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雪帝姬前传》初萼含雪

3、欲卷珠帘春恨长

　　马车正奔行在黑暗的街道上，只在废弃的屋子中稍稍亮着些暗红色的灯光，薄薄纸灯上略微映出了“六合同春”的图案，我想，这个屋子本来的主人，应该是一家团圆，和乐融融的，可是，战争让他们失去了家，失去了亲人，流连失所。
　　我的眼中不禁沁出晶莹的泪水，点点如珍珠。若是可以，我不求父皇一定要统一天下，拥有天下大业，只愿百姓安居乐业。我不愿百姓们这样的苦楚。
　　街道上冷清得很，甚至能够听出雪花盈盈飘坠落地的美妙声音。小顺子一次出宫替母后办事，回来后乐呵呵地告诉我，皇宫外很热闹，大街小巷，小贩叫卖声、小童玩耍声、杂耍卖艺声，热闹繁华，他这一回来，仍然是历历在目的。就算到了深夜，也别有一番温暖安静的气氛，家家门外都点着明亮的纸灯，纸是荆州纸，薄而柔软，绘着象征团圆美满的“六合同春”的图案，红光滟滟，是极其喜庆的颜色，红得耀人的双目，让人的心情也不禁愉快起来。每家人都有一个自己忠心的“朋友”——狗，或白，或黑，或黄，它们皆是静静地躺在屋外大树下，不像白日里欢快地喧吠着，而是安稳地闭着双眼，香梦沉沉。偶尔能听到微风拂过树叶，使树叶“沙沙”作响和树叶落地“簌簌”的声音，清脆无比，像是夏日的精灵送给人们静静聆听的乐曲，和煦的凉风还能将屋外所种鲜花甜美芬芳的香味送入人们甜蜜的梦乡，微微咂一咂嘴，不禁让人贪睡了。一切，都是如此的和谐。
　　而如今，一片狼藉，不复昔日。是因为百姓们听到保定失守的消息，都想保住自己的命，好好活下来吗？也好，逃得越远越好，不要失去这仅仅一次的宝贵生命了。
　　可是，他们该逃到哪里呢？
　　我拿起锦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问道：“小顺子，你晓不晓得，那些没有出京城的百姓们，都居住在哪儿？在这长安街上，可是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啊！”小顺子偏着头略加思索，随即道：“殿下，奴才听说，那些人，是住在城外的百里窟。”
　　我忙道：“那么，就快去百里窟！”小顺子的脸上略显为难之色，“殿下，百里窟可就是贫民窟啊！那里住的，都是没有去处的贫民啊！”
　　我的脸上露出坚定之色，“不论是谁，他们都是我大周的子民！都应该一视同仁！孤心意已决，快驾车去百里窟！”小顺子唯有回了声“是，帝姬”，然后就快马加鞭，一路颠簸来到了百里窟。
　　百里窟说的好听些，就是一个坐落在覆盖了厚厚一层冰雪的萋萋荒草之间的小村子，不过只有几十家人户，我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下了车，我想知道，他们的日子，是怎样的。
　　绣花鞋轻轻踏上厚厚的雪层，芙蓉锦的底子，发出“吱吱”的声音，我不敢太过喧闹，怕会打扰了他们。
　　静若正搀扶着我走在雪上，忽然一声尖利的女声划破宁静的夜空，“不要杀我！”
　　顿时，血光漫天，我惊厉地大叫一声，静若猛地蒙住我的嘴，“殿下！是赵人的军队，正往百里窟的后方偷袭！”抢夺声、救命声连连响起，仿佛一张厚密的大网，牢牢网住了我，让我无法呼吸。静若的力气很大，一把将我拉往暗处，脱离了小顺子他们。我忙道：“静若！不可以丢下小顺子！”她不由得我分说，硬是将我塞进了一旁的茅草堆，然后，自己也躲了进来。
　　我正要出去，静若一把拉住我，使得我不能够挣脱，我回头厉声道：“静若，你这是做什么！小顺子，可是从小就伺侯我的！我逃了，小顺子怎么办？”静若忽然变了，变得我好像不再认识她了，她原本秀丽的脸，好像变成了千年不化的冰霜，冷得让人发寒，连连发抖。她的声音，就好像她的脸一样，也是如此的寒冷，“不管怎样，小顺子不过是奴才，贱命一条。而帝姬，是大周皇帝的小女儿，亦是大周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忽然，小顺子的惨叫声仿佛要撕裂我的身子一般，鲜红的血呵！溅上我烟紫色的大氅，像是要也染红我的身躯。我顿时愣住了，手指一直颤抖着，指着远处小顺子冰冷的尸体，喃喃道：“小，小顺子······是我害了你······”静若毫不在乎地说：“帝姬不用为一个奴才的死而感到惋惜。”
