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太平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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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大明宫，武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尽管这座奢华宏伟的宫殿让所有朝觀的外国使臣瞠目结舌，她依旧那样的恐惧。在这个皇帝李治为她而扩建的宫殿里，她总能感觉有阴冷的目光在注视着她，令她噩梦缠身，夜不能寐。
“啊——”黑暗中，武后从榻上惊醒坐起。空荡荡的内殿，只有她慌乱的喘息。她的寝殿，是无人值夜的。从她第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时，内殿便只她一人。残酷的宫闱内斗，她早已习惯将自己的弱点隐匿，从不示弱于人。
她起身，就着外殿的光亮，坐在镜台前，在她的右手边，有一只木匣，她抚着木匣上的雕刻精美的花纹。“王伏胜！”
一个身影被光亮拉长，半个影子落在内殿。“奴婢在。”
“把她叫来。”
她？王伏胜依旧垂首站着，只微微抬起眼，望见武后的背影，嘴角微微一扬。“是。”
武后摸索着，从镜架后的一处里找出一把铜匙，打开木匣上的锁，而后手停放在匣上，静静地坐着，直到听见身后有衣物磨擦的轻响，幽幽道：“我刚进宫的时候，也是你这般年纪，那时只当宫中富贵荣华，却怎知深宫似海，人心难测。”她伸着抚着冰冷的铜镜。“待我习惯这深宫之时，却早已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人人道我心狠手辣，甚至……”她微微一顿，“却不知道，一个女子在这权力顶端生存的艰难。”
她缓缓转身，看着面前的上官净儿，纤弱的身子，背脊却挺得笔直，她轻声一笑。“你这模样，真十足像了你祖父。”说完，她轻轻击掌，外殿进来两个宫女，将内殿的灯烛点上，随后又安静地退了出去。武后取了镜台上的木匣，起身走到净儿面前，将木匣递到她面前，道：“这匣子我收了十四年，现将它交给你。”
净儿眉心微敛，清冷的眼底掠过一丝不解，却只是安静地伸手接过匣子。
“明日，王伏胜会安排你混在太平的随从中一同去洛阳。”武后微笑着说完，一挥手示意她退下。
净儿回到偏殿，一打开匣子，额上鼻尖渗出细密的汗。那匣中之物，却是一纸诏书。她颤着手打开诏书，文笔流畅，然句句辛辣刺骨，那正是十四年前祖父上官仪为皇帝李治所书的“废武后诏”。她捧着那纸诏书，一夜枯坐，竟是无眠。
“你是……不，你不是婉儿。”太平以她一贯的高傲姿态打量着面前这个安静得出奇的少女，没有按制着宫女服，一身青纱衣裙，面色苍白，眉色浅淡。王伏胜过去，轻声在太平耳边说了几句。太平目光复杂地望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了。你回吧。”
待王伏胜走远，太平走到上官净儿面前，她较净儿略高一点，伸手抬起净儿的脸，目光停在她纤细的颈子，上面的淤痕仍未消散。“流翠，将母后前些日子赐的化淤雪肌膏取来。”
“是。”
净儿眼底浮起一丝疑惑，随即消逝，却被太平捕捉到。她轻笑道：“你是我在宫里见过的最奇怪的女子。其他人早就跪在地上，谢过我的大恩了。而你却在疑惑，我为什么会对你这般好。”
净儿垂首，微长的卷睫遮住了她浅色的眸子。
太平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前几日，第一次在母后那里见到婉儿的时候，贤哥哥的表情很有意思，先是惊喜，而后是失望。”因为挨得近，太平明显的感觉到净儿的身子微微一颤。“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危及到贤哥哥。”净儿闻言抬眼望她，太平的眼神变得冰冷，有一种天生的华贵迫人的气势。净儿唇角微扬，淡淡地回道：“有很多事，不是你不允许就不会发生的，即使尊贵如公主这般。”
“你……”太平微微生怒，却看见净儿脸上似有似无的浅笑，而那笑意，却未有半点带入眼中，那寂静无波的浅色眸子，有一种她不明白的东西沉在眸底。她的怒意顿时消了，她望着净儿道：“你坐我的车。”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又顿住，回过头道：“把这一身衣裳换了，太惹眼了。”
马车缓缓前行。
净儿终于明白太平是如何得得宠，宽敞的马车装饰精美，里面可坐十人，且日常物品一应俱全，甚至连书案琴具都置好。流翠帮她上好药后，轻轻地将她帏帽的薄纱放下。太平端起茶盅，刚触及唇边，马车突然停住，盅里的茶泼洒出来，绛色幔帘被剑鞘挑起，太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新衣，不悦地抬眼一看，掀帘进来的却是李贤。“贤哥哥，人家今天刚穿的新衣，你可是要赔的。”太平微嗔道。
李贤笑道：“好，想要什么只管开口。”说着却往坐在太平左侧一身白色襦裙的上官净儿看了一眼，只是轻纱遮面，看不清模样。“她是谁？为何与你同车？”
“啊。”太平轻笑一声，“贤哥哥，她是王侍郎家的千金，前段日子被母后选入宫给我作伴的。”
“哦？”李贤剑眉微挑。“那因何轻纱遮面？”说着，伸手过去，正欲揭起薄纱，却见太平掩着嘴冲自己笑。“笑什么？”
“人家只是在想，贤哥哥一旦揭了这纱，见着后面的天姿国色，怕是今夜难眠了。”
李贤手一顿，已至他指前的薄纱轻轻一动，李贤却收回了手，只是直直望着她。隔着轻纱，上官净儿看见李贤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银盒，放在矮桌上，随后转身离开。太平打开银盒，一阵清凉的香味，里面盛着晶莹凝滑的药膏，正是化淤雪肌膏。她手一颤，望着上官净儿，她本以为李贤只是例行巡查而已。“有很多事，不是你不允许就不会发生的，即使尊贵如公主这般。”她突然想到净儿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苦笑着将银盒递给上官净儿。“这是贤哥哥给你的。”上官净儿没有去接，太平的手微微抬高，流翠伶俐地收了银盒。
“恩。”上官净儿轻吟了一声，身子无力的向一边倒去，流翠连忙扶住了她，太平心中一惊，连忙取下她的帏帽，发现她面色惨白，下唇早已咬破，点点殷红血迹从伤口处渗出。她身子一抬，上官净儿冰凉的手已经搭在她腕上，眼带凄色地望着她，虚弱地道：“请……公主不要……叫人来……”太平微微皱眉看着她痛苦的模样，迟疑了片刻，坐了下来。上官净儿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双目阖起，卷睫微颤，流翠扶着她躺下。净儿背对着她们，蜷起的身子不住地颤着，渐渐失去意识，只是口里呢喃轻语。太平好奇地倾身过去听，眼神渐渐凝重。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太平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