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回首》厉小茹

7、七 相逢总是太遥远

　　十年后。
　　丹枫谷深处。
　　皇甫卓长剑指处，劈出一道剑气，一只溪蟒挣扎几下，消失。
　　他收起剑。
　　四周的皇甫家弟子纷纷聚拢，有人过来禀报：“少主，清理完毕。”
　　皇甫卓点点头：“继续前进。”

　　这十年间他与姜承日渐相熟，也询问过姜世离此人。姜承虽不瞒他，但是知之甚少，只道是净天教长老。
　　姜世离，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果不是血手说他有任务在外，皇甫卓都要把当年的那段记忆当成一场梦了。
　　他回顾过很多次在客栈的对话，他反复想起那时姜世离的表情和眼神，他渐渐明白，姜世离是真的恨着自己的父亲。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多年来秉承着除恶务尽的原则杀过不少恶人，而姜世离，却不像恶人。
　　他后来也见过血手。
　　净天教以千峰岭为中心，向四周发展了很多经营项目，主要以护送为主。近年来，各地的妖物莫名增多，行商的道路也越来越不安全。净天教不但与折剑山庄联手，包揽了雪石路与千峰岭的护送服务，而且与明州夏侯家共同建立了明州到千峰岭的平安大道。上官家地处偏僻，皇甫家则是坚持自力更生，独立承担了丹枫谷要道的防卫工作。
　　血手说，姜长老负责的工作一直不在此地，那次不过是回来汇报，很快就离开了。他却不肯透露到底去了哪里。
　　皇甫卓问过一次，便不再打听。
　　这世上有很多人萍水相逢，擦肩而过，再无相见。

　　丹枫谷内近日也多出不少妖物，来往护送行人的皇甫家弟子也有几名丧生。皇甫一鸣震怒，皇甫卓自行请命，带了三十名精锐弟子沿着妖魔的分布，深入丹枫谷，一路清理到一个山洞前。
　　皇甫卓举手止住众人脚步。
　　那山洞中透着阵阵黑烟，仿佛一张狞笑的大嘴。
　　皇甫卓沉思片刻，试着丢了一个净化咒，意料之中地石沉大海。他没有气馁，正要让弟子们布净化阵，忽然间那团黑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褪色，很快恢复成了普通的山洞。
　　“少主！这是……”
　　皇甫卓自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等半个时辰，如再无异样，进去探查。”
　　他们只等了约莫一刻钟，有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似乎十分疲倦，走得很慢。
　　“你……”皇甫卓在他抬头的刹那猛地瞪大眼睛，明明是相似的面容，他却一眼认出，这个人不是姜承，“是你，姜……世离。”魔族寿命长于一般人类，时隔十年，他并没有什么变化。
　　姜世离也有些吃惊，他自然也不会料到皇甫卓会出现在此地，但是很快便镇定下来：“是我。”他说，然后放松地倒了下去。
　　皇甫卓一惊，上前几步一把扶住他：“姜叔叔！”
　　“无妨。”姜世离轻笑，“不过是魔力损耗太大，有点累而已。”
　　皇甫卓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色一寒，直接松手让他跌坐在地上，想到来此的目的，心头微凉，暗暗握紧拳喝道：“这里是你搞出来的？！”
　　“你是说聚集妖物？”
　　“回答！”
　　姜世离虽显得狼狈，却是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如果我说是呢？”
　　皇甫卓心头一紧，居高临下俯视他：“若真是你，跟我回开封，从实招来！”他面色紧绷，“只是，当年你我素昧平生，你都出手相助。如今这般肆无忌惮大开杀戒，我不相信。”
　　姜世离笑意更甚，叹气道：“多谢皇甫少主信任。这洞里有样东西，可以滋生魔物，并且吸引一些妖物前来。不过现在，已经被我毁掉了。”素昧平生……
　　皇甫卓沉默了半晌，半蹲下来扶他坐起：“辛苦了。先跟我回开封吧。”见他表情似乎不同意，抢先喝问，“你现在有力气去哪里？”
　　姜世离撑着他的肩膀慢慢站起来：“住客栈。”
　　皇甫卓皱眉：“到了开封你住客栈？当我皇甫家是什么人？！”
　　姜世离冷哼一声：“我……”
　　“客栈就客栈。”皇甫卓打断他，“走吧。”他忽然想起姜世离对自己父亲的态度，不去皇甫家也好。
　　姜世离侧头看了看他，有点意外他这么轻易答应。
　　皇甫卓估摸了一下姜世离的状态：“我背你。”
　　“……”
　　皇甫卓却是不容置喙，直接动手，他伏低身体手臂一用力将人托起，转而吩咐弟子：“你们走前面。”既然祸源已清，就算有几只小怪，也难不倒他们。
　　有个弟子见状，忙上前道：“少主，我来背吧！”
　　皇甫卓摇摇头道：“无妨，他是我……过去的朋友，你们清理路上的妖物即可。”当年怕父亲知道自己遇到生命危险，最初没有说到，后来父亲震怒，也来不及说了。

　　丹枫谷的路很长。
　　皇甫卓自幼习武多年，背一个成年人十分轻松，只是没有开口。他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更不知是否能问。姜叔叔和父亲，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个念头一钻进脑海，他差点手一松把姜世离摔在地上。不会……是姜兄和血手那种吧？！难道父亲抛弃了姜叔叔娶了母亲？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想歪了，反而越想越纠结，不知不觉落后皇甫家弟子越来越远。
　　皇甫家弟子只道少主大概是想跟故人叙旧，便没有停下来等他们。
　　姜世离也没有说话。这十年间，他其实有回来见过皇甫卓，但只偷偷看了看，并未相见。过去那个小小的孩子，如今已经快满十八岁了。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你的生辰了吧。即使是在不同的世界，你也仍然是这样正直善良、严肃守礼的人。
　　他想，十年前他抱着皇甫卓，也是走在这条路上。却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他其实，不想靠近。
　　如果靠近，如果那些吸引自己的东西还在……如果，再一次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