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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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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痛恨这个世界,我们都无法置身事外,因为早就在来时,我们就已经被迫放弃了选择权。每一次太阳升起时,都机械的忙碌着,直到夜幕降临,你才幡然醒悟今天的得失,殊不知今天之所以区别于昨天,恰恰是因为昨天的感受还依然留在我们心中,然后再把今天的情绪拖到明天,直到拖不下去,或许就能真正领悟什么是了解胜于迷惑,清醒胜于沉醉。但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我走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校园小路上,两旁的梧桐树应该已经好几十岁了,粗大的树干承载着繁密的枝叶,夜风中沙沙作响。月光如银,穿过树叶洒在路上像铺上了一层薄纱。这里完全是老样子,就连行政楼墙壁上的爬山虎,似乎都和小时候的一模一样,聚集在整个大楼的一侧,嫌弃了另外一侧。
过了马路,居然毫无困意,于是坐在路边花坛的石台上抬头望着天,一颗一颗数开星星。
“嘿,一个人杵这儿干嘛呢?”
突然听见有人说话,着实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居然是李亮。
“你怎么来了?”
“刚给你打电话没人接,正准备去楼下喊你呢,就看见你坐在马路边发呆。怎么了,这么晚跑出来?”李亮学我也坐到了石台上。
“没什么,睡不着,在外面凉快会儿再回去。”我给他指了指对面学校,正对大门的行政楼说:“你说这爬山虎怎么这么偏心呢,爬了一边就忘了另一边。”
李亮笑了笑,说:“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毁了根部吧,不易于生长。”
“植物有权选择在哪生根发芽,人却没有。”我冷笑一声。
李亮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递给我一根,自己也抽起来。
“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了?”他问我。
“没有,就觉得这世界怎么就这么无趣呢,十几年了都没变样。”
“变没变样,不至于让你到现在还出来证实吧?是不是又想起那次你爸打你了?”
我沉默不语。
李亮说的,是我8岁那年发生的事。那天早上,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于是就给老师请了假。我先到医院去找我妈,小孩子嘛,难受不舒服都是第一反应先找妈妈的。我背着书包在医院转来转去,又问了好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终于在大楼的某个地方看见我妈时,她正推着病历车在查房。我兴奋的跑过去拽住她的衣角,她并没注意到我委屈的表情,只对我说了三句话:你怎么来这儿了?提前放学了?我正忙着呢,去学校找爸爸,让他中午带你去食堂吃饭吧。之后就转身继续跟别人讲话。我被她带行了几步之后,就松开手离开了那里。
我当时应该没有哭,因为类似的情形似乎已经经历过几次了,那并不算是一个崭新的感受。
之后,我就又跑到学校里找我爸。学校的环境稍微熟悉些,有时放学会到这里玩,所以很快就看到一个开着门的阶梯大教室里,我爸站在讲台上大声讲读着。也不知当时我是哪根筋不对了,还是因为生病,血液逆流冲坏了脑子,我闯进有几百人正在听课的大教室,直接蹦上讲台,抄起一盒粉笔用力砸在地板上,然后就跑掉了。
结果呢,毫无疑问,我爸下午回家狠狠的揍了我一顿。我不记得当时皮肉到底有多痛,只是一味的扯着嗓子嚎啕大哭,放学回来正准备来找我的李亮和庞海说,站在我家楼下听我叫的比杀猪还惨,而且持续的时间特别长。
自从那之后,我就把我的父母从联系人的名单中清除掉了。也从此不再委屈不再娇气,也就只有李亮他们知道我改变的原因。
“别想了,老想那不愉快的干嘛啊。我找你来是有事跟你说的。”李亮用胳膊肘捣了捣我,把我的思绪立刻拉了回来。
“什么事?不会是让我给你唱安眠曲吧!”这个笑话有点冷。
“冯大嘴,记得不?”
“废话,你当我老年痴呆啊!这家伙不是去国外上学了吗?”
