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伊欧斯》二毛不臭

3、第3章

　　学校里的老师，永远都是打着养花浇水的园丁旗号，做着压迫欺凌的蛮横行径。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测验和排名次，然后把大家分成三六九等再告知天下。
　　高中就是把这种传统封建阶级思想体现的最淋漓尽致的地方。三年所有的功课，像压缩饼干一样在头一年全部填进你的胃里，第二年再给你往胃里不停地灌水，让它们极度的膨胀起来，第三年才进入消化期，当然了，为了比别人吸收的更多，你最好学会像牲口一样反刍。
　　武贝儿就是我们几个当中，最有潜质的牲口。
　　“承玺，考的怎么样，今天的题不算难哦！”放学以后，我们几个在操场碰了面，武贝儿背着书包刚跑过来就问我。
　　我本来和李亮、庞海一级，读第二个高二时，就和小我一岁的武贝儿成了同学。这倒好，成绩单上的排名，我俩一个领头一个垫后，多么和谐的共生着。
　　“你说呢！”在武贝儿刚停下脚步的一瞬间，我在她脑门上用力的弹了一下。
　　“啊……你！”
　　“哈哈，承玺，你不及格不能拿贝尔撒气嘛！”李亮在一旁笑着说。
　　“就是，你再不好好学，小心在高二生根发芽了，明年可就没人陪你了！”武贝儿揉着脑门，怒气冲冲的说。
　　“是啊，昨天那个帮你补习的女孩呢，是你爸给你找的吧？”李亮说着掏出口袋里的烟扔了一根过来，正好被我接住。
　　“应该是，跟着我进了家门，我没搭理，后来我爸回来的时候她就走了。” 我熟练的弹开打火机盖子，啪的一声点着。
　　“你别总跟你爸对着干了，他不也是为你好吗！”
　　“少□□的心了，这还有俩月就高考了，你俩复习的怎样了？”我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在我看来，我和我的父母只是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所以我从来不知道他们做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
　　“我要求不高，啥学校都行，庞海更不用愁了，不用进考场他老子都能让他上一本。”李亮说的没错，庞海的老爸是教育局的领导，她妈是医院领导，按这年头的社会工种来划分，庞海他们家实打实的处在食物链的最顶端。
　　“走吧，饿了都。”庞海推了一把李亮，全身的肉随着发力有节奏的颤动起来。李亮也是从小动武的原因，长了一副好身架，高大挺拔，一身的腱子肉，和庞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胖海，你得减减肥了！”我笑着捅了捅他腰上的肉，深色的T恤衫立刻吸附在了里面的皮肤上，沁出一片汗渍，看着都让人觉得热。
　　“哎呀，知道知道，我已经在节食了。”庞海抖擞一下贴在身上的衣服，盯着不远处说“咦，那不是昨晚在你家楼下那个女孩吗？”
　　我一看，正是木木，而且好像朝我们的方向走来。
　　“是朋友就帮我把她弄远点，我可不想每天放学有个跟屁虫一直在后面。”
　　“怎么弄？总不能打跑吧。”庞海在一旁说道。
　　“你那么大的脑容量，装的都是气体啊。”我瞪了他一眼，把抽完的烟头在旁边的石台上捻灭，再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方向。
　　“你直接跟她说不就完了，她还能赖着给你补课啊！”武贝儿说。
　　“你猜对了，我爸不知从哪找来的极品，还真就赖上了。”
　　“呵，有意思哈！软的硬的都不行，就来阴的呗。”
　　“怎么个阴法？”我看着李亮问。
　　“那就得看她胆子有大了……”李亮阴险的向上扯了扯嘴角。

　　连续两天，我装模作样的每天晚上在家等着木木来给我补课，当然了，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完全没有听，脑子里想的全是李亮他们的计谋。
　　补完课，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钟，家属院里乘凉的人也都陆续回了各自的家，偶尔能看见一两个晚回家的人，走在昏暗灯光下空荡荡的楼群间。
　　每天木木走出我的房间，准备出门的时候，我都立刻拉开窗帘闪三下房间的灯，在楼下等候的李亮能看得一清二楚。收到信号后，他迅速合上我家楼下这扇正对马路对面学校的院门，用铁链锁紧，这样，木木就不得不绕到院子的另一端的小门出去，再穿过一个狭窄黑暗的背巷才能走到马路边。这个背巷是家属院和隔壁的商业住宅划分界限的位置，住在家属院后面几栋楼里的人为了取捷径，就在围墙上凿开了一个大洞，后来为了美观才装了一扇铁门，但一直没派人看守，白天大家出出进进没什么，到了晚上除了贼子，可能没什么人敢走了。
　　庞海就躲在这个小门附近最黑暗的地方，等木木一靠近，就弄出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和光亮，在这种黑静的环境里，越细小的动静越让人觉得恐怖。这些虽然看起来十分低级毫无技术含量，却是为了达到目的又不动用武力的条件下，最可行的办法。
　　而我，就站在窗边，掐着秒表，等着看木木失魂落魄跑回学校的样子。
　　头一天木木从下楼到出现，用了足有20分钟，我十分得意的打电话向大家汇报，看来这个方法确实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第二天的时候，她9点半就匆匆讲完课程，我故意用几道不懂的题目拖到了十点半，这一次，她用了10分钟，想必是一路跑回去的。

