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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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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大嘴离开三江的温暖怀抱若干年,回来后无时无刻不表达着自己的思乡之情,感慨祖国的变化之大,人民依旧温暖热情,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想重温每一寸土地,挨街逛挨店吃。
我正好懒得去上课,就自告奋勇的当起他的向导,扬言要让大嘴吃成大大嘴。李亮和庞海因为临近高考,还是要做做样子多多少少参与到冲刺大军队伍里的,所以不能每天都聚在一块,武贝儿就更不用说了,前几天接冯大嘴逃的那两堂课,晚上回去熬到半夜1点照样给补回来了。扳指这么一算,也就只剩我这个自由人了。
吃完晚饭,我和冯大嘴在街上随便溜达着,看见前面不远处“范特西”门口的招牌亮着红红绿绿的聚光灯,在来往的人群中特别显眼。
“承玺,那个范特西是酒吧吧,怎么样?”大嘴问我。
“好像是吧,没去过,不知道。”
“加拿大有各式各样的酒吧,风格都不带重样儿的。”
“呦,你这真是见识过西半球月亮到底圆不圆的人哈,眼界够宽的!”
“别用这酸话讽刺人哈,你这等于是对我精神层次的诋毁,我身虽在他乡但心一直系着咱老百姓呢,月亮当然还是家乡美了!”
“哈哈,少来了,在外面玩美了吧你,怎么,想在家门口重新体验一下生活?”
“这倒不用,我生活底子不体验也足够厚了。我是想看看有什么不同,也许还能给咱自家人提点宝贵的国际化发展建议呢,是不!”大嘴说着,露出一脸猥琐的得意样,看得我一阵反胃,忍不住的使劲推了他脑袋一把。
“嘿嘿,走,带你也开开眼去!”回过脸的大嘴拉起我的手就往范特西门口走,我笑着也就随他去了。
我虽然还在上高中,但已经年满18岁,大嘴和我是同一年的,所以不怕被查身份证。再加上都不是书呆子,虽穿的简单的T恤、衬衫、牛仔裤和帆布鞋,看上去并不显稚气,门口的保卫见我俩走过去,直接就拉开了大门。
一走进范特西,感觉还真是像进到另外一个世界里。
穿过一段纯玻璃装潢的玄关长廊,就看见灯光忽明忽暗的大厅,足足有五六百平米。在靠近玄关长廊的拐角处有一个吧台,背后整面玻璃墙的架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精饮料,两个调酒师站在吧台里,手里拿着金属罐上下不停摇晃着,就和电视里看到的调酒动作一样,穿的也一样,白衬衣外一件深色马甲再打一个领结,长得都还挺帅。看来这也是通用的行业标准,我心想。
大厅中央有一个被栏杆围起来的很大的舞池,几个少男少女正在那里跟随音乐节拍,自我陶醉的扭动着,初看觉得有点可笑,总觉得不如人家金发碧眼或者黑人兄弟那样有节奏感。舞池四周摆着一些圆桌,高高低低的却也错乱有致,可能时间还早,并没有被坐满。
我和大嘴随便找了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他喊来侍者要了两杯啤酒,我则继续观察着其他地方。
“怎么样,和坐大排档里喝啤酒的感觉不一样吧!”
“嗯……放的音乐不一样,我敢说在这儿肯定没有《两只蝴蝶》”
“哈哈哈哈!真有你的!”
我没再接话,只是笑笑。轻轻摇晃手中的啤酒杯,满满的一大扎啤酒,附着在杯壁上的气泡一片一片上升,消失,新的再不断的产生。
“承玺,你一点都没变。”
“至少,长高了吧!”我抬头看他,酒吧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显得大嘴那张大嘴被白牙映衬的更加突出。
“哈哈哈!你呀,还是时不时看着心事重重的。”
“啊?有吗?没有吧!”
“怎么形容呢?就是骨子里透着股忧伤劲儿,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切!江湖郎中!”
“真的!我小时候都挺敬畏你的,总觉得你有领袖风范,所以有段时间还挺怕你的。不过现在你这气质,再加上这身段,这脸蛋儿,啧啧……”说着他还不忘竖起大拇指,两片大嘴唇扁在一起,让我一下子想起动画片里的唐老鸭,顿时忍不出笑出了声。
“真的,别笑啊!你往那一站,放之四海而皆准,绝对是一世界通行证!”大嘴夸张的歪了下脑袋,感觉整张脸都被嘴牵引着。
“没出去使过,不过在三江还是管点用的。”我喝下一口酒,继续说道,“喂,说正经的,你回来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天天这么压马路吧。”
“先逛几个月,然后去上大学呗。”大嘴说的很不以为然。
“人家拼死拼活的都搁哪儿埋头苦读,就为了能比别人多考俩分儿,你这天天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打算上城管大学啊?”
“去你的!你才城管呢!……我爸给我安排的,就北郊那个什么信息学院,好像是个三本吧,我也没多问,到时候去报道就行了。”
“什么世道!旧社会残余势力!”