“回来了,明天下午的飞机。”
我看着李亮欢喜的笑脸,渐渐也高兴起来。
“这小子在外面几年都没消息,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呵呵,是的,活着回来了,两个小时前给我打的电话。”
正如我之前所说,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夜色下,我们两个相视而笑。
冯大嘴本名叫冯越,之所以叫大嘴,是因为他的五官比例和大多数人相比,产生了一点点微妙的差异,嘴显得突出了些,这似乎又和姓氏扯得上关系,比如冯小刚、冯巩,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那张特点明确的嘴,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个冯大嘴,小时候和我们一起偷过水果摊的西瓜,爬过学校里的围墙,更是打过无数次的架,总之干过的很多坏事的记忆里都有他的存在。后来上初一的时候,他跟父母移民去了加拿大,走那天,我们几个抱在一起很是痛哭了许久,比我爸打我那时候更令我记忆犹新。
这一眨眼,快6年过去了,想必早已变了模样,我和李亮、庞海、武贝儿站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脑海里浮现着冯大嘴幼时的那张脸。
没多大一会儿,一群人陆续从通道里走出来,我们四个伸直了脖子张望着。
一眼就认出来人群中一个大概1米7出头,板寸头,戴着墨镜的年轻人就是冯大嘴,因为那张和从前一样的大嘴。
“大嘴!”庞海喊道。
冯大嘴停下脚步,循声看过来。在目光对上我们四人的同时,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李亮、庞海、承玺、贝儿!”他依次喊着我们的名字,推着行李跑了过来。
我们纷纷和他拥抱。
“你小子这是在外面混不下去,又想着回来祸害三江人民了吧?”我一拳打在他肩膀上,看起来力道十足,在击中的那一瞬间减慢了速度。
“承玺,你这样对待海归学子太不人道了吧!”
“对你就得这样,在外面也不联系我们,这样算饶了你了。”
“哎呦,哎呦,我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你是被坑蒙拐骗了,还是病入膏肓了?”李亮笑着说。
“说来话长,走,咱回去慢慢说!”
我们先是回了趟家属院,把冯大嘴的行李放下,之后就来到附近的一个饭馆里坐下了。
“你们知道我在国外碰见谁了?”冯大嘴一口一杯啤酒下肚,还来不及打嗝就对我们说。
“谁?”
“赵一鸣!”
我们几个相互看了看,却都没有说话。
“哈哈,怎么,震惊了吧,你们说这世界怎么这么小呢,地球那么大,怎么就在那儿碰见了呢!”
冯大嘴兴奋的说着,拿起酒瓶给自己又添了一杯。
“什么时候的事?”李亮问,同时也拿起一瓶,挨个儿给我们四个倒了一杯。
“两年前的暑假,他好像是犯了什么事儿,在这边呆不下去了,他爸就把他整到国外上学去了。”
“你俩在一所学校吗?”
“不是,我是参加一个华人夏令营碰见的,他在距离不远的另一个城市,后来夏令营结束就分开了,哈哈,你们说巧不巧?”
“那之后你们联系过吗?”
“偶尔在网上聊几句,不过也不是常事儿,国外的学生课余活动多,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回去自己的圈子也就想不起来联系了。”
冯大嘴一边喝着冰啤酒,一边陈述着他和赵一鸣的他乡遇故知,没注意到我们几个的异样。
“哦,对了,前段时间我回来之前跟他联系过,他说他也打算最近回来,回来呆一个假期再走。”
他突然意识到我们并没有被他的这个消息惊喜到,疑惑的在我们几个的脸上来回巡视着。
“怎么了这是?喝酒啊,这大热天的,你们想喝热乎的?”
“大嘴,来,我们先敬你一杯,给你接风洗尘,三江人民欢迎你回来!”我号召大家喝起来,祝贺声、酒杯碰撞声立刻回荡在整个饭馆里。
吃饭的时候,我们使劲儿给冯大嘴讲着这几年发生的有趣的事儿,庞海有次掉河里捞上来的时候裤子都不见了,学校里谁谁给武贝儿写情书放学路上拦着贝儿硬要去逛公园的第N个不知好歹的如何被我们黑唬跑的,篮球比赛时李亮让学校里多少女生不顾贞操喊得恨天高,就连前两天如何戏弄给我补课的木木,都讲给他听,每一件事他都无比开心的应和着,也穿插讲些他在国外的生活。
“大嘴,关于这个赵一鸣,有些事你得知道。”李亮突然表情严肃的对冯大嘴说。
“嗯,什么事儿?”大嘴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嚼着问李亮。
“赵一鸣出国前,因为把人打伤了,被关了俩月,放出来以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他。”李亮说话的时候没看任何人,眼睛盯着夹着香烟的手指,烟圈渐行至头顶的吊灯才消散开来。
“嚯,原来是犯事儿了躲国外去了,孙子!”