　　我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已经9点40了，想象着今晚她又是怎样跑回去的。
　　“好了，今天就讲这么多，明天晚上我有课不能来了，你把这几张题做一下，后天我来帮你看。”木木边说边收拾自己的书包。
　　“你每天这么晚回去，不害怕吗？”我故意用挑衅的语气对她说，仔细盯着她脸上的表情。
　　她收拾书包的动作停顿了两三秒，然后抬起头冷静的说：“师老师让我来帮你补习，是为了让你能顺利考上大学，不至于将来后悔。”
　　“嚯，你直接说我堕落不就完了，堕落之后是不是就成了失足？”
　　她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看来你的师老师对你挺好，你这么听他话。”我站起身，把她放下的学习资料扔到墙角靠近写字台的地上。
　　“你爸是个好老师，只是你自己看不到。”
　　“哼。”随着我不屑的从鼻子里发出的这个字的同时，木木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打开音响，不愿去回想记忆里那些不快乐的童年片段，那时的他们，对于我来说已经陌生。
　　感觉在窗前站了好久，一看表，半个小时都已经过去了，木木还没出现在楼下的马路上。
　　我觉得有些奇怪，便拿起电话给庞海拨了过去。
　　“我看见她走出后门就回了。怎么，没回去不是更好吗，不用你赶，她自己就消失了。”庞海正在刷牙，唔啦的对我说。
　　“行了，没事了，你早点睡吧。”
　　挂了电话，我点上一支烟继续盯着窗外看。
　　会不会是拐到附近的商店买东西去了，或是有别的什么事。
　　我随意想象着自己编排的一些理由，突然有一丝恐惧划过眼前飘散的烟雾，立刻打开抽屉翻出手电筒，跑了出去。
　　在我穿过那条黑漆漆的巷子，跑到马路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前边不远处，木木背着书包一瘸一拐的朝前走着，一手提着裤腿跟随身体拖动着相对僵直的一侧大腿，走的十分缓慢。
　　原来是脚扭了，并非如我刚才所担心的那般，我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两旁，还是追了过去。
　　“咦，你怎么还在这闲逛呢？”我故意装作不知情，冷冷的对她说。
　　她一看是我，身体稍微倾斜的站定在原地不动了，望向我的眼神里带了些许的怒火，扁着嘴，像是轻轻咬着嘴唇里边的肉，半晌后对我蹦出两个字：“幼稚。”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我感觉的到一阵凉气。平时我看不顺眼的人，或者看我不顺眼的人，从来不会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对方，甚至是写作文时都完全想不到使用的形容词，此刻听起来感觉就像胸口被一个木桩捅了一下，被眼前这个矮我半头的瘦弱女生捅了一下，而我却无力还手。
　　愣怔间，她又走出几米远，我追过去，跑到她前面半蹲下来，从背后抓过她两只手架到肩膀上，双手托起她的腿，稍一使力就背了起来。
　　“不用你背，我自己能走。”她抓着我肩上的衣服，轻轻摇了摇说。
　　我也不理她，闷头向前走着。
　　我这是在认错吗？不，我从来不认错，我也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过，现在只是看她脚扭了，要这样一步一步挪回宿舍估计都要到后半夜了，所以才出手相助的。一定是这个原因。至于她是因何才扭了脚，我并没有打算再去想。
　　走了大概有500米，穿过马路进了学校大门，我问她：“哪个楼？”
　　她没吭声，用手给我指了个方向，我就又继续走着。
　　到了楼下，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了，就把我放在这儿就行了，我自己上去。”
　　“几层？”不由分说，我用强硬的口气又问道，听起来她倒像是那个做错了事的人。
　　“……5层。”
　　等我站在她宿舍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了，脸上的汗水从下巴上滴落下来，背部由于被她紧压着，更是感觉到了灼热。
　　这是我头一次进到大学宿舍，我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这里会是什么样的。打开门一看，竟是比我房间还略小的空间里紧密的摆放着四个架子床，顿时令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她看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并极其小声的说：“好了，放我下来吧，谢谢了。”我这才意识到宿舍里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
　　把她放下来后，我一言不发的就走了，脚步很轻，静的就像从没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