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惟见

3、秘密

　　这怕是我第一次起的那么早吧！坐在床边，我的脑海里依然在下着桃花雨，凌乱却又绚丽。急急地整理完毕，也不等小映开口询问，就踏出房门。
　　“忆儿，要去哪儿啊？”突然在门口撞上爹爹。
　　看着他慈祥的眼睛，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想把实话告诉他。可是转而一想，那个禁苑、那个桃林，还有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男子，似乎还藏有很多很多未知的秘密。我莞尔一笑：“爹爹，女儿不过想出去散散步。”
　　“恩，散步就成。别出去乱闯祸知道吗？都已经十五岁了，别还跟小孩子一样。”爹爹摸了摸我的头，转身离开。
　　呵呵，看来在爹爹的眼里我就是一个爱闯祸的小鬼啊！真是的！再怎么说现在也是大姑娘了！想着想着，自己也害臊地红了脸。哎呀！站在这里傻愣了！我恍然大悟般提起裙子就飞奔起来。
　　在哪里呢？那个禁苑在哪？昨天误打误撞地发现的，回来时也是神志不清回来的，现在我该往哪里走呢？天哪！千万不能让他等太久啊！回忆起他在我耳边低喃时，口中呼出的热气轻轻拂在耳朵上，现在耳根还是烫烫的。为什么昨天竟然忘了问他的名字！
　　我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着。看来那个地方真得很隐秘，不问个人不行了！我随手拉住一个正在打扫庭院的小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厮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回小姐，我叫展司。”
　　“展司？展司！恩，好名字，来这里多久了？”继续信口问着。
　　“已经九年了。”他毕恭毕敬地答。
　　“那严府上下的人对你好吗？”耐着性子跟他套近乎吧！
　　“好！老爷好，小姐也好，”他红了脸，停了一会，“都好。”
　　“呵呵！是嘛！那老爷有没有告诉过你严府有哪些地方不让进的啊？知道吗？我看看你是不是还记得。”自己心里明白直接问肯定是问不出所以然了，不如就骗他一下好了。
　　他拄着扫把，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然后指着右手边的方向：“那里吧！严管家说不许我们往那里去，说不需要打扫的。”
　　我满意地冲他露出一口白白的牙：“恩，不错，到严管家那里领赏钱吧！就说是我给的。”
　　那个小厮高兴地抱着扫把就跑开了。时机刚刚好，我朝着他刚才指的方向小步跑着过去。

