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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如月影 ...

  •   “喂,你说这帮混蛋是不是准备饿死我们。”
      昏暗的房间里,从墙角传出滴答的水声。
      这已经是他们被抓来废旧工厂的第三天,第一天救治那六个重伤员几乎用尽了车上所有的药品,第二天一行人就被丢进地下室里,没有阳光,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金鎏影坐在地上,用拇指在水泥灰的墙面上画着什么,潮湿阴暗的房间,泥土里腐败的味道让空空如也的胃再次翻涌起来。
      “我不想死在这里。爸爸……妈妈……”天草绝望的看着天花板。
      金鎏影、墨尘音、天草被关在一个房间,九方墀和黄商子则被带去了另一个地方,屋里只有一个装满的水壶,自从把他们仍进这间牢狱以后就再没人来过,像是被彻底的遗忘,任凭他们自身自灭。
      “我们是会先被饿死还是渴死?”天草缩在墙角把头埋回膝盖上,不见天日的生活总会让莫名的恐惧在心里疯长。
      墨尘音靠在天草旁边坐着,他很累,眼睛下面的青黑让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游魂一样憔悴:“据科学研究表明,在没用水的情况下,人的普遍存活时间为72小时。”说着晃了晃还剩一半的水壶:“在有水供应而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应该能存活一个礼拜以上。”
      “都他妈的疯了!”金鎏影突然站起来,狠狠一脚踹到墙面上:“这是什么鬼地方!有本事过来给老子头上一枪!被人不人鬼不鬼的关在这里等死算什么!”
      金鎏影的话让天草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他把头彻底埋起来,哽咽的声音在喉咙里打转:“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命……谁能救救我……”
      墨尘音望着黑黢黢房间出神,不安与恐惧同样在他心里扎根,死亡并不可怕,如果只是一颗子弹穿胸而过,那估计会比入睡还要快一点儿。但最可怕的,是你已经知道结果却不清楚过程的等待,没有阳光,没有食物,绝望在每一寸空间里滋生,听得到死神的脚步一步步逼近,却看不到他的样子——那样的感觉,足以把任何一个人逼疯。
      “不,或许他们并不想让我们死。”不想疯掉,就必须要找到希望:“他们完全可以不留下水,渴死不是更快么?”
      墨尘音定定的看着金鎏影,蓝色的眼睛,就像天空下辽远宽广的海洋。
      “如果他们只是忘了呢?”金鎏影嘴角勾起一丝苦笑,那张英俊的脸,好像在短短三天时间里突然消瘦了下来。
      “那我们……或许就真的只有等死了……”
      幽暗的过道里,突然响起咚咚的脚步声,声音很远也很轻,却像沉入水底的人突然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让房间里的三个人同时从眼里闪出希望的光芒。
      脚步越来越近。
      “有人!是有人来放我们出去了吗!”
      天草从地上蹭起来,冲到门边紧紧抓住栏杆,努力往外面探着脑袋。
      昏黄的灯光在角落里出现,来人提着一盏油灯,照出略显苍白的脸。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用油灯这种东西。”双手插在衣兜里的金鎏影笑了,不可否认,他的笑里甚至还有一些兴奋和喜悦。
      不管来人是好是坏,至少不用再虚无的安静里等待不可预知的死亡。
      “对不起……我是给你送食物来的……”
      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道歉,过来的年轻人应该跟天草差不多年纪,他弯下腰把纸包从栏杆的缝隙递进房里,墨尘音才透过微弱的灯光看清他的长相。
      很清秀,细长浓密的睫毛下面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但过分苍白的皮肤和颊上异样的潮红却分明透出病态。
      天草抓过少年递进来的纸包,跌跌撞撞跑到墨尘音和金鎏影跟前,拿起一个面包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对门口说:“谢……谢谢了啊。”
      门外的少年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勾成温柔的弧度,在这个昏暗的地下室里,他的笑容就和手里那盏油灯一样,充满了希望的温暖。
      “谢谢。”墨尘音也拿起一块面包,冲他友好的点头。
      “大家都在忙着救受伤和生病的人,所以忘了给你们送食物。其实……”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突然低下了头:“其实大家都没有恶意……因为再没有药和医生的话……真的会死掉……”
      他的头埋得很深,但从颤抖的声音里似乎可以想象出脸上悲哀的表情。
      还嚼着面包的天草突然停了下来,不知为什么,他被这个陌生人悲伤的情绪所感染,有一种冲动想跑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安慰他不会有事。
      “没事的……”鬼使神差般,天草走到他面前跪下来,手从铁栏的空隙伸出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受伤的人……会好起来的……”
      “谢……咳……咳咳……”
      “你怎么了!”
