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赠我以吻》若若的小猪

10、不破坏规则

　　十、不破坏规则
　　谢昭昭初见江慕尧那天，宿舍的室友正失恋，在单元里大放厥词：“说什么‘我会永远照顾你’，‘我们永远在一起’，都是假的！一个小小的选择面前，男人立刻现形，拆破‘我爱你’的谎言！”
　　她口中“小小的选择”，指的是大学毕业——无数情侣为之折腰的十字路口。
　　谢昭昭正在水池边洗脸，被那两句关于“永远”的承诺戳中笑点，洗面奶的泡沫揉进了眼里。
　　夏袁艺在昭昭旁边指挥：“快点啦，昭昭，赶紧用水冲干净，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等下得跑去医学院了。”
　　谢昭昭把泡沫洗净，“袁艺，现在还有多少人把‘我爱你’当成圣旨？”
　　夏袁艺不屑：“‘我爱你’那又能怎样？这三字经的首字母合起来不就是个‘玩’吗！既然是玩，大家就要拿出节操出来，玩得尽兴，好聚好散，不破坏规则！”
　　昭昭拿起包跟她一起往外走，“所以，你一直就那么恪守规则吧？”
　　“哎呀你别看不惯，我还真觉得这是人生箴言呢，早点想清楚比较好，真正遇到了反而会看得开，因为有心理准备。”夏袁艺说，“不像你，马上都毕业了，还白纸一张，万一以后遇上个什么恶霸登徒子之类的……”
　　谢昭昭赶紧抢白，“哎哎哎，我怎么可能那么逊？”
　　“等你遇上在说啦，白纸！”

　　那天是阴天，云层很低，乌云压顶，医学院的学院区栽种着很多高大的树木，大片的阴翳夹杂着淡淡的药水味道，让谢昭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他们学院拿证书的例行体检，已经来了不少人，班长发了体检表，大家自己根据表上的体检内容去到相应的诊室排队检查。
　　嗅觉那一项的检查大家从来都是走过场，但对谢昭昭而言却是个不大不小的心结。
　　十八岁那一年她的父母相继去世，连续两场葬礼之后，她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渐渐失去嗅觉。
　　吃东西的时候不再先去闻其香味，而是直接放置口中，体会舌尖与之碰撞带来的滋味；隔壁系男生送来的白色香花放在宿舍书桌上，大家都说沁香入脾，她却一脸茫然；她的香水统统放在柜子里蒙尘，像一个个弃妃。
　　队伍很快排到她，坐在对面的男人并没有抬头，接过她的体检表一边盖章一边指着面前的白色透明瓶子说：“这个，闻一闻。”
　　明明是很小的玻璃瓶子，她却觉得沉重，端至鼻翼，用力地嗅了一下，嗅觉的感知显示空白。
　　谢昭昭很快放下瓶子，若无其事地说：“是酒精。”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盖着“合格”印章的手顿了一下，他这才抬起眼睛看她。

　　当天给谢昭昭测嗅觉的医生就是江慕尧。他只看了她一眼，顿住的手就落了下去，只用了0.5秒的时间，给她的体检放了水。
　　“合格”完毕之后，他也若无其事地指了指，谢昭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立刻红了脸。
　　原来刚刚那个小瓶子上贴着标签，上面写着：白醋。
　　她忐忑不安地原地看着他，怕他会改了她的检测结果影响拿证，却又不敢去跟他要回体检表，只能瞪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结果，面无表情的江慕尧很快将体检表还给她，低沉的声音响起：“下一个。”
　　谢昭昭立即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开心地跳着跑掉了。

　　结束上午的体检准备离开的时候，江慕尧才发现外面下雨了，雨下得不大不小，将外面的绿树叶子洗刷得更加青翠浓盛，他站在门口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讲电话时他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女孩正对她挥手，他认出是之前那个嗅觉不灵敏的姑娘。
　　谢昭昭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小跑到江慕尧身边：“学长！谢谢你啊！”
　　江慕尧眯起双眼，没有立刻接腔。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是这样子的，学长，我今天有点小感冒，鼻子不太好，谢谢你刚才体检的时候帮我。”
　　他说：“我不是你学长。”
　　“啊？”
　　“我是代你的学长参与这次体检工作。”江慕尧说得是实话，他虽然学医，却不是在本市读书，今天原本学校是安排他一个读研的朋友参与体检工作，结果对方要陪女友去HK购物，再三哀求同样学医的江慕尧来救急。
　　江慕尧原本并没有那么多爱心，但是相比之下他更不愿意陪长辈去见旧友，于是就答应了。
　　谢昭昭并不知道这背后的隐情，拼命对江慕尧感恩戴德：“既然不是学长那更要谢谢你不杀之恩了，”她指着不远处的食堂说，“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请你吃饭吧！”
　　他站在屋檐下看着雨中的她，长马尾，眼睛大大的，看人的时候很专注，一脸的认真神情，黑色的伞很大，愈发衬得她肤色白净剔透，像个漂亮的小瓷人。
　　而她刚刚在做嗅觉检查时的不自觉的紧张和茫然的样子又像断片似的出现在他眼前，于是他突然很迅速地闪到她的伞下：“那走着，地主。”

