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桂花风(又名师傅救我)》天虫

23、第 23 章

　　诺大的屋子正当中，一盆燃烧正旺的碳火劈劈啪啪的响着，青铜制成的雕花烟囱从屋顶伸出。一个精雕细啄玉人一般的男孩趴蹲在椅子上，俯身于书案，状似认真的用毛笔在一张纸上划着，一旁静静端坐的少年手持一本《握奇经》一页一页的翻着，但心思显然并不在书中，他双目的焦距穿透了面前的窗纸，停留在不知名的远方——
　　“风儿，你就快要十六了，朝中各大臣的儿女到了你这个年纪，也都定好了结亲的对象，你如果不喜欢董太师的女儿，那我们可以再挑其他大臣的女儿。就凭我桂和琨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再加上你的才情和相貌早已名声在外，只要我们桂家吐了口，就算是要娶公主，那也是手到擒来的。你无须为此事担心，总会有你看上眼的，爹只是要你尽快把亲事定下来而已。倒是你这趟回来带来的几个朋友，我有些担心，那蓝景齐虽然从前和我有些交情，如今却多年没有再联络过，此人心思极重，是个颇有野心的武林中人，如今爹在这个位置上，大到理政，小到交友都是需要极为慎重的。你以后最好不要再同这些人牵扯过多，否则一步走错，便可能满盘皆输啊！”
　　这是在谴走众人之后，父亲同他讲过的最为语重心长的一翻话，桂风无言的苦笑了下，天晓得到底是他不孝，还是父亲的要求对他来说确实是太难了些，两件事情，他大概任何一件都不能完成吧？
　　听到父亲对蓝景齐的评价，他不由得感到有些讽刺，如果说真有那么一个“心思极重，颇有野心”的人，那这个人恐怕非自己的父亲莫属了。蓝叔叔之所以有能力身为一盟之主，号令天下群雄为民请命，自然要有足够的智慧和雄心才能担当此大任。因此对于父亲的偏见，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反驳，心中唯一安慰的是，父亲并没有反对他把丰毅这个徒弟带在身边。
　　“师父，猪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想去找找他——”丰毅看着自己面前鬼画符一般的宣纸，揉了揉鼻头，伸手晃了晃正在发呆的桂风。
　　桂风回过神来，看到自己衣袖上那道被丰毅抹上去的墨迹，方抬起头来，正见到丰毅鼻头上残留的一点黑色，伸出手来，轻轻的抹去，问道：“字都练完了？”
　　“练完了。”睁眼瞎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不见一丝惭愧之色。
　　怀疑的视线从丰毅的脸上移动到案头，平滑的眉头渐渐皱起，语气却是超乎寻常的平静：“这就是你写的字？”
　　“哇——这样都能看的出来？果然是师父，眼光独到，独具慧眼。”丰毅毫不吝惜的大拍着马屁，在看到桂风盯住他不放的犀利眼神之后，一把抓起桌上被他蹂躏到体无完肤，摇摇欲坠的纸张，伸展到桂风面前解释道：“事实上，我这些天正在研究一种新的字体，并且给这种字体起了个名字叫……甲骨文。师父你看我写的怎么样？嘻嘻！”
　　持着破纸的两只胳膊越来越酸软，可是桂风却依旧两眼紧紧的盯着他的脸，半句话都没有说。脸上嬉笑的表情渐渐的有些挂不住，悻悻的说道：“不喜欢啊！不喜欢就说嘛，我这就回去闭门思过去，明天再想出来一种更高深的字体来给师父看。”
　　说完，把宣纸往桌上一摊，起身便要溜走。
　　“重写一份。”声音不大，却足以阻止丰毅撅着屁股从椅子上跳下来的动作。
　　“我想拉屎。”
　　“重写。”
　　“我饿了，想吃东西。”
　　“重写。”
　　“啊！突然想起来，师公他老人家今天让我到‘黄记’带两个肉包子给他。”
　　“重写，不然就是一个时辰的马步。”
　　“哈哈哈！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去把猪头也叫过来，俩人好做伴一块写啊！”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更何况是练字这等小事，猪头肯定二话不说就会颠颠的跟他过来。
　　看了看被他画的满堂彩的宣纸，桂风叹了口气，朝他摆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
　　“谢谢师父。”丰毅飞快的从板凳上跳了下来，朝大门边跑去。却被起身的桂风拉住了胳膊，他连忙回过头来抢白道：“师父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套上披风再去，外面可不比这屋子里，下了几日的大雪，冷的很。”说着，从身旁的椅子上拿过那件虎纹孔雀披风，披在了丰毅瘦小的身体上，稍微有些长，拖到了地板上。
　　“赶明天，我让他们把这个披风裁短一些。”
　　“不用了，不用了。”丰毅诚惶诚恐的摆着手道：“说好了这次是你求着我穿的啊！以后可别追着我掏什么租金，我自跟了你一文钱都没有赚到，彻底变成了个穷光蛋，比起当乞丐那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要租金我可付不起。”
　　桂风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只是微微的勾了勾唇角，双手执起披风的带子，细细的在颈前打了个结，调侃他道：“不知道卖掉你能换得到几个钱。”
　　“哈，这下倒是被你说着了，你果真要卖掉我，说不准能换个金山银山回来，我可是值钱的很。”丰毅大言不惭的妄词并没有惹来桂风的嘲笑，不由得一阵心虚，转眼朝桂风看看，但见他一脸认真的神色，目光定定的锁在他的脸上。
　　“或许，你说也有些道理。”桂风若有所思道。
　　丰毅闻言不由得脸上一阵骇然，忙道：“你不会是真的想卖了我吧？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是一文不值，一文不值啊！卖我还不如卖猪头赚的钱多哩！起码他比我听话不是？”好兄弟就是拿来陷害的，对不起了，猪头兄弟，哥哥我这是身不由己啊！
　　桂风笑了，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说道：“你倒是知道自己不听话。你不是同小慈的感情很好么？怎么‘时穷节乃现’了？”
　　“哈！我刚才是逗你玩呢，你家里已经是金山银山了，怎么会卖了我呢？我想师父你就是吃不上饭的时候，也不会卖我吧？”丰毅不明白自己心中隐然的不安究竟是从何而来，这种感觉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他以前一向过的潇洒，高兴了就多待两日，烦了拔腿就走人，从来不会为自己的去留问题而多做考虑，可是今天他却下意识的只想要桂风一个保证，即便这保证是只是口头上的。
　　“都吃不上饭了，我还留你做什么？”桂风挑了挑眉，唇边隐忍了一丝戏谑。
　　“什么？你果然存了这个心……”丰毅闻言不由得大急，连嘻笑的脸色都变的苍白了起来。要搁在平常，以他的机灵是不会上这种显而易见的当的。正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一心急于求证的后果无非是混淆了自己正常的判断力。
　　“你难道看不出我也是逗你玩么？”
　　“什么？”丰毅瞪大了眼睛，看着桂风露出自进了桂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展露过的欣然笑颜，不由得也忘记了被他轻易骗去的耻辱，悬着的心忽忽悠悠的又归了正位，心情放松，也跟着笑了起来。
　　“猪——头——，猪——头——，猪——头——！”满院回荡的都是丰毅的千里魔音，否则桂府方圆好几里，只凭他的一双肉脚，怕是走断了也难以见到猪头的影子。
　　“丰公子，你找丰慈公子吗？”终于有一家丁忍受不了他的魔音穿耳，而好心的告知了丰慈的去向。桂老爷现在不在府中，其他妾室又碍于桂风的面子而不好出声指责他扰乱府中保持了多年的风雅与宁静。唯一的办法只有号召全府的家丁和丫鬟四处寻觅丰慈的位置之后，然后派出一个代表来详装偶然碰到丰毅再把搜查结果告诉他，从而挽救了府中每个人的耳朵。