“嘿嘿!你呢,你怎么打算的?再过两年,武贝儿也上大学了,你好赖也考点分,随便上个学再说呗。”
我两手抱着酒杯,开始频繁的小口抿着。
我不是一个喜欢计划将来的人,就连明天该做些什么都不会去想,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混沌度日的,只是觉得似乎曾经在梦里想象过的,都只是一个泡沫,就像酒杯里的气泡一样,最终都变成了空气。
“你看你看,又拒我于千里之外,你直接把我冰冻起来遣送回加拿大得了!哎,我再去给咱要两杯,你等着哈!”大嘴说着,就起身朝吧台走去。
其实大嘴说的没错,只是我本就是话少的性格,并非故意。我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很小的时候就学习如何行走如何奔跑,从咿咿呀呀开始练习使用词汇,但当有一天终于长大了,却发现很多时候的心情都无法准确表达,也就慢慢习惯不去表达。
看着大嘴渐渐走远的背景,我想起6年前,在机场送他时的情景。
在机场大厅里,几个半大孩子抱在一块,吼着嗓子哭了足有十几分钟,最后大嘴怎么进的登机口我们几个又是怎么从机场回的家完全不记得了,好像当时也没说什么送别的话,也没叮嘱他要写信或者打电话,就记得哭的特惨,所以后来大嘴在外面杳无音讯我们也没怪他,估计是所有的不舍都随着离别时的眼泪淹进海水里了。现在回来了见着了,也就都开心了。
我是真的开心,并不是因为大嘴的出现给我无聊透顶的平淡日子凭添了些娱乐项目,而是我感觉生活里又多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这个人可以放肆的和我在大街上推推嚷嚷抡胳膊上脚而不至于翻脸干仗,更可以坐在一起半天不说上一句话也不感觉到尴尬,我多么希望这种感受能持续到明天、明年、甚至以后。
我和大嘴第二杯啤酒下肚,酒吧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下了晚自习的李亮、庞海、武贝儿三人得知我俩在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表示出了相当不满的情绪,于是就都跑了过来。
“大嘴,日子太舒坦了不合适吧!”李亮把书包扔到地上,屁股刚坐下就拿起大嘴的酒猛灌了几口。
“嘿嘿,尽管喝尽管喝,管饱儿!”
“承玺,今晚老师讲上次测验的题目呢,我把答案给你带回来了。”说话的是武贝儿,她时常沉浸在对我的成绩还抱有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无法自拔,我也就任她去了。
“贝儿,你要是将来当老师,一定会芬芳满天下的!”大嘴说。
“没文化,那叫桃李满天下,你是不是该修修中文了?”
“中文我不用修,经商,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啤酒进脑子里了吧,说胡话呢?”
“不,我要开个酒吧。”大嘴坐着挺直了上身,两手摆在腿上像农村开大会时,当着所有父母官老村民的面拍胸脯保证来年一定拉动经济增长的承包户一样。
“没事儿吧,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我伸出手摸向他的脑门,不止不烫,还略微冰凉。
“真的真的,你们觉得这地儿怎么样?你看哈,年轻人多少,还都是成群结队来的,现在的年轻人还都舍得花钱,我刚去吧台给你们要酒的时候,旁边坐着的两个人喝的都是洋酒,就那么一小杯至少要好几十呢。”大嘴说的两眼放光,我们几个却觉得他是在说醉话。
“几个月以前你连这门儿都进不来呢,这刚进来就想当老板啊!”李亮说完,我们几个都跟着笑了。
“两码子事儿。上学干嘛啊,为了上大学,上大学干嘛啊,不还是为了出来赚钱谋生吗?既然目标都是一致的,为什么就不能跨越其中的不必要阶段呢!是不!”
“说的好听,你拿什么开?是拿你的护照啊,还是我们几个的校服?”李亮再次把我们几个逗笑了。
大嘴这下没有立刻反驳李亮。只见他从端坐的姿势改成两手撑桌向后靠着椅背,搭起二郎腿,右手四根手指在桌上有规律的依次抬起又敲下,带着怪笑来回扫视我们几个。
他说话的时候我们觉得他在开玩笑,这下不说话了,反而让人觉得认真了起来。
“多少钱,够开一个和这里一模一样的?”
“那还得看是哪条街上的了,商铺租金说白了就是正面反应地段价值,不同区域之间价格相差挺大的。这里虽然不是市中心,但也算是比较繁华的路段了,这么大的一间店少说也得50万吧。”庞海分析道。
“50万?……那我要是有呢,你们还觉得我是喝多了说胡话吗?”
我们觉得大嘴这像是打算彻底把牛皮吹破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吧嗒着嘴,俨然一副官僚小资本家模样,就差用蘸着口水的手撸头发了。
“你爸的钱吧?那也得他愿意给你才行啊。”
“我自己的!”
“你在加拿大卖血卖肾攒的?”
“什么呀!……我在那边做生意赚的!”
我们几个错愕的面面相觑。
“什么生意?”
“小买卖,这个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们得帮我在这儿--三江,开间属于咱们自己的酒吧!”
大嘴说的豪言壮志,一点不亚于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