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回首》厉小茹

8、八 三星高照

　　皇甫卓在快到开封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姜叔叔，有个问题，不得不问。”
　　“你说。”
　　“你……”皇甫卓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毫不遮掩地问了出来，“你与我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结仇？”
　　姜世离倒猜到出几分他要问的事，闻言毫不意外。这些年，他考虑过很多次如何面对这个问题，此时没有思考太久：“目前并无仇怨，我只是看不惯他品性而已。”
　　这句话落在皇甫卓耳中却有了其他含义：“你们认识多久了？”
　　姜世离缓缓闭目：“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
　　皇甫卓怔然，随后脱口而出：“你！你居然暗恋我父亲？！”
　　“什么？！”姜世离大惊，忘记两个人现在的姿势，猛地直起上身，结果皇甫卓一个没托住，他摔到了地上。
　　皇甫卓忙回身查看：“你没事吧！”
　　姜世离挥开他伸过来的手，脸色铁青：“我暗恋他？！笑话！那种人！他也配！”
　　“你！”皇甫卓要不是记得他现在身体虚弱，就控制不住一拳揍过去了，大声道，“姜世离！我父亲品性如何，我是他的儿子，难道还不知道？你既然说无冤无仇，为何三番五次污蔑于他？！”他盛怒之下身形依然笔直站定，只手中长剑铮然出鞘，直插在姜世离面前，决然道，“父债子偿，若父亲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今日你尽可向我讨还，便是躲闪一下，我就枉姓了皇甫！”
　　姜世离抬眼与他视线一对，胸口一痛，伸手拔了剑，慢慢站起身。
　　皇甫卓双手负于身后，表情坚毅。
　　姜世离低头看了看掌中之剑。这大约只是普通的长剑，不是皇甫家家传的名剑长离，也不是他曾看过皇甫卓惯用的费隐剑。
　　剑者，心之刃也。可以为杀，亦可为护。
　　谢沧行当年兵解前的话，忽然在脑中闪过。明明谁都没有错，却为了守护不同的人而兵刃相向，这种杀戮，又该如何面对……
　　姜世离长叹一声，走到皇甫卓面前，高高举起剑。
　　皇甫卓果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紧抿了唇，不发一言。
　　剑落。
　　姜世离左手绕在皇甫卓背后，握住他持剑鞘的手，右手将长剑直插回鞘。
　　拥抱的姿势。
　　皇甫卓脸上带了点茫然，看上去终于有了些孩子气：“啊？你怎么……”
　　姜世离抬手轻轻捏捏他的脸，摇头笑道：“都说了无怨无仇，我为什么要伤你？”他气力虽没有恢复太多，但走路已经不成问题，举步率先走向开封城，“你莫要多想。”他侧头看了一眼皇甫卓，“将来你父亲不做什么危害武林的事，我也不会再……污蔑他。”
　　皇甫卓此时却已不再是八岁的孩童，听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带过，心下不满：“且慢！既然眼下没有发生，将来之事，自当将来再说。如今平白无故，我不知道你给我父亲扣上了什么莫须有的罪名，这笔帐，又要如何算？！”
　　姜世离仰头大笑：“哈哈哈！你若想给我一剑，我也决不闪避。”
　　“你！”
　　“五年。”姜世离敛了笑意，淡淡道，“皇甫少主，若是五年之内，动摇江湖根基的风波与皇甫一鸣无关，我姜世离自当前去请罪，赔礼道歉。”
　　动摇江湖根基？！皇甫卓一震，疾步上前抓住姜世离手腕：“你莫非，是预见了什么？为什么是五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姜世离摇摇头：“天机不可泄漏。有些事情，我倒是希望永远不会发生。”
　　皇甫卓心中疑团万千。不知为何，他直觉姜世离不会随口扯谎骗人；但是，要说自幼敬重的父亲真的暗中有什么策划来危害武林，他也无法因为一面之词而相信：“好。就以五年为期，我相信父亲不会让我失望！”
　　希望如此。姜世离心里默默想着，没有回答他。
　　忽然，皇甫卓眼睛瞄到姜世离挂在腰间玉佩，心中一颤。那是……十年前自己送给他的。这样雕工粗糙的玉佩，一直带在身上吗？
　　姜世离正要招呼皇甫卓动身，却见他在身边弯腰，顿时想到那块玉佩，来不及说什么，他已经解下托在手中。
　　流云百福玉。
　　饶是姜世离活了这几十年，也觉得有点脸红，一挥手道：“哈，我都忘了还带着这个，既然见到你，正好还给你。”
　　皇甫卓抬起他的手，将玉佩放回他手心：“我送出的东西，从来没想过收回。”他复又半跪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块新的玉佩，仔细系在姜世离腰间，站起身道，“当时我技艺不精，愧对救命之恩。这块是我近两年比较满意的，想着什么时候见到你，再送你。”他躬身抱拳，“无论如何，当日之诺，皇甫卓铭记在心。只要无愧武林、无愧苍生，姜叔叔有事，皇甫卓万死不辞！”
　　这次，是皇甫卓先行举步，走在了前面。
　　姜世离轻轻拿起那块新的玉佩。
　　果然比之前的精致不少，想来这些年皇甫卓的手艺大有进展。上面的图案是三星高照，福星、寿星、禄星。
　　大约皇甫卓一直贴身携带，玉佩上带着微弱的暖意。
　　就如同面前的人，坚守着心底的正义，无论外界如何变化，依旧是初心不改，用自己的光芒温暖着别人。
　　他居然，找不到理由拒绝。
　　对他，始终无法抗拒、不愿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