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回首》厉小茹

5、 五 一个叔叔三个娃

　　血手去开封城里买了姜世离能穿的衣服，出城让他换上朴素一点的装扮，两个人进城去客栈住了下来。
　　第二日便是一年一次的武林论剑，两个人混在各种武林人士中进了皇甫府。
　　论剑的优胜者获得的奖励是四大世家提供的，折剑山庄的剑，夏侯世家的弓，上官世家的暗器，皇甫世家的配饰。这四种自然不是普通的宝物，都是附有法术的，功能不一。
　　姜承年纪尚幼，比武之事论不到他。正当他看得专注时，忽然听到有人叫他，转头看到血手站在不远处，便跟欧阳英打了个招呼，走了过去。
　　“阿岩，你来了。”姜承果然跟血手很熟悉，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眼里却能看出他的心情不错。
　　今日姜世离穿了朴素的布衣，魔纹也隐掉，故而姜承没有注意到他。他听到姜承的话，看血手的眼神顿时微妙起来。——阿岩？你不是坚持要我叫你血手吗？怎么他就……这是简单的熟悉吗？！姜世离揣摩了一下自己在这个年纪的心情，怎么都想不出会与人如此亲密。不过……他黯然地想，或许因为，自己并没有遇到血手这样的朋友？皇甫兄与夏侯兄毕竟身份与自己不同……
　　这时，他突然听到血手主动介绍：“阿承，这位你见过，是净天教的创始人之一，我教长老，姜世离姜长老。昨天他在丹枫谷等我，与你们撞见。”
　　“是你？！”姜承吃了一惊，忙抱拳道，“原来是姜长老，昨日多有得罪，抱歉。”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身份，姜世离随意地一抬手：“无妨，不知者无罪。我多年不在教中，一直辛苦血手尊者了。”
　　他这句话让姜承立增好感，居然点头应道：“阿岩很辛苦……”
　　血手却不欲让姜世离知道自己的艰辛，马上打断他，肃容道：“身为净天教护法，理应如此。”
　　姜世离静静看了他两眼，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叹道：“以后，有我。”若是过去的血手，他必然不会有这种举动，但是如今满脸严肃的小少年，即使知道他骨子里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灵魂，却让人忍不住心疼。
　　结果他手刚收回来，就看到姜承靠近一步，握住血手的手，认真道：“等过几年，义父准我行走江湖，届时我也可以帮你们。”
　　血手道：“你若愿意，净天教的门随时为你打开。”
　　姜承低下头：“抱歉……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折剑山庄是我的家。”
　　“……人类……”血手别开头，“终究是，非我族类。我信不过他们。”
　　姜承对此也是无奈：“阿岩，你太偏激。”
　　血手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对话，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而姜世离则紧紧盯着二人互握的手。——血手老实交代！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当几个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一个皇甫服饰的女子走过来，施礼后道：“是折剑姜少爷吧？我们少主听闻姜少爷大名，早已期待相见。只是少主近几日身体不适，方才已禀告过门主与欧阳门主，还请姜少爷移步，可否？”
　　姜承愣了下，他还不习惯少爷这个称呼，至于少主的称呼，他更是坚决不接受：“好。”他之前曾见过皇甫世家的少主，只是自己不过是折剑的一名弟子，对方怕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但记得同皇甫门主一样，很有冷厉严肃的架势。这么一想，他不由得紧了紧与血手交握的手。
　　原来的世界里，姜世离对皇甫卓的心思，过去血手也是了解几分的。对皇甫一鸣的恨，混杂着对皇甫卓的感情，他看到姜世离也曾经矛盾挣扎过，最终将这段感情埋在了心底。而皇甫卓却是品行过于端正，只怕是情谊虽重，并无他意。至于如今的世界，血手无法确定姜世离和姜承的心思，他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主动道：“我跟你同去，我和姜长老与你同去。”
　　被排除在过去的自己和过去的下属之外的姜世离无声地保持了沉默。

