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宝翰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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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城分两部，东部称昭回坊，西部称靖恭坊。两坊之间是南北方向的道路，称之为南锣鼓巷。
南锣鼓巷，东邻交道口南大街，西靠地安门外大街，北接鼓楼东大街，南是地安门东大街。
交通口南大街西柏里门有一座夫子庙，庙后是一条安平街，街里有一条柳树胡同。这柳树胡同两旁柳荫低垂，店铺密集，连两侧的里弄均是招牌林立。落户在这柳树胡同的均是一些做文房四宝古董字画的铺子，因此，这胡同里最不缺的便是书生儒士，文人雅客。
从南边第二个弄子拐进去，有一家只做书画生意的铺子。青屋檐，宽门脸，亮店堂，广漆的雕花门窗，一色黑底金字的招牌，低调中隐隐透出些古朴华丽，却也素淡雅致。
这铺子名叫“宝翰居”。
这一日将近黄昏时候，宝翰居的伙计留白飞白一同拿了扫帚清静铺前的青石板地。二人边言笑边清扫，倒也惬意。
眼见天色将晚，天边乌云渐浓，飞白不由道：“切莫再懒懒散散，这天怕是要降雨了。”
留白抬首望去，可不是，不消多时，一场大雨是免不了的。他不禁急道：“这可如何是好，我记得公子与林姑娘出门时不曾带伞。”
闻言，飞白眉宇间不免泛起几缕忧色。
二人正焦灼之时，却见迎面走来两人。
留白见此，轻吁一口气：“幸好，在降雨之前回来了。”
飞白仔细一瞧，却道：“不对，不是公子与林姑娘。”
那走在前面的是一名少年，身着绯色上好丝绸缎子长衫，衫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发以白玉冠之，腰间佩玉，足下祥云靴。手持折扇，折扇轻摇，端的是俊雅非凡。这少年年纪不及弱冠，姿容尊贵且端丽，眉宇顾盼之间，神采飞扬，自有一股洒脱。
飞白见之，心下不免赞道：好一个翩翩公子！
紧随少年身后之人同是不及弱冠，却也干净伶俐，一身书童打扮。
须臾功夫，少年便已至留白二人跟前。
这少年在宝翰居前站定，抬首瞥了一眼那黑底金字的招牌后，才与身旁书童言笑道：“终于找着这宝翰居了，实属不易。”
书童应道：“也不枉少爷辛苦寻找一日了。”
留白闻言，赶紧上前，堆起笑脸道：“这位公子，可是要看字画？”
少年转过脸，似是这才看到留白，含笑道：“不看字画来此做甚？”
少年有一双温润清澈的眼眸，一把清朗悦耳的嗓音，浅笑吟吟间，风韵奇秀，爽朗清举。他迈腿踏进宝翰居，径直走到几幅中堂山水画前看了起来。
看着自家少爷颇为认真的神情，书童不禁摇头道：“少爷若是能用功读书，比送这珍贵字画更让老爷欣慰了。”
少年耸了耸肩，朗声一笑，并未接话。
这少年名叫柳随风，乃吏部侍郎柳述之子。这柳述甚是喜爱字画。眼见再过几日便是其寿辰，其子柳随风寻了空，带着贴身陪侍柳亦就出门直奔素有“风流聚柳同”之称的柳树胡同。
飞白跟在柳随风身后，留白退至后堂沏茶。柳随风与柳亦说说看看，转眼小半个时辰，眼见天色渐晚，他的眉宇微微皱起，略为失落。
飞白心下有些忐忑，柔声请道：“客官这边请坐。”见柳随风姿态从容地在一旁的檀木雕花椅上坐下，其小厮立其身旁，这才又问道：“不知客官想要什么字画，心中可有计较？小店可以代为搜求。”
柳随风微微一笑，见留白奉上茶来，微颔首：“可有陈墨真迹？”
陈墨是前朝的文阁大学士，字启南，一手的妙笔丹青。陈家世代隐居吴门，居苏州相城，书画乃家学渊源。父亲伯父都以诗文书画闻名乡里。陈墨逝世后，其作品受到文人的青睐，再加之其作品甚少，于是在文学界里价值节节攀升，以致珍本几乎绝迹。
飞白闻言，赔笑道：“陈墨的真迹小店里本是有的，不巧前些日子刚被一个京里来的客人买走了。客官不如再看看？”
话语刚落，便见留白用胳膊肘推了推他：“我记得后堂是有一幅陈墨真迹《无穷碧》来着。”
飞白皱眉：“我怎不记得？”
留白答：“今儿个公子出门时曾放于后堂，想是将挂于居内的。许是后来出门太急，忘了吧。”
闻言，柳随风含笑道：“不知小哥可否拿与在下一观？”
飞白笑道：“还请客官稍等片刻。”
留白见此，起身走向后堂，待他从后堂步出之时，手上已捧有一梨木雕花长盒。
飞白迎了上去，打开长盒，取出里面的画卷，打开一看方才递与柳随风。
柳随风伸手接过，随即一把打开画卷。
只见这画中山石林木笔法浑朴雄健，几无空处。先以淡墨层层皴染，再施以浓墨逐层醒破。笔法稳健细谨，不恣意逞任，用墨浓淡相间，于满幅布局中有疏朗之感，故觉实中有虚。而画悬泉百丈直泻冲下，涧水轻柔，云光山色极为精采。
柳随风一见此画，双眸微亮，他虽对字画无所研究，但一眼看去，还是能分别好坏的。心喜之下，他当即收了此画，道：“这画在下要了！”