　　杀掠的刀剑声渐渐黯淡下去，我拨开茅草，外面已经无人了，却横尸遍野，一个个无辜百姓血流成河，脸上尽是不舍、痛苦、怨恨的神情，“嘤嘤”的哭泣声不由得响起，我难过地捂住脸颊，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夜色，染上了一层可怖的血色，仿佛是一张血盆大口，要将我吞噬一般。
　　一把冰冷的刀子忽地横在我的脖颈上，我头也不转，仰天冷笑一声，继而连连冷笑：“静若，果然是你！”静若的气息如同冰雪一般寒冷，缭绕在我耳边，好像要慢慢刺进骨髓，全身痛得不能再移动，“胧雪帝姬果然聪慧无比！既然帝姬已经晓得，若是帝姬想要活命，就不要喊闹，乖乖地随我回赵国复命。不过，我虽晓得帝姬聪明，可是我一向谨言慎行，不知道帝姬是如何知道我是赵国派入大周紫奥城的奸细的呢？”
　　刀子很锋利，反射着惨白的月光，冷冷的，刀刺在颈上，有殷红的鲜血微微沁出，生生地疼，“静若，你一向有喂养信鸽的习惯，你说，你是要写信给远方的家人？可是，当我看到绑在鸽子上的丝带是象征着赵国的泉红丝带，我本以为，你不过是晓得泉红丝带绑信较紧，才拿来用的。可是，有一次，你换衣之时，你背对着我，我只轻轻一瞥，却见你的背上，刺着狼的图案，那是赵国皇帝特有的刺青，有此刺青之人，不是赵国皇帝，就是赵国皇帝所宠信的人，我已觉不妥，派了小顺子去查你的底细，关于你的事，所能查到的事很少，只晓得你本是赵国人，正值十八岁的妙龄，却很古怪地想要进紫奥城做宫女，如今已有七年了。我那时就已经开始提防你，我不想打草惊蛇，才一直没有揭露你的身份。没想到，你动手，竟然这样早。怪不得，我今晚打算来百里窟慰问百姓，你竟然没有阻止！你一向循规蹈矩，是绝不会犯下这种错误的！”
　　静若向着天空一阵狂笑，令人毛骨悚然，然后又对我道：“不愧是周皇从小就一直培育的胧雪帝姬！真真是聪慧机敏！那么，你晓得，我接下去要做什么吗？我是赵皇的霜妃，武艺高超，更会伪装，让敌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所以，皇上对我格外的宠信，才派了我来周国做奸细，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写信，飞鸽传书给赵皇。皇上对我如此信任，我自然不可辜负他。接下来，皇上要用周皇最宠爱的胧雪帝姬来做人质，以交换大周的国土！不晓得，周皇舍不舍得呢？曾经冠冕堂皇地说为了你和你母后用江山交换也不在乎，不晓得真正到了这一刻，他会不会愿意呢？”
　　我鄙夷地看着她，“你们真是无耻至极！”
　　静若的神情忽然变得温柔婉约，深情如水，又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的真名不叫静若，我叫惜筠。皇上很喜欢我呢！当年，你的二姐送入赵国和亲，做了皇后，那时我从未见过皇上。直至你二姐死后，皇上见到我，就很喜欢我，说我虽不如后宫其余妃嫔那样美艳，但我秀丽可人，实在是有一番他人没有的迷人韵味。那晚，皇上就宠幸了我······”她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甜蜜，我真不晓得，在我眼前这个心中充满着甜蜜的美人，真的是方才寒冷如冰的静若吗？
　　她不顾我的疑惑，继续道：“我侍寝之后，皇上仍然很宠爱我，他从不与我生气的。我很爱他，我想着，若是他需要我，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地去帮他达成霸业！果然，他告诉我，他要攻打周国，需要我，潜入周国做奸细，若有情况，必须向他回报。我，与我的二郎啊！已经分别了七年呵！我日日夜夜思念着他，如今我终于能捉住你，来帮助他，你不晓得，我的心中，是多么的喜悦！我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到赵国，拥住我的二郎！希望，七年过去了，我的二郎，他不会忘了我，他依旧喜欢我。帝姬，我与你也朝夕相处了七年了！我并不想杀你，只是，我必须帮助二郎！帝姬，静若可对不住你了！”
　　一阵痛意袭入全身，眼前一黑，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忽地倒在了地上，只能感受到，雪，刺骨的寒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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