　　皇甫卓还在禁足中，那侍女带姜世离等人直接来到他卧室旁边的书房，推了门之后自己没有进门。
　　“皇甫少主。”姜承首先抱拳。
　　皇甫卓回礼道：“姜兄不必多礼。”他抬头忽然看到姜世离，虽然换了身打扮，但是皇甫卓在愣神过后仍是认了出来。
　　姜世离本来就没打算瞒他，抢先道：“净天教姜世离，见过皇甫少主。”
　　血手不知他俩已经认识，跟着道：“净天教血手。”
　　皇甫卓表情有些疑惑却也有些欢欣：“姜……姜叔叔，你怎会跟折剑的人一同来此？”他咽下“承”字，不解地问。
　　姜世离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腿有些微的颤抖，想到他的伤：“皇甫少主，刚刚在外面站得有点累，可否坐下说话？”
　　大概他这心思太明显，皇甫卓忍不住瞪他一眼，不过腿上的确还疼得厉害，也便顺势请众人落座。
　　“姜叔叔，你是来参加论剑的？”皇甫卓想到最可能的原因。
　　这个理由很合理，姜世离并不否认，点头称是。
　　皇甫卓略加思虑道：“前两日一般都是普通的奖励，没有高手参战。以姜叔叔的实力，到第三天应足以夺得宝物。”以他的年纪和身份，虽不能参加，但旁观过数年，眼力也有几分，说起来头头是道，简单客观地分析了一下，又道，“听父亲说，今年上官世家的宝物是新研制出来的，攻防一体，价值最高。”
　　姜世离原本是对此无意，听他这么一说，忽然心动：“若得到的话，可否出售？”——现在可是身无分文，吃喝住宿都是血手出的钱。
　　皇甫卓震惊之下拍案而起：“什么？！此类宝物均是可遇不可求，你竟然想要出手？！”他不赞同地摇头道，“姜叔叔，我知道你很强，但是护身之物，多带几件，总是没有害处的。”
　　血手倒是明白他的心思，立刻道：“皇甫少主所言甚是。姜长老你乃我教长老，衣食住行自然由我教负责，不必多虑。”
　　皇甫卓闻言了然，起身自枕头下翻出几张银票，推到他面前：“既然如此，姜叔叔，这些你先拿着用吧。”
　　姜世离还没开口，血手已抢先把银票推了回去，冷着脸道：“多谢皇甫少主美意，只是我净天教的人，不劳皇甫少主施舍。”
　　皇甫卓不悦道：“你是姜叔叔的部下？怎么如此无礼！”
　　姜承见状插言道：“皇甫少主，血手乃净天教尊者，地位并不低于姜长老。”
　　“那又如何？！”皇甫卓一拳捶在桌上，昂头怒道，“我皇甫家岂是忘恩负义之徒？！不论姜叔叔是什么人，他救我在先，莫说一点银子，便是要我的命，也绝无二话！”
　　姜世离眼看三个孩子要吵起来，头疼地一把拉住血手先止住他：“血手你想多了，皇甫少主并无施舍之意。”又按了皇甫卓坐下，“皇甫少主，血手也并无轻视之意。只是我教有规定，行善事不能接受回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况且……”他摸了摸腰上的玉佩，“你的感谢我已经收到了。”
　　皇甫卓面上却是怒色未褪，固执地盯着他：“那个不算！今日你有难处，难道我能视而不见？姜叔叔！我们是朋友！你不要把我当孩子！”
　　从他的口中听到朋友这个词，真是……心情复杂。姜世离原本不想拿皇甫卓的钱，只是照如今闹僵的状况，若是不拿，怕是反倒令他伤心，索性先收起来：“如此多谢皇甫少主。”——虽然你目前的确还是个孩子，不过这句就别说出来刺激他了。
　　皇甫卓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姜叔叔无需客气，我说过，我能做到的，一定倾全力相助。只是现在手边只有这些，如果有需要，我可以……”
　　“足够了。”姜世离不得不出言打断。
　　姜承拉了血手低声道：“若是有人救了我性命，我也会如此。”
　　血手闷闷道：“我只是不喜欢这些所谓名门世家……”他说了一半想到过去皇甫卓与夏侯瑾轩的鼎力相助，把一句话憋回了肚子里。他恨皇甫家和折剑山庄，但却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姜承却听得一怔，心里有些难过：“阿岩你……我……抱歉……”
　　血手抬头看到他的表情，胸口一热，忙道：“阿承你是例外！”
　　“阿岩……”
　　那边姜世离急急拦下因为血手的话又要发怒的皇甫卓，转而听到这边两个的对话，神色复杂，想来自己不在的日子，大概血手的精神寄托，都在姜承身上了。只是，希望不要让这份寄托，变成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