……
“怎么?……不会,不会打的是咱的人吧?”大嘴看我们都沉默,突然灵性过来。
李亮没有接话,继续抽着烟,贝儿和庞海低着头不吭声,而我,则缓慢的喝着啤酒。
“我操,说话呀,把谁打了?”大嘴急了,嗓门也大了起来。
“这高兴日子,说这不高兴的事儿干嘛!”我打着圆场,给每个人把杯子添满了。
“伤的是承玺,住了一个多月的院才好。”贝儿红着眼睛,声音带着些颤抖。
我哐的一声把酒瓶放桌上,吓了贝儿一跳,还把她的眼泪彻底给吓出来了。
“怪不得找不着这王八蛋呢,跑国外躲着去了。”庞海咬牙切齿的说。
“好了!”我喝道。“都过去式了,翻篇儿了知道吗?我现在不好好的在这坐着呢吗?”我见不得他们几个这憋屈样儿,更见不得武贝儿掉眼泪,我都好久没见过她哭了。
“怎么回事啊,你们倒是说啊?”大嘴递了张纸巾给贝儿,急切的问我们。
庞海见我们仨都不打算吭声,只好开了腔:“有一天晚上放学,我们正往回走呢,远远看见前面一个女生被赵一鸣和另外四、五个人围着,估计是没干什么好事。贝儿认出来那女孩儿是她们班英语课代表,老实巴交的一女生以前也被赵一鸣欺负过,她就跑过去想把他们赶走。赵一鸣一直对贝儿心怀不轨,我们几个警告过他几次,他也就没敢做什么出格儿的事。那天估计是喝了点酒,趁贝儿伸手拉那女孩儿的时候,一把将贝儿拽到自己怀里,我们几个立刻冲过去,这就打开了。我们仨对他们五六个人,谁都没占上谁便宜,眼看着都没多少劲儿了,也不知道赵一鸣怎么就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冲着李亮就扑过去,结果被承玺用身体挡住了……”
“然后呢?承玺哪儿伤着了?”
“脾脏大血管破裂,还好医院就在附近,承玺她妈正在急诊室值夜班呢,说当时要是再晚点,承玺就危险了。”
我面无表情的喝着酒吃着菜,其实心里没觉得什么,李亮和庞海就是一直放不下,非要找赵一鸣报仇,当时他俩快把整个城都翻了个个儿了都找不到赵一鸣,我还有点庆幸。
“操!我夏令营碰见这王八蛋还觉得亲切的不行,不停地和他拥抱,差点没接吻!要早知道这档子事,我当时就应该先把这王八蛋耳朵咬下来。”冯大嘴气愤的捶了一下桌子,所有杯子里的酒被我倒的太满,他这一锤振撒了不少。
“大嘴你真衰,地球这么大都能碰上,上辈子不会有什么未解之缘吧!”我开玩笑的说,大嘴静了几秒钟,呆呆的表情盯着眼前的杯子一动不动,之后无奈的干笑了两下。
李亮掐了手里的烟,牵头又开始说起别的话题。
我不想让他们时刻都惦记着这件事,这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埋在那里,总有一天会爆炸。天主教里形容的七宗罪,愤怒是其中最糟糕的,是万恶之源。为什么这么说呢?原因很简单,嫉妒和傲慢,只不过是令一个人自己承受嫉恨和怨怒,好色和暴食就更不用说了,至于贪婪和□□,也就伤害的是自己和一两个旁人,但是愤怒,不仅会让一个人铤而走险,有时甚至会连累到身边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