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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好一出午夜惊魂【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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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能力敌,那么何必久拖,终黎扇刃一收便欲抽身而退,谁知那男子错开扇刃的同时竟闪电般扣住了她的腕脉,挣脱不得,然后将她猛力一掌挥向了身后。
本就并未有和这男子缠斗的意思,只是因为不明这边情况,出手试探看能否搏得一条生路,这会儿倒好,真是应了一句话,色令智昏,色令智昏,终黎默默念叨了几遍,虽然她还没看见这个男人的面容,便差点昏了头。
这一掌到底是几分气力?终黎被狠狠的撞在了一面墙壁上,胸膛间一片滚烫热意,甚至已经感觉到了口腔里面咸热腥涩的鲜血味道,然后便跌了下去陷在绵软的床榻里,想到来人定是对她的贸然出手心怀不满,这般对她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若是待会对她动手或者将她交出去那可大事不妙,伤口处火烧火燎的疼痛容不得她再想下去。
忙抬眼看向那男子,急声开口致歉道,“本属无意冒犯,还请兄台多加包涵。”大丈夫能屈能伸,她现在可是不能再在此地树敌,赶紧离开这里摆脱掉百花宫的追杀才是正道。
招财迷迷蒙蒙的揉了揉眼睛,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刚才在终黎的背上被颠的七荤八素的,半天都没缓过神,这会儿终于清醒了几分,呆呆的看着此刻房间里自家饲主和一个陌生男人之间诡异怪谲的情形两秒,然后,捂着嘴巴爬到床边十分柔弱娇贵的干呕起来,其实更多时候它是一个家用型狐狸好么?什么打打杀杀风风火火一类的这些事情都太凶残了好么,一点都不适合它身体里流着的高贵绝伦独一无二血狐灵脉的血液,真是的,像终黎这样粗糙的人类果然没有办法理解它的世界。然后泪眼朦胧的甩了甩脑袋,肥硕的身体猛然缩了水变成先前的半个手掌大小,恹恹的打了个哈欠,旁若无人的慢吞吞爬到终黎右手衣袖里决定继续补个天昏地暗的眠。
男子定定的朝着她的方向,看着这一人一宠,裸露在面具外的右眼平静无波,古井重岭一般深邃让人看不透彻。
对于招财的好吃懒做终黎早就习以为常了,她面无表情的将袖口紧紧束起来,顺便狠狠的掐了一把那只软绵绵的小禽兽,对其凄厉的惨叫声毫无反应,随即沉默。
终黎估摸不准男子的意思,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暗暗定下心来,掌劲暗蕴,正欲再次开口说话,却听得房门外面传来一个男人压低了嗓子的声音,“应该就是这里。”
糟糕,追上来了,定是刚才跟男子打斗的时候被察觉到了,终黎利落撑肘想要起身下榻,朱红门扉已然被人“喀拉”一声撞开,领头的百花宫宫卫身后带着二十余人执剑站在门口。
面具男子远山黛色的眉皱了皱,唇角下陷,是冷霜凝然的弧度,侧身看着门外,朝着门口站立着的众人缓声说道:“怎么,没有人教过你们进门要先敲门。”男子整个人都陷在混沌的黑色暗影里,身周像是被什么帷幕包裹住了,一点亮光都不露,只有门外的暗蓝色天幕悬着的一轮弯月,洋洋洒洒的黄色光晕薄薄的飘透进来几缕,映照在他靴子的勾线边缘。
不急不躁的音色显得很是明晰,幽幽冷冷的沉黯韵致更加深郁了几分,不过,等等,这声音怎么有那么点耳熟。
终黎忽然托着下巴,很是疑惑,她可以确定这个声音在哪儿听过,而且是前不久,她依旧保持着跌坐在被褥里面的奇怪姿势,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的看着男子墨色衣衫沉静冷然的身形,几秒以后,恍然大悟,这就是方才她拾到四号标记牌的主人,难怪?想到了这一层,心里的小九九顿时快速运作起来,有点无耻的想着,怎么说也是见过一面有过一牌之恩的人,不知道这个时候去套套近乎有没有作用。
领头的宫卫叫做黄义,是百花宫三院的领事,看见带着面罩的终黎正在男子身后的床榻上,眼睛里面顿时只剩下钝实的阴霾,倒也并不怎么在意男子的话语,朝着隐晦不清的男子看了一眼,像是赔礼一般的道:“多有打扰。”然而说话的语气却是太过随意,客气不足,完全没有什么半夜闯进别人住处的歉意,然后便直接竖手下了令,“带走。”