      栏杆外的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蹲在地上把身子蜷成一团,大口喘气。
      “金医生!墨医生!”天草冲着里面大喊。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墨尘音第一时间跑了过来,隔着铁栏,他看到少年蜷在地上呼吸困难,脸上的潮红更加明显。
      “哮喘发作吗?”金鎏影同样看着这个十分难受的陌生人,却碍于栏杆的阻隔只能在原地束手无策。
      “不像。”
      “我……我没事……”在喘息的间隙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少年冲他们用力摆手:“习……习惯了……一会儿就好……”
      这样的现象让墨尘音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有先天性心脏病?”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少年的症状终于有些缓解,他脱力的坐在地上,对面前的三个人扯出有些艰难的笑容:“医生说,我这里天生就缺了一块儿,所以……所以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情绪过于激动……刚才……刚才好像太激动了一点儿……”把手按在心脏的地方,努力让自己匀过气来。
      “先天性房缺或者室缺?”金鎏影看了看墨尘音:“这种病应该早做手术了,你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小时候医生也说要做手术,可是家里没有钱,还有弟弟妹妹们,爸妈都觉得我能活多久算多久吧。”他一直在笑,不是自嘲也不是失落,反而很温和,让旁边所有人都和他一起安心下来:“能活到现在,我已经很感谢真神安拉了。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安拉予我的恩赐。”
      天草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他很想安慰这个人,但坚强的笑容却又让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无从开口。
      “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两天,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放你们回去了,我会给你们送水和食物来。还有你们的另外两个同伴,他们都很好。”
      捡起滚到地上的油灯,年轻人冲天草笑了笑,转身离开。
      “等等!”突然叫住想要离开的人。
      “嗯?还有什么事吗?”
      “我……”嗫嚅了一阵,天草还是开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如月。如月影。”
      笑容在幽暗的地下室里绽开,就像深渊里一束盛放的百合花。

      马格莱外塞军驻地里,军靴的咯噔声踩在木质的地板上,火辣高挑的女人,让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男人都不由驻足回望。
      “少校,好消息。”玉蟾宫走进拐角处的办公室,轻轻倚靠在办公桌上,红艳的嘴唇下是因为敞开了两颗领扣而露出的白皙的脖颈。
      伏婴师没有抬头,面具下的脸目不转睛看着桌上的文件,用钢笔在签写着什么:“我允许你进我的办公室不敲门了?”
      被无视掉玉蟾宫不甘心的撇了撇嘴,换个姿势把半个身子都躺在桌上,眼神里水波流转,牢牢盯着伏婴师:“人家可是带来了重要消息,少校你连头都不肯抬一下么?”
      说罢将手里的纸片印上一个唇印,缓缓推到了伏婴师面前:“你绝对会喜欢。”
      将纸片打开,是一份叠起来的报告。
      “躲在这个地方啊……”
      把还在签写的文件收好,伏婴师双手叠起撑在桌面上,正好支住下颌:“让我想想,怎么给咱们的老朋友们准备一份惊喜。”
      “听说无国界医生那边有五个人失踪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和这群□□在一起。”玉蟾宫捏着柔媚的声音,娇颤得能滴出水来:“好像还有你很喜欢的那个蓝眼睛医生哦。”
      “还有就是维和部队那边好像也在寻找这几个无国界医生的下落。”
      “维和部队啊……上次那位狙击手先生……”伏婴师看着前方,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看来要好好准备一场好戏了。”
      “需要通知银鍠少将吗?”玉蟾宫站起来离开桌面,每次看到伏婴师这种眼神,她就觉得脊背发凉,像黑夜里的蛇,阴险又狡诈。
      “不。我可不想让他见到□□里的那位故人。”
      玉蟾宫从办公室里退了出去,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面具下兴奋的笑意。

      “还是没线索吗?”