　　吃饭的时候谢昭昭告诉江慕尧自己的名字：“我叫谢昭昭，昭是昭君出塞的昭，光明的意思。”
　　她等着对方也投桃报李介绍下自己，结果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看来是个话题终结者，谢昭昭暗想，她一边低头吃面一边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让对方开口。
　　“你不穿白大褂的样子，没有刚刚那么严肃哦。”说完她自己都一阵恶寒，她悄悄地抬起眼睛观察他，首先看到的是鼻子，那么挺，不会是隆的吧？学医的人跟整形医生应该很熟吧？
　　这时，江慕尧的手轻轻抬了下，谢昭昭赶紧将眼神缩回去，听到他说：“我叫江慕尧，慕是羡慕的慕，尧是尧舜禹的尧。”
　　原来他只是反应有点慢而已，谢昭昭继续心满意足地吃饭，突然，她抬起头，发现新大陆一般地眉飞色舞道：“哈哈，我们的名字里有一个词语哦！”
　　“什么词语？”
　　“朝朝暮暮。”
　　他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轻轻一笑，“还真是。”
　　谢昭昭很得意，“那么有缘，难怪你要帮我放水咯！”

　　当天晚上谢昭昭接到外公电话：“昭昭，晚上跟外公见个老朋友，到时候有司机去学校接你，穿漂亮一点。”
　　谢昭昭纳闷，什么时候“穿漂亮一点”也成了外公的要求了，这个老头不是在七十岁也会扎个灰白马尾的人么？
　　于是她多嘴问了句：“是见什么特别的人吗？”
　　“是啊，见你未来丈夫，你说特别吗？”
　　“噗……”谢昭昭一口水喷到面前电脑显示器上，惊叫道，“外公！你开什么玩笑！”
　　“是真的，孩子，你不要说外公老古董，等见面了我慢慢跟你解释。”
　　挂断电话后，谢昭昭沉浸在震惊中久久不能自拔，她对面的夏袁艺举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哎，昭昭，你干嘛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回过神来仰天长叹：“袁艺，你说一个老人家中风过一次之后，会不会有一些滞后性的并发症，比如说……这里突然有些混乱？”说着，她指了指大脑的位置。
　　夏袁艺知道昭昭的外公之前中风急救，她好奇道：“你外公怎么了？”
　　谢昭昭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挣扎片刻索性和盘托出：“外公安排我晚上去相亲！”
　　“哇塞！”夏袁艺顿时星星眼模式，“老爷子给你相中了哪家公子？其实啊，我觉得理想的状态是，城中的子弟贵胄依次编号，来一轮评比，在晋级的一批中挑选——对了昭昭，你可以选你喜欢的布拉德.皮特类型，然后再把吴彦祖那个型的介绍给我。”
　　谢昭昭听得心动，但是意识到现实理想的差距后立刻又愁云惨淡了，“哪有那么好的事呢，希望外公审美别跟着人一起中风就好了，万一是个曾志伟类型的，我……”
　　“你什么？”
　　“我……我勒个去啊！”
　　“哈，昭昭，做人呢，不能太肤浅了。”
　　谢昭昭作有气无力状趴在桌上，对自己要去相亲的命运心有余悸，“他都说是见未来老公了，有哪个女人在面对丈夫的颜时，能保持尊贵毫不肤浅？”
　　“是你太贪心了，又想要灵魂又想要容颜，天知道这两者多难和谐组合了。”
　　也有组合成功的啊……谢昭昭想起江慕尧的样子，心里默默地感慨了一句，这么想着，不觉有些懊恼起来，中午吃完饭后，竟然忘记跟他要号码了。

　　晚上谢昭昭穿了一条高腰雪纺连衣裙赴宴，复古的深蓝底子，上面印着一朵朵拳头大小的淡金色葵花，裙子很修身，愈发显得她瘦。
　　临出门前她突然折回去找了副墨镜，坐到车里便一直戴着直到下车。
　　因为学校附近的路况有些拥挤，司机开得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十分钟，谢昭昭到饭店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了，隔着距离看过去，对方似乎有备而来，坐了四个人在那里。
　　她兴致缺缺，甚至并没有及时摘下墨镜就叫了声“外公”。
　　外公坐在轮椅上，精神很好，听到声音后笑眯眯地转过头来招呼昭昭：“来，小美女，给你介绍新朋友认识。”
　　饭店有人正在拉舒缓的小提琴伴奏曲，音乐悠扬，让人突然想到退潮时的大海。谢昭昭顺着外公手指着的方向望过去，隔着墨镜深蓝色的滤光镜片她看到江慕尧沉静又带着些许诧异的眼睛。
　　她瞬间惊呆当场。

　　她嫁入江家不久后外公再度中风住院，并伴随着严重的并发症一直到去世。但是谢昭昭婚礼的时候外公尚健康，他和江家都讲究排场，因此她和江慕尧的婚礼盛大又隆重，在烟瓷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结婚的时候，距离谢昭昭毕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所有认识的她的人都感慨她的人生太过顺风顺水，在别人为毕业为工作为前程疲倦奔走的时候，她不费任何力气便跳过了这些过程，直接进入下一环节。
　　没有十字路口，没有选择题。
　　她的嫁妆丰厚到刷新本市记录，婚礼时佩戴的项链被时尚杂志登载，附着大量篇幅介绍这条项链背后的历史艳屑和名贵价值，她的丈夫温文尔雅，是烟瓷珠宝大亨家的公子，江家产业的不二继承人，她的婆婆和姐姐都是风评极好的名媛……
　　夏袁艺说：“谢昭昭，以后那些现代版的童话故事完全可以参照你来写，以前我还对‘完美无缺’这样的词语抱有深切质疑，现在我完全放弃怀疑了！”
　　她还开玩笑地说：“你啊，小心因为太幸福招人妒忌，晚上睡不好觉！”
　　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婚后的生活，谢昭昭确实会常常睡不好觉，但却与幸福没有多大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