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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把浪漫存进骨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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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芝芝平静地跟刘苏讲:“我觉得你就是个浪漫到骨子里的人。”然后她挑挑眉,继续道,“你觉得这是夸奖么?”
两个人站在电影院洗手间的镜子前,谭芝芝从精致的坤包里摸出只眉笔,细细地描眉,那样端庄干练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人已经为人妻为人母,而且实实在在就是个“闲妻凉母”。刘苏洗好手在旁边等她,突然想起电视节目里正在热播的《武林外传》里的一句台词:“贤惠,闲在家里什么都不会”,禁不住扑哧一下自己笑出声来。谭芝芝闻声,微微侧目,从明亮的镜子里冲着刘苏妩媚地一笑:“你还是现实点吧。况且,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我们小苏好歹也算清秀,还怕遇不到。”
刘苏低下头去,只回答,“是是是,姐姐你教育的是。”
这是她毕业回国的第一个星期,已经是第三次被人叫出来逛街吃饭看电影,然后从化妆、麻将、古诗词到专业问题,都可以七拐八拐最后拐回到同一个论题——女人的年龄与机遇,主要是婚姻的机遇。只是那构成婚姻的所谓爱情,仿佛不是很多人会热衷谈论到。
刘苏一个人在欧洲读书的时候,曾给还在国内的张末写Email,正写到自以为得的一句:“想念一个人是孤独的生活中一件美丽的事情,仿佛这个人就在眼前。”恰巧舍友周若来借眼霜,随口问了句“干嘛呢”。刘苏面有得色、微微笑着答她:“抒情啊。”
周若闻言立刻跳到桌前来,就在那银灰色的超薄笔记本电脑上欣赏到了这一句,却只抛下三个字的评语:“抒寡情。”
如今想起来,刘苏觉得,周若说的其实也对。
中国人对这个舶来品的浪漫有一种陷入迷途的思念。那些对着花流泪、对着月回味、对着风惆怅的事情,不过是感情所支配的行为,并不是浪漫本身,只是从浪漫那里移植来的表皮。
刘苏的中学、大学,感情的试卷比宣纸还白。一块儿读书长大的谭芝芝就曾笑话刘苏对感情的事木讷得像南海铁木——据说用小刀都刻不出痕迹来。刘苏还面无表情地答她,这样的木头怎么还能做成廊柱。谭芝芝也笑,“因为那木头想,不能雕花就做栋梁,好歹也是一份职业。”
所以大家一直以为,刘苏或许真的是有大鹏之志,要做出什么不一番的事业来。所以当她看见刘苏出国前居然领回个男友,谭芝芝很是愣了半晌,听了他们的相遇故事,又笑,“这么浪漫的事你这木头也搞得出来。”
刘苏在欧洲的时候,经常跟着同学朋友去乡间玩耍。有一次是春末,深蓝色的车开在林间的公路上,远处青草的山坡半笼在薄薄的雾色中,转弯,绿荫蔽天,风驰过,前面那一地深深浅浅的落英就都飞舞了起来,落在她们的视线。同学感叹:“真是浪漫!”开车穿过林子,又问刘苏:“中国人认为浪漫是什么呢?”
刘苏想了想,却觉得自己回答不出来。
后来给家人写信,刘苏解释为什么她要坚持她所以为的爱情,她写:“我只是想要有一次这样莫大的勇气。”
那时她以为,那就是浪漫。那种坚持,那种付出,那种折服别人的勇气,就是浪漫的。
刘苏的父亲看过却对人叹,自己女儿这场执著到别扭的恋爱原来竟是青春的叛逆来得晚了一点。
看过电影,行到街上已经是一片灯火璀璨的夜市景象。
谭芝芝挽着刘苏边走边聊,她说:“其实我觉得吧,浪漫这种东西,谁都不缺,只是或多或少。就像钱,太多了,多到自己驾驭不了,就可以存到银行,然后用利息过日子才是最安全。”刘苏却不接话。谭芝芝叹口气:“不如你把你那些自以为浪漫的东西全都存到骨子里,平时花花利息,也就够了。”
那天晚上,刘苏一路行来,不时低着头没有声音地笑。
有莫大的勇气也好,对世俗的背叛也好,这样的努力、这样的坚持,有一次固然好,有人得成正果,有人迷失菩提。这人生毕竟只有一种模样,所以有人欢喜,有人惆怅。不过是不同的存在方式,不过是这人生折射出的不同影像。
所以,浪漫也好,现实也好,其实本无区别。
所以,不如把浪漫存进骨髓,多多、少少,自己知道,业已经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