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帽风前花满路》珩行天下

8、用450欧元谈次恋爱

　　小时候，大人总夸喜欢坐在小竹椅子上乖乖看书的刘苏，真是个安静的孩子。

　　安静是一种享受，可这人世总是让人惊。

　　所有的争执、所有的不和、所有的矛盾、所有的嫌隙归咎到一起，竟然只用一个就可以解释：钱。
　　刘苏借钱给张末，要吵。刘苏不借钱给张末，还是要吵。
　　她只是不明白，同是天下父母心，为什么有人可以住着复式华宅，然后让自己儿子打借条。
　　她只是不明白，同样是借钱给张末读书，为什么要借条的人是好人，不要借条的反而是仇人？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是如果是她错，她又到底错在哪儿？错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无条件对一个人好，然后别人就把这好当作了理所当然，当作了天经地义，当作了没有什么不应当？
　　到最后，刘苏觉得自己只能赞同张末的一句话：“现实生活中，没有谁有义务对你好。”而刘苏也就只想得出来一句话对张末讲：“是，你身边的人都好，就我不好。”

　　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争取，就没有什么做不到。可是两个人的事情，只有一个人努力，就算这个人能做到百分之百的好，也根本不够。

　　他们分手的时候，张末用Email寄给刘苏一份压缩附件，解压缩后，是24个PDF的文件。
　　他们真正在一起只有两年，24个月。他们共用的Partner电话户头上，属于她的手机的24个月的账单。
　　共计450欧元。

　　刘苏把那些红色Logo的文件一个个看过来，那些电话公司账目清晰、条理分明的明细表一一过眼，在哪一天哪一个时间，拨打的哪一个电话，用了几分几秒。
　　24个月，450欧元。
　　那些俱已经过去的白日黑夜，24个月，一个闰年一个平年，七百零三十一天，她竟然只拨过一个电话。原来她已经失去的恋爱，就是如此笔笔记录、历历在案地——谈了一场。

　　张末信中写，会把这笔钱从即将还她的钱里面扣除。
　　她回信，知道了。

　　刘苏中学时候看闲书，看到那些分手故事里烧情书烧日记的桥断，莫不是一页页写满字的薄纸，莫不是一张张在暗红夹带金黄的火里化成青烟的灰。她就觉得那样的事情，单是读着这些周正的印刷字，已经有那么些不甚唏嘘的意思了。
　　可等到她也有条件也有心情更有理由做同样的事情时，工业革命已经进行到可以“直接清空”的阶段了。
　　凭一语可寄情，那些鸿雁传书、双鲤尺素的故事，早已落满尘埃，在这个繁忙而喧哗的时代，甚至没有人会想起来去拂一拂。而那些电脑上、网络上虚拟的空间，就像快餐，那些一样的字体、一样的大小、一样的格式写出来的一样的字，可以瞬间存下很多，也可以马上扫掉全部。

　　然后放过爆竹，看过烟花，看春节最后一天里最明亮的走马灯转过，就是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