身后两个宫卫听令抬脚,向前一步正要迈进房间,却都忽然觉得膝盖处猛烈一疼,众人只闻得几声“咔嚓咔嚓”的清脆响动,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那两宫卫整整齐齐的跪在了门口的地面上,分秒不差,跪着的膝盖下方地面已经被汩汩流出的赤红血液浸湿,源源不断的鲜血正如细流般一点一点溢了出来。
众人大惊,只听得那抹声音再次毫无情绪的重复着:“敲门。”男子话毕,身形微动,并不管门口的众人,步伐缓慢的朝着床榻的方位走了两步,随意闲适的姿态竟似完全不将身后的人放在眼里。
黄义直觉不对,宫主担心阿伊他们完不成任务,为保万无一失,于是便有派了他们继阿伊之后埋伏成第二拨暗手,现在任务还没完成便不能退缩,碍于幽都里面不明身份的人士太多,行多阻碍果然不容易,还不知道眼前这位是什么背景,只是却隐隐觉得行事还是小心为妙,而且他完全感知不到这人的灵力。
缓慢的向后退了两步,黄义拱手行礼道:“不知公子归于哪门哪派,方才黄某一时心急,多有冒犯,还望公子不要计较,只是此人盗我百花宫圣物乃我受宫主所命要擒之人,还望公子行个方便,不要与我们为难。”总之脸上说开了就是一副大家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各自为事一切好说的态度,将算盘打得劈啪作响,若是这两人并不相识,那么一般人自然是不会为了个无名小辈平白与百花宫为敌,这可不划算。
终黎闻言垂眼沉思,手上却是暗自蕴了几分灵力,这是要先礼后兵?
黄义说话语气明显是恭敬礼貌了很多,先是恰到其份的表达自己的歉意,然后再抬出百花宫,百花宫自成立以来在三洲五国这些年倒也是赫赫盛名,先不论是好名头居多还是坏名头为上,单单就刁钻狠辣锱铢必较这一条便足够令很多人避而远之。
黄义话毕等待着答复,却是收手负在身后又做了几个奇怪手势,先前和终黎在大堂里面打斗时的阿伊本是站在队伍中间,看见那几个手势眼神微微变了变,迟缓的移到二十余人宫卫的最后,身形一闪,便消失了踪迹。
面具男子没有回答黄义的话,只是略微撩起眼皮朝着终黎的方向看了看,开口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名字。”这是问句吧?可是为毛会说出一种陈述句的口气出来。
终黎小小的愣了两秒,暗自权衡,想着这个时候还是顺着对方比较好,毕竟她现在需要结成个半路盟友啊小恩兄弟啊一类的帮帮忙,背景且不说,看起来面前这位还是很有能力的,于是低声回道:“呃,我叫终黎。”顿了顿又试探性的问道:“那个,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面具男子已经走到床榻边上倾身坐下,刀削刃雕般的分明轮廓瞬间清晰,终黎忽然有点不想近距离的注视男人的眼睛,不自在的微微撇头,纱幔拂上脸颊,确定头顶的罩帽仍在,但是却在那股强烈冷冽气息笼罩的同一瞬间绷紧了身体,忽然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不知对方意欲何为。
只见男子忽然伸手按住了她的右手腕脉,终黎大惊,反射性的凝力挥手便劈,她试图挣脱的速度并不慢,但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立刻被压制住,但是男子却也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弹指小探便松开,终黎赶忙握住手腕,神色间颇有几分警惕的看着男子若有所思,男子立时起身,面具阴乌木雕刻的兽纹莹亮润泽的沉光,金戈碰撞般硬质嗓音却是轻渺栗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见,“墨夷。”
尽管罩帽的纱幔阻隔了两人视线,终黎却仍是不自觉的低垂了眼睫,遮掩住其中一闪而逝的震讶,心里惊惧。
或许在这之后有一件事情她必须得弄清楚。
显然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让一直被晾着的摆设们心生不满。
黄义看了两人一眼,略微提高了声音再次说道:“还请公子行个方便,让我将此小贼带回复命。”
朝着黄义的方向偏头很是不屑的唾了一口,终黎神思归巢,她真的不想做这么没有形象的动作,但是无奈现实就是让人这般忍不住朝着对面那个禽兽狠狠的竖起漂亮纤细的中指,“呸,你丫才是贼,你丫全家都是贼。“说完又偷偷的看了看墨夷一眼,抛开什么目的愿望一类的可怕猜想,光论这一尊大神到现在都没有把她交出去的行为,应该是那个愿意给她帮帮忙的意思吧。
见墨夷只是沉默着不说话,仿佛并没有愿意合作的意思,脸色沉了沉,黄义冷笑着对终黎说道:“你可敢称没有在百花宫里偷走什么东西?”