　　希望你还在等我。我捂着胸口，心脏都似乎快要跳出胸膛，急急喘着气，在那个禁苑陈旧的门前停下。调整好呼吸，又整了整因为奔跑而乱了的头发和衣裳，我终于再次推开了那扇门。
　　一段长长的石阶路，再熟悉不过的一大片云霞出现在眼帘。在一株桃树下，我看到了他。他曲腿坐在地上，背靠着桃树，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头微微低垂，发丝遮住了脸。有桃花的花瓣不时地落下，停在他的头发上。
　　我开了开口，却不知道喊什么。只得自己朝着他走去。那距离并不是很遥远，可我走得却那么艰辛。每一步似乎都能开出花来。世界似乎变得很安静，只有耳边的风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我看着他，第一次这么大胆地看一个男人，而且还抱着满怀的希望与喜悦。
　　“你来了！邀忆。”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嘴角含着一片桃瓣。
　　我的心一跳，没来由地红了脸。上前就着他坐下，靠在芬芳的桃树：“恩。”低下头，拣起花瓣心不在焉的玩着，突然反应过来又急忙询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凌迟，我叫杜凌迟。”
　　“哦！”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个名字真特别，我偷偷瞄了一眼他，却又撞到他凝视我的眼睛。“你干嘛看我啊！”
　　“哈哈！”他爽朗地笑了笑，朗声道，“我带你去玩。”他牵起我的手，开始在桃林深处奔跑。一团一团的红色从身边倏地掠过。
　　“凌迟！凌迟！你慢些啊！”我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大叫。想来我就是一个大门不出的小姐，怎么经得住这样的奔跑。不过若是这番话让小映听去，她定会笑死我的。大门不出的小姐！呵呵！
　　他停下来，松开我的手。正在我有些失落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拦腰抱起，长长的头发落在我脸上，痒痒的。“你，你……”我挣了挣，他的手却环地更紧了。他一个跃起，我急忙闭上了眼，有风从脸上快速地拂过，那种感觉很像在飞。我好奇地睁开眼，果然！他正抱着我在空中飞呢！身下就是大片大片的云霞。这个角度看上去真得美极了。
　　“原来你还会轻功呢！”我回头看着他笑，“你这个人真得让我很好奇呢！”说完，自己就觉得这些话有些不妥。可是我要说的好奇又不是那个意思的好奇，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
　　他仿佛明白了我的心思一般，渐渐减了速度，然后下降，把我放在地上。“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很多问题，你就问吧！我若知道我都会回答。”
　　我拉了他就地坐下，现在好象对他不是那么生疏了呢！我理了理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慢声细语地问：“你多大了？”
　　“十八。”他答得干脆，可也疑惑地看着我。他断然想不出我竟然会问这些问题。
　　“喜欢吃什么？”
　　“都还行。”
　　“武功和吹笛子，最喜欢干哪个？”
　　“都还行。”
　　“别老说都还行！”
　　“哦！那就吹笛子吧！”
　　“为什么啊？”
　　“因为武功是用来防身的，吹笛子才能真正让我看到真我。”
　　“要我说，我就说武功！因为可以飞啊！飞的感觉真好！”
　　他不说话了，宠溺地看着我。那种宠溺的眼神，跟爹爹的完全不一样。我竟然忘了收回眼光，只是呆呆地盯着看。
　　“你好像很喜欢看我啊！”他扯着嘴角笑。
　　“哪有！”我慌忙低下头，这个人真是可恶，“看一下又怎么样！会死吗！”
　　他突然装成凶神恶煞的模样，朝我张牙舞爪起来：“我怕会死的人是你啊！”
　　我突然噤声，如果，是如果，爱上他真得没有好结果吗？
　　他看我突然凝重的表情，急忙收回手，扶着我的肩：“我开玩笑的，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下了决心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抽回手，叹了口气：“我是你爹爹请来的花匠啊！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你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一直都没有出去过吗？你是不是不能出去？”我对他越来越好奇了，对爹爹也开始好奇起来。看来他瞒着我们的事还不少。
　　“小时候是跟爷爷在一起，后来爷爷过世，就我一个人了。老爷说过不许出这个地方的。”他的眼神突然黯淡起来。
　　这个爹爹！怎么能这样呢！“算了，算了，如果可能，我带你出去。”我拍了拍他的肩，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让我恼羞成怒。“笑什么笑！我为了你想你还笑！”
　　他敛了笑容，靠近了我：“你当真是为我想？”
　　我点了点头。
　　“谢谢你。除了爷爷，你对我最好。”他忽得把我搂在了怀里，那么紧那么紧，让我透不过气来。过了很久，他才把我松开。
　　“你？”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没有娘亲和爹爹吗？”
　　他所有的笑立即褪去，用着极其冷淡的声音：“没有。”
　　“呵呵，我也没有娘亲啊！我们同病相怜咯！”我尴尬地缓解这个僵硬的气氛，却突然很想哭出来。我的娘亲，我竟然从未见过！
　　“想娘亲了？”他总是那么准确地捕捉到我的内心，我点了点头，忍住的泪水瞬间决堤。他再次搂住我，任我的眼泪浸湿他的衣服。
　　“其实，其实，我知道一些关于你娘亲的事。是听以前爷爷说的。”他边轻扶我的背，边在我耳边小声地安慰。
　　听了他的话，我立即停住了哭，只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带着期盼，却又有些害怕。他帮我拭去残留的泪，叹了口气：“其实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你说啊！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是我的娘亲！我有权利知道！”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他发了火！说罢，我又歉疚地看着他笑了笑。
　　他清了清嗓子：“那我说了。”
　　那个故事那么久远，又那么沉重。原来那才是这个桃花林掩藏了数十年的秘密！我浑身颤栗不停！他说，他说我的娘亲竟然是被爹爹杀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是真的。”他紧紧搂住不停颤抖的我，“我本来也不愿意相信。”
　　“可爹爹是爱娘亲的啊！”我歇斯底里叫了出来，“爹爹那么爱娘亲，为她才建的桃花林，还为她请了最好的花匠，陪她赏花赏月饮酒作诗。怎么可能！”
　　“正是因为爱，才是可能的！”他把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难道因为爱，连杀人都是可以有理由的吗？我看了看眼神也一样黯淡的他，算了，他又没有错，何必呢！我推开他，声音里有着从未有过的不安定：“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可是我现在心里很乱很乱，所以，我先回去了。”起身，决绝地离开。

　　“忆儿！”他在身后叫住我，“你以后都不会来了吗？”他的声音有着失落，甚至绝望。
　　我背对着他摇了摇头，哽咽地说：“等我想好再回来。”
　　“那你要想不好呢？”他急忙追问道。
　　我又摇了摇头，连眼泪都被摇了出来：“那我就不回来了。”我此刻真得不愿意看到这片桃花林，它鲜艳的红色是那么刺眼，现在在我的眼中，如同鲜血一样残忍和伤痛。风吹过的声音都仿佛是娘亲在哭泣的声音，我不要听，不要听！
　　含着泪，我紧紧闭上眼睛开始奔跑，我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我不要待在这个地方。可是为什么会有风，为什么我能听得到娘亲的哭泣！为什么！脚下一绊，我摔倒在地，竟然一点都不疼啊！还有什么能比我听到这样的噩耗更让我感到疼痛的呢？趴在地上，良久也不愿起来。
　　凌迟赶到身边，轻轻地抱起我，拥在怀中：“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是我不好。”
　　我看着他漂亮的眼眸中也有泪在闪烁，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了他的眸子，却又突然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怯怯地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有着无边无际的心疼。“放我回去吧。”我终于冷静下来。
　　他松开手，退到一边：“我等你想好。我会一直等的。”
　　一丝苦笑挂在嘴角，我真得要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