      同样是在办公室里,太慈心对着站在地图前面的赭杉军摇了摇头。
      “少校你这么确定那几个医生是被□□劫持了?”旁边的是断风尘,他不解的问。
      “首先,那五个人肯定不可能自己走掉,如果是出现意外,不会连车一起不见,那一路上又没有悬崖,难道还能连人带车滚下去?”紫荆衣靠在墙上抱着胳膊,斜挑着眼睛看向断风尘:“昨天太慈心回报说在他们去垮塌民居的路上发现了一个大坑,从深度看来不像是自然造成的,而且刚好够一个轮胎陷下去。倾盆大雨自然看不清路,这样一个不偏不倚的坑不是刚好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吗?”
      屋子里的氛围很严肃,但紫荆衣却一如既往的轻佻。
      “咱们这样漫无目的的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大雨冲得地上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要找他们不是得把整个马格莱翻过来?再说了。”断风尘顿了顿:“说不定……说不定那些□□只想劫他们车里的医疗用品,人早就不知道处理掉丢到哪个荒郊野外了。”
      话刚落音,就感到从对面射过来一道凌厉的视线。
      紫荆衣站在原地瞪着他,依然是倨傲的眼神,却冷冷透出杀意。
      断风尘缩了缩脖子,他说错什么了吗?
      赭杉军一直背对众人站着,右手在身后紧握成拳。
      不,□□游击队的话,缺少的绝对不仅仅是药品——他们需要医生。
      三天前,□□游击队对马格莱外的一个塞军小分队进行了爆炸式袭击,据说他们自己也大有伤亡。在这种被围困的情况下,他们绝对不可能轻易的杀掉好不容易劫持来的医生。
      “这附近最容易隐藏的地方是哪里?”目光久久停留在地图上,赭杉军沉稳的开口。
      “如果是我的话,会选择西南边那片黑松林。”紫荆衣走过去,抽出上衣口袋里的钢笔在地图上指了指:“林区地形复杂,对于熟悉的人来说,最方便游击战,而且从报告来看□□里有几个绝佳的狙击手。”
      赭杉军转过头和紫荆衣对视一眼——丛林,对于狙击手来说就是绝佳的猎场。
      “能熊。集合部队,对西南部林区进行搜索!”
      “是!”
      太慈心、断风尘等人依次退出,开始各自的准备。
      “荆衣你留下。”
      就在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赭杉军叫住了已经转身的紫荆衣。
      “还有事?”
      “你和那个叫金鎏影的医生认识?”赭杉军问道。
      紫荆衣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嗯,认识。”
      “我能知道你们的事情吗?”
      “无可奉告。”
      “我现在不是在以长官的身份问你。”赭杉军看着紫荆衣的眼睛,很认真的说:“你很紧张这个人。”
      紫荆衣伸出手,掸了掸赭杉军衣领上的灰尘:“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师兄你还有这么八卦的爱好。”
      “这里是战场,任何一个细节的失误都可能送命,我需要你们每一个人都安全的活下来。”
      赭杉军就是这样一个人,无时无刻都能把话题扯到无比严肃的氛围,这让紫荆衣感到相当的无奈:“没那么严重,你知道我是最怕痛怕死了,怎么会轻易的把命送掉。”
      于是挂着笑容迈开大步往门外走去,顺便无所谓的冲赭杉军挥了两下手:“老相识而已,关心一下不为过吧。”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赭杉军把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战争?”天草看着黢黑的天花板,像在自言自语。
      “天草你是突然想当哲学家了吗?”金鎏影转着手里的打火机,看得出来他是烟瘾又犯了。
      “如月会死吗?”天草突然转过头,看着坐在黑暗里的两个医生。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会。”墨尘音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沉默了一会儿静静的说。
      这个世界,每天都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死去。或许身不由己,却无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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