终黎斜了黄义一眼,高挑的眼角描到微勾的唇线全然描绘出了十分具象地居高临下不屑一顾姿态,说话却仍然是慢条斯理的,“我当然没有偷东西,我偷的是人,不对不对,是他自愿跟我走的,什么叫做偷,真难听,更何况是你们百花宫出尔反尔不守信用在先,我拿走的人是本来就属于我的报酬,现在反倒来这里玩什么贼喊捉贼,你们百花宫的智商真是让人着急,好了,小黄,别搞笑了,忙了一天腰酸背痛的,还有,我连今个儿的晚饭都还没吃。”一边说着一边十分恼火一般的敲了敲腰。
几人正说着,忽然屋顶处一柄乌青色利剑携着撕裂般的罡气浑浑然当头笼罩而下,正悬于那面具男子站着的地方,终黎一掌撑起身体,这会儿要挡怕是也是来不及了,也不去想以墨夷的能力这种程度应该算是小case才对,手间暗自红光流转的扇面募然铿然一声闪过,朝着那柄利剑撞了过去,一阵电光火石间,宫卫们攻势再起,黄义这是不计代价的要强取。
见剑刃被挡开,墨夷神色奇异的侧头看她那一瞬间,终黎幡然醒悟,认真的想到,人家先前和她见面时一瞬间的霸气侧露,哪还用得着她来救?可真是蠢,她那高高在上的智商这会儿都是去睡觉了吗?恼怒间随即耳边一阵劲风袭来,终黎慌忙一个收腰后沉翻越到另一边,却扯痛了胸口的旧伤,倒吸一口凉气,黄义手中滑亮软剑正逼着面门不停不歇紧接着而来,只能强压着疼痛手臂一翻挡住剑背,侧边软扇携着厉风被抛过来,顾不得去看墨夷,终黎伸手接过,展扇成刃,直劈立砍削铁如泥,黄义肩头被一击刺中,顿时血肉翻飞。
房间里面忽然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批黑衣蒙面人,护住墨夷身周,刀剑掌法翻转之间,对上宫卫俱是杀招,毫不留情。
终黎脚下后退,靠着墙壁,神经正被人胡乱拉扯着,疼的她头脑发昏晕晕沉沉分不清方向,兰色衣襟渐渐渗出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咬了咬牙,看着还在缠斗中的两行人,“嗤啦”一声撕下绣纹精致的帘幔,迅速的胡乱缠绕在伤口处。
最后转脸,看了衣衫翩转间滴血不沾的墨夷一眼,勾唇,做了个口型,“多谢。”脚下步不停歇,翻身遁走。
这会儿正是逃走的最佳时机,墨夷现在帮了她可不代表接下来不会有麻烦,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罩帽扬起,隐隐一显。
少女脸庞是近乎透明的薄玉色泽,片月影光也生不出毫末肌肤的莹润华光,和先前在厅堂里面带着面具时候的模样比起来,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一样的苍白单薄,是一种病态的纤弱,下眼睑处的青色阴影便显得格外明晰,窈窕身影柔韧弱细,却有着不同寻常的爆发力,隔着繁复细腻的香霭绣幡,轻巧的翻越而过,轻薄帐幔影影幢幢珠帘碰撞脆响,少女温静面容被分切割碎的神色,沁着海天秋月高悬于渺然云端的清冷明凉,带了点茶色的浅淡眸子里万般思绪浮光掠影里翩转不停看不清晰,细而长的眼角斜斜上挑着,又一笔弯弧绕过去,便成了黑色纤长眼睫低覆着瞳仁分明的自然流畅,像极了墨色丹青里古韵勾描。
墨夷早就注意到了终黎的动作,却不追不怒,只是负手静静的看着少女越窗而逃的身影,先前在厅堂里面出手解决那个侍卫的就是他,这一刻却是微微皱了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慢慢地舒展开。
毕竟,不急。
那抹兰色身影很快迷雾般消散不见。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哪里客家钟鼓弦乐的声音,在破碎的风中微扬又落下,余一地散落的片光吉羽的思绪。
散绮罗,肌骨凉,冷冥冥,梨花春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