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无从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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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真的好累。
白茫茫的一切，寻不见去处，更找不回来路。“宁儿……宁儿……”那个声音始终在她耳边萦绕，让她心痛不已，她却不知道声音的来处。是在叫她吗？可是她不叫宁儿，她是上官净儿。
“不，你是宁儿。”她猛然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玫红色的曳地长裙，细致秀丽的面容不施脂粉，唇角微微弯起，浅褐色的眼眸，细长的柳叶眉，眉色，与她一般，是极浅的。“人说，眉淡的女子，福薄，以前我也是不信的。”那女子安静地微笑。
她是谁？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睛，会觉得心疼？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她的笑，似乎就像看见自己的笑一般，那种绝望后的安静淡然。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女子伸手抚着净儿的脸，她的手，是极柔软的，却冷若寒冰，她微微侧着脸，似乎在认真地听着什么。“你也听见他在叫我了吗？”她的微笑的脸愈来愈近，净儿感觉到她的冰凉的气息慢慢地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不要——”净儿大叫着从榻上坐起，剧烈地喘息着。原来，只是一个梦。
“你醒了？”是母亲冰冷的声音。她一转脸，看见郑氏手中端着药碗。“你昏睡了两天，把药喝了。”郑氏冷冷看着她喝了药，收了碗，却没有离开。她坐在榻边，看了净儿一会，才开口道：“是武皇后送你回来的，我不管她与你说了些什么，但我绝不容许任何可能伤害婉儿的事情发生。”
闻言，上官净儿笑了，榻旁矮几上，不足半指长的白烛微弱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伸手抚上自己颈上的青紫淤痕。郑氏别过脸去，原本想说的话，竟生生咽下了。
净儿无力地靠在枕上，抬眼往窗外望去，月色惨淡，她深吸了一口气，用着略显沙哑的声音问道：“母亲，在您心里，我到底是什么？”眸光一转，盯着郑氏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侧脸，问，“我——到底——是什么？”
月渐西沉，烛已燃到了尽头，烛火扑腾跳跃了几下，也灭了。幽暗的房内，只余下上官净儿一人，依然靠在枕上。
天色微亮，掖庭晨起的钟声便敲响了。净儿硬撑着虚弱的身子起身梳洗，远远地听见婉儿在叫唤她，一开门，看见一身殿前侍女服的婉儿略施脂粉。婉儿拉住她的手说：“净儿，昨夜回来，听母亲说你醒了，便想来看你，但又怕吵了你，这才一早来看你。”说完，在净儿面前转了一个圈。“好看吗？”
净儿安静地点了点头。
“净儿，你知道吗？我现在在绫绮殿里做事，皇后她对我很好，还有……”不知想到什么，婉儿的颊上泛起一抹红晕，略带羞怯地低声道：“我昨天见到了太子。”
“太子？”净儿微微一愣，眼前突然浮现一对幽寂的黑眸。“恩，太子贤。他比别人说的还要好看，不过他看起来有点凶，也不爱笑……”婉儿看着神情恍惚的净儿，唤着：“净儿！净儿！”
“啊！”净儿回过神来，看见婉儿一脸担忧的表情。“净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净儿摇了摇头，强笑着说：“我很好，你该去绫绮殿了，晚了可不好。”
婉儿“啊”了一声，叫道：“天哪，我要迟了。”说完，便跟着一同在绫绮殿当值的宫女离开了。
太子？贤？
“这个世上，有一个上官婉儿就够了。”突然想起她曾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净儿望着婉儿欢快的背影，原来自己始终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净儿姑娘。”一回头，是那日跟在武后身边的灰发宫人。“请姑娘随我去个地方。”
一路安静沉闷，只是在遇着忙碌行走的宫人时，能听见他们敬畏的声音：“王公公好！”
在净儿前面引路的，正是大明宫的总管太监王伏胜，同时，也执掌着内侍省的一切事务。武后还是太宗皇帝才人的时候，便是王伏胜跟他的师父将她引进太宗皇帝的寝宫，至今数十个寒暑弹指而过，当年胆小怯弱的小太监，发已灰白，原来清明的眼神渐渐暗沉，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腰背习惯的微弓着。
出了永巷，一直往西南方向走着，净儿缓缓的跟在王伏胜后头，她知道，她将去的地方就是内侍省。王伏胜走得并不快，她跟得不算吃力，虽偶而会拉开一大段距离，但王伏胜总会在恰当的时机停住脚步。
进了内侍省，王伏胜直领着她进了内衙籍库。在那里，有着所有配没入宫服役的犯官家眷案籍。王伏胜支开了内衙里的其他人，从书架上取了一个丝绢套袋，上面用绣了“上官”二字。净儿知道，那里面，便是她们母女三人的案籍。王伏胜取了两份案籍，放在净儿面前，说：“净儿姑娘，请选一个吧。”
净儿闻言，抬眼看着王伏胜，王伏胜也正望着她，心里暗自吃惊，他从未见过一个少女有着如此通透的目光，看惯宫中的权欲争斗，见过无数双被权欲熏红的眼，也见过无数锐利直逼人心的眼，却从不曾见过如上官净儿这般的眼，通透了然，却静若止水。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净儿已经从那两份卷轴中取了一份，平静地放回套袋里，案上孤伶伶的躺着一份卷轴，卷轴的外封标识上清楚的写着“上官净儿”。
王伏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却笑了，笑得安定淡然。
武后回到绫绮殿，看见王伏胜守在殿前，便命众人在殿外候着。两个人进了殿内，王伏胜便将卷轴递于武后，武后看了，意味深长地一笑，问：“事情都办妥了？”
“是。”
“她说什么吗？”
“说了。”王伏胜依旧垂首答道，“她说，这个世上，从不曾有她选择的余地。”
武后闻言，黛眉微挑。“她没有哭？”
“她是笑着说的。”
武后又是一笑，她似乎看见上官净儿是如何笑着说——“这个世上从不曾有我选择的余地”，那种安静到近乎绝望的死寂，默默得承受她根本无力承担的一切罪罚。“我没有看错她。”
是夜，绫绮殿的正殿内，武后如平常一样批阅奏章，殿外一个太监进来，轻声在王伏胜耳边说了什么，王伏胜跟着他一同出去，很快便回来了，只是双手捧了厚厚一撂书卷。武后一抬首，见了他，便问：“崇文馆送来的？”
“是近日完成的《后汉书》编注的书稿，太子遣人送来请娘娘审阅。”说完，便欲将一撂书卷放在书案下仅有的一点空地上。
武后看着他要把那最后一点空间也占了，摇头笑道：“连你也不放过我么？”王伏胜闻言，捧着那一撂书卷不知如何是好，武后道：“你命人送回给崇文馆，就说，我信得过贤的学识，这《后汉书》的编注，也不必再送予审阅了。”
王伏胜领了命正要离开，武后又唤住了他，指着一边食案上的未曾动过的点心道：“这些都是贤喜欢吃的，一并送了去。”话刚说完，抬眼看见一边站着的婉儿，想了想，吩咐道：“让偏殿的人给他送去，要她亲手交给贤。”
偏殿？一旁的婉儿心里暗暗疑惑，听先她来绫绮殿做事的姐姐们说，这偏殿一直是空置的，从不曾住过人，难道是姐姐们弄错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无从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