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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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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了数日的大雪停停下下,时而不时的还会落下星星点点的冰绒,虽然已经日落西山,但直直通向天际的漫天雪色却将天空辉映的如同白昼,在无边的苍穹之中,隐隐的透出一抹陌生的铁红色,就象被血染去了一般。
丰慈呆呆的坐在回廊的栏杆上,两只黝黑的深色眸子定在早已冻结的水面,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在冰冷的廊柱上划着,久久之后,他似乎有些疲累,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停在了柱子上的某个位置,再也不动了。
好冷啊!从指尖传来的刺骨寒意无情的顺着疲惫的肌理渗透到了心里,收回手,在嘴边呵了口气,冻红的指尖上沾了些许廊柱上的露水受寒后而结成的薄冰,在那白色的呵气到达的时候,透明的结晶慢慢的融化成了一粒圆润又晶莹剃透的液体,静静的附着在通红的指腹上。
无言的同那粒无色的晶液对视了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闭上了黝黑的双瞳,将手指绻进了掌中。
丰毅一直悄悄的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后方栏杆上,盯着他苍白的脸上几经变换却仍旧不能褪去的颓然和失落,心中的酸痛化为怜惜不知不觉的爬上了一贯神采飞扬的面容之上。丰慈,他原本是那样一个善良而又脆弱的人哪,那个该死的蓝灵怎么可以对着这样温柔又胆怯如雏鹿一般的人儿说出那样的话?
轻轻在栏杆上捶了一记,将脸上从未露于人前的疼惜表情悄悄的隐去,重新又挂上了一张大而化知又欠揍的嬉皮笑脸,三步并做两步的跳到了心不在焉的丰慈身后,习惯性的伸出一臂大喇喇的钩上了他盈盈一握的细颈,恶作剧似的在他耳边粗声粗气道:“小美人儿在这做什么?来陪大爷亲一个吧!”
丰慈果真被突然撞上来的身体吓了一跳,四肢张开胡乱挥舞了一阵,才免去两人双双掉到冰面上的危险。
“老大,你别拿我开玩笑了。”丰慈转回头露出了难看到极点的笑容,虽然心里仍旧如针刺一般的疼痛,可是却不愿将之带到脸上,他从来都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又怎么用自己无聊的坏心情去影响其他人的兴致呢?尤其是丰慈,他从来都是看起来那么兴高采烈的,仿佛世间的任何事都无法左右他的情绪,只有他才有无上的权利来主宰自己的心情,想高兴就高兴,想生气就生气,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管到他的底盘上。
“啊!这水面冻的好象很结实喔,不知道能不能到上面滑一圈。”丰毅站在栏杆的外面,伸出脚来,在水面上试探了一下,厚厚的冰面纹思不动,他又接着朝前移动了几步,重重的跳了几下,随即对着丰慈笑道:“你快点下来,别在上面傻坐着啊!”
丰慈看着他飞扬的剑眉,因笑意而弯成新月的狭眉凤目,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将垂落脚边的下摆塞进了腰带之中,一个挺身,也跳到了冰面上,孰料,尚未落稳脚跟,便一阵打滑,身体已然失去了平衡,然而,跌落之后撞上的却不是冰冷而坚硬的冰面,而是一具软绵绵的身体。惊慌失措的撑起胳膊,向身下看去,露出的是丰毅一张扭曲至极的脸,不由得笑出声,原来再俊俏的脸也经不起主人刻意的败坏和糟蹋啊!
笑声未落,后脑上便又挨了一记轰雷掌,随即是丰毅破口大骂:“笑屁啊!笑屁啊!老子的肠子肚子都快被你给轧出来了。”
顺着身下的推力,丰慈一个转身,滚落下来,仰躺到了寒冷的冰面上,慢慢的伸展开了四肢,定定的看着凝固着血色的混暗天空,任那入骨三分的深寒穿透厚重的棉衣,沿着四肢百骸扎着自己每一寸肌肤。
一只手悄悄的攀上了他的,紧紧的握住,一阵无言的静默笼罩在躺在冰面上的两个孩子四周,突然一阵撕心裂肺,震耳欲聋又难听到极点的歌声冲破了难耐的寂寞,乍然舞动着飞向万籁俱寂的天际。
“这么好的天儿,飘雪花儿。
这么好的孩子,没有脑袋瓜儿。
嘿哟嘿哟,啦啦啦啦
天空出彩霞啊,雪地开红花。
啦啦……“
丰慈转过了头,看着离他不远扯着嗓子,对着天空放声大歌的丰毅,这嗓音,可真的是难听,不知道是他故意的还是天生的,明明是一首轻柔的童谣,却被他唱的跟土匪寨的寨歌似的,明明是那么的难听,可是却是实实在在的震撼着他空无一物的心肺,似是一股无声的细流缓缓的在体内搔动着,强迫着他忘却白天里不愉快的一幕幕。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勾起,低低的笑声从口中溢了出来。
刺耳的歌声戛然而止,丰毅也转过了头,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问道:“没事啦?”
