极细微的眯着,压成了崖壁般的一线,看着迎面而来破窗而入的兰色身影,刃般硬气的眉梢斜了斜,食指侧边一斜很是自然的反手错开冰冷扇刃,竟然一点压力都无,甚至还诡异的停顿了两秒,显然灵力雄厚,糟糕,这是遇上堵了。
终黎心里一惊,眼神看进男子黯不明如山间浮岚氤氲着黑坚磐石的眼睛里去,不动不避不深不浅,就如深夜里的幽冷燃火,星星点点着蛊惑人心,忽然有些失神般的顿了一顿,心口隐隐生疼,虽然只是一瞬间便又懊恼的反应过来,但是在这种情形下,这一瞬间就很有可能就要了她的命,还真是要命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