这话刚完，却闻得一阵雷声轰然响起，随后，宝翰居外落雨倾盆如注，如瀑的流水沿着屋瓦流落而下。滴答滴答，溅到青石板上，瞬间碎成一片流光。
柳随风往外一探，见宝翰居外天色已然昏暗如墨，无奈摇首。这雨来得这样急，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居内四人一时无言，静默之时，却又闻得一道莺莺柔美之声响起：“这雨下的可真是急。”
话语一落，便见宝翰居门外踏进一名女子，这女子约摸为双十年华，却是肤如凝脂，螓首蛾眉，明眸皓齿。一袭水蓝烟云长衫，发髻上插有一支芍药小簪，衣着朴素却掩不住一身秀丽。
女子含辞未吐，气若幽兰，抬眸看向漫天大雨，道：“幸好我们回得及时，公子可有淋到？”
“无碍。”
答话的这声音清冷悦耳，如断冰切雪，生生让居内四人如清风拂面。
须臾功夫，自居外又走进一名男子，这男子刚及弱冠，眉目甚是清秀，端的是清冷如雪。一头如墨黑发用丝带轻轻系在脑后，一身月牙白缎子长衫，上绣有暗底银纹，聊作点缀。许是被雨水淋了衣衫，那月白长衫裹在身上，显得男子身形俊挺修长。
男子理了理袖口，蓝衣女子自怀中掏出绢帕，细心地替男子擦拭微湿的衣衫，一边自责道：“都是芍素粗心，出门前竟忘了带伞，这才惹得公子一身湿。”
男子淡声道：“这世间万物本就变化无常，尤以这天为甚。芍素又非神人，岂知这雨何时落何时停。”
语毕，男子的视线蓦然投向柳随风手中的画卷，微微皱起双眉。
柳随风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画卷，随即释然一笑：“这位兄台莫非也看上了这画？”
男子抬眸看向柳随风，面色冷清，双眸如深潭般幽深，波澜不惊，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使它漾起一点涟漪。
柳随风又道：“不巧的是这画在下先要下了。”
这两句话的空儿，留白已疾步至男子面前，喜道：“公子，您可回来了。”
与此同时，飞白也已泡了热茶，奉了上来：“公子快快饮了这茶，莫要受凉了。”
男子伸手接过，低头看着杯中的茶，上好的银针一根根立在盅子里，腾起的水雾恰好模糊了他的脸，清秀的脸庞亦幻亦真。
柳随风瞥了一眼那端着茶杯的手，是他从未看过的好看，手指修长洁白，骨骼纤细，灵秀逼人，却又透着坚韧且有力。
男子微启薄唇，将腾起的水雾吹散，姿态闲雅地轻抿一口杯中茶，飞白立于一旁，恭敬道：“公子，这位客官想要陈墨真迹《无穷碧》。”
男子闻言，微微颔首，对着柳随风道：“在下江缚生，是这宝翰居的掌柜。”
原来这男子竟是这宝翰居的掌柜，亦是飞白留白之前所忧念的公子。
柳随风爽朗一笑，抱拳道：“久仰大名，幸会。”
江缚生将茶杯放置檀木桌上，一身的冷淡如霜：“客官可是想要这《无穷碧》？”
柳随风嘴角噙笑：“不错。还请江掌柜的开个价。”
江缚生淡声道：“此画不卖。”
闻言，不待柳随风开口，柳亦已抢声道：“你这宝翰居既是开门做生意的，如今生意已来，岂有不卖之理？你这明摆着是……”
柳亦话语未完，柳随风便挥手示停，但见他双目恬淡安适，如灵山秀水间沉浸的温玉，俊美面容温文谦和：“江掌柜，在下是诚信求画，亦是真心想买，还请江掌柜的能够割爱。”
“此画不卖。”江缚生重复道，他抬眸望向居外的天色，窗外的雨势不知何时已减缓，细细密密的雨丝如同一张精心织就的硕大无比的网，从云层一直垂到地面上，将宝翰居严严实实的围住，即便天色渐晴，却仍让江缚生心中一窒。
就在众人以为他不再言语之时，那冷淡的嗓音却响起：“客官若真有心要这画……以物来换罢。”
“以物换画？”柳随风折扇轻摇：“不知是何物才能换得此画？”
又是好长一会儿才开的口：“便以‘化离’相换罢。”
化离，箫也，乃是江湖有名的乐器之一，相传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是众多爱箫之人所求之物。
柳随风皱起眉宇。以他的身份，寻来这箫来换这画也是颇有难度，眼见其父寿辰已近，短短几日寻来相换更是有难。
江缚生将视线从窗外收回，重又投向柳随风，只是一眼，便似是知其心中所想，静默半响，方才出声道：“这画你可先行拿去，只盼他日能寻来‘化离’予与江某。”
柳随风闻言，赫然抬首，凝眸看向江缚生。眼前的白衣男子，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是明珠玉润，一身的风华。
“江掌柜此话当真？”
江缚生对上柳随风神采飞扬的眼神，眸里一片清冷，孤寒如天边星子。他颔首，并未再多言。飞白立即上前收起《无穷碧》画卷，并细心收进梨木雕花长盒中，再递与柳随风。
一旁的柳亦伸手接过。
柳随风见此，嘴边扬起一抹笑容，双眸灿若星辰，一身绯衣更衬得他温润如玉，俊美无双。
“如此，在下便多谢江掌柜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宝翰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