　　终于在大门口见到了丰慈，旁边还有蓝卿和蓝灵，二人行装从简，似乎是要出府。
　　“嘿——，你们想偷跑出去哪里？”丰毅上前伸出一臂钩住了丰慈的脖子，不怀好意的问道。
　　“老大，蓝大哥和蓝姐姐要出去，我想和他们一起，可是他们不让我跟。”丰慈眼巴巴的看着趾高气昂的又一脸不耐烦的蓝灵，胸中所怀的那点小心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你这个缠人鬼，我说了不是出去玩，你跟什么跟，真是讨厌死了。”蓝灵把佩剑背到背后，目露不屑的看着几欲掉泪的丰慈，又道：“我知道你心里喜欢我，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尤其是你这种软巴巴，动不动就掉眼泪的爱哭鬼，上回一看到阿毅身上的血，你居然昏了过去，真是没出息透了，以后你可千万别说喜欢我，我可丢不起这人。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是桂大哥。”
　　桂风不在旁边，蓝灵倒是毫无羞色的承认了自己的感情。丰慈虽然早料到会如此，却也被她无情的言辞所伤害。
　　“灵儿。你别说了。”蓝卿见妹妹越说越过火，不由得出声阻止，又转身拍了拍丰慈的肩膀：“你年纪还小，感情这东西大概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别太伤心了。比灵儿好的姑娘还多着呢。”
　　丰毅就算是只听了半截，也知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猪头这傻小子居然真的找蓝灵来表白了，是谁说猪头这小子没胆量的？他妈的色胆可真是比馒头还大啊！
　　“你跟这臭小娘说了？”他扶着摇摇欲坠的丰慈的肩膀问道。
　　丰慈连说话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只是点了点头，复又抬起头来两眼泪光的看着丰毅，那表情真是捣进了丰毅的心窝里，搅的他一阵的难受。丰毅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来扶着他的后颈，将他的脑袋轻轻的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一下一下的拍着，然后，便听到了丰慈轻轻的啜泣声。
　　“蓝灵，话可不能说的太绝啊！你以为我喜欢你和猪头在一起吗？以前我曾经咒过你什么？我咒你嫁个癞疠头烂屁股的老公，猪头，她不喜欢你这是老天爷在救你啊！你要是真的变成烂头烂屁股的病痨子，那才是一辈子都后悔不完……”
　　“丰毅，你……”蓝灵怒瞪了他两眼，终究没有再说话，可是丰毅那诡异到极点的眼神，却叫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