“没事了。”丰慈摇了摇头,又笑开了一些。轻轻喘了一口气,又小声道:“老大,说实在的,你的嗓子还真难听。”
闻言,丰毅一个鲤鱼打挺从冰面上跃了起来,一手在屁股上猛揉着,笑骂道:“没事了还不他妈的快点起来,老子的屁股都快粘到冰上了。居然嫌我唱的难听,我这可是皇帝老子都听不到的美妙歌喉啊!”说完又似突然想起什么,指着丰慈道:“喂!你要是冻的半夜里拉肚子,可千万跑远点啊。我可不想被你熏死。”
丰慈从冰上慢吞吞的爬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跟着丰毅回到了回廊上。
远远的,蓝卿从桂风的房中神色凝重的走了出来,似是刚刚议完什么重要的事情,丰毅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跑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使劲的拖啊拖。
蓝卿被突然跳出来的小人吓了一跳,尤其奇怪的是,这小鬼无论任何时候见了他,都是横眉冷对恶言相向,从未给过他一丁点的好脸色。如今却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似是有什么要事一般不由分说的要他随他去,一时间倒也忘记制止他无礼又霸道的动作,居然真的被他给拖了好远,直到看见睁着可怜兮兮两只乌黑瞳眸睇向他的丰慈。
“你,今天得负责我兄弟的吃喝嫖赌,一样都不能少,如果因为你安排不当而没把他伺候得笑着回来,那你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放开了蓝卿修长结实的胳膊,丰毅又伸出手指,在他的胸口重重的戳着。
“老大,我不需要啊!”丰慈在他身后偷偷的扯着他的衣角。他是真的不需要啊!才十二岁而已,要是被母亲知道……
不明所以的蓝卿有片刻的怔忪,衣服底下的心脏随着他细小的手指一下下的戳动而扑通扑通的跳动着,不寻常的悸动使得他不得不皱起了眉头,腾出了一只手来抓住胸前扰乱他心绪的罪魁恶指,紧紧握在掌中,防止他再次冷不丁的偷袭。
“为什么是我?你以为我是凯子爷么?”心绪虽乱,脑筋却是异常清楚的。
“为什么是你?除了你还有别人的妹妹胡言乱语伤了我兄弟的心么?”丰慈用力抽回了手指,又拉住他紧扣在腰间的蛇纹腰带,把他拉的离丰慈更进一些,问道:“你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奄奄一息的表情了么?这都是被你那没人性的妹妹害的,妹债兄偿,天经地义。”
“我没看到小慈有什么奄奄一息的表情,何况,他这么小,你要我带他去嫖妓?”蓝卿的眉头几乎凝结成了一个大疙瘩,这天杀的小鬼到底是怎么长大的?难道收养他的那该死的老乞丐实际上竟是一个老淫棍?又或是现在的小孩都是这么早熟的么?
“我不管,反正是你欠他的,你今天要不把他哄高兴,就不用回来啦!”丰毅朝他胸前又粗鲁的推了一把,可是在蓝卿的记忆当中,这已经是之于他最温柔的对待了,最起码没有言语上的凌迟。蓝卿比他高壮了许多,自然不可能被他轻易的推动,只得抓住他一推再推的手,再次将之攥于掌中恢复老老实实。
“我要是答应了有什么好处?”蓝卿毕竟不是小门小户的文弱公子,自然不可能总让自己处于挨打被动的尴尬境地。
“你还要好处?”丰慈不屑的瞟了他一眼,撇嘴道:“大不了从此以后我不再计你的前嫌,初见面时你踢我的那一脚全当是被狗咬了。大家一笑泯恩仇。”
蓝卿不由得苦笑,怪不得自己一直难得他的好脸色,原来竟是得咎于自己当日的一时冲动,如今细细想来,禁不住的后悔不已,惹龙惹虎莫要惹这魔鬼转世的小鬼头,这一脚的代价也忒大了些了吧?痛定思痛,改过的机会是靠自己创造出来的,那他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的把握眼前机会喽?
“那你要不要去?”
“去哪儿?”丰毅突然被他天外飞来的一句话给搞的一头雾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皱眉看着眼前思维严重跳跃,趋于混乱的家伙。
“吃喝赌啊!嫖我看就省了吧?你们两个实在是不适合去那种地方。”蓝卿对着他摇了摇头,又道:“如果真的带你们去,阿风怕不要找我算血帐。”
“又不是真的做那种事,你个死脑筋,光看不摸不行啊!看看美女又怎样?”
“这倒还可考虑,那你要不要一起去?”蓝卿搞不明白自己的奇怪心情,仿佛不想看到这个小鬼那么快的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我不去,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你回来给我汇报就行了。”丰毅甩脱了被他牵制的手,拉起丰慈,指着身后的冤大头教训道:“今天你吃饭玩乐都有这傻瓜给你买单了,所以一定不要太节省了啊!听到没有?我知道你心地太好,不过对于残害你的人一定要毫不留情的严厉打击。”
“得罪他的好象不是我吧?”蓝卿在一旁不满的出声。
“株连九族的道理懂不懂?”恶狠狠的眼神从一双美目射出,怎样都产生不了一丝一毫的威胁效果,却又凭空添了一翻别样的风情,叫人望之弥久而不自知。
“你是皇帝么?还搞株连……”
“我不是皇帝,我是皇帝的弟弟……”
看他越说越离谱,蓝卿赶紧出手捂住了他那张大放阕词的小嘴,口中惶惶的念叨:“闭嘴吧你,小祖宗,想被砍头啊!吹牛也要有个限度啊!”
一心想要制止丰毅胡言乱语的蓝卿全身贯注于捂住他的那只手上,心下还要提防他再象初进蓝剑山庄那天一样,冷不丁的咬他一口。因此,他没能得见身后的丰慈朝丰毅送去的深深的一眼,这一眼,极为复杂,似是担心,又似是责备,还有包含了一抹松了口气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