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娇.三城雪之空青篇》余姗姗

3、2

　　三年后，北柴胡一如既往的入宫觐见。就如同这过去三年一样，身着锦袍，头戴太子空青钦赐的头冠，神色如常，目不斜视。

　　过往宫女频频对这位年仅二十一岁就位列朝臣，并且立下数项军功的少年将领，投以爱慕眼光。然而北柴胡无暇顾及，一心只想着待会儿太子空青又会提出什么刁难的问题。

　　自从三年前太子空青触怒龙颜，此后性情大变，不仅为人处世上收敛了许多，就连容貌也越发的……

　　宫中女眷无一不对太子空青青睐有加，在太子殿当差的一干宫女更是整日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只可惜太子空青年岁越长就越发的不近女色，除了偶尔进宫陪伴左右的纯茗以外，其余女眷都没有亲近的机会。

　　宫人不敢揣测太子空青为何不近女色，也不敢揣测为何少将北柴胡入宫觐见时，都是一脸的愁云惨雾，只是远远见到北柴胡和纯茗一同陪伴空青时，纯茗总会在北柴胡面前酡红了双颊，对太子空青却恭敬有加。

　　于是，关于纯茗“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传言，也不胫而走。

　　这一年，太子空青十五岁，北柴胡居少将之位，年二十一。

　　北柴胡才踏入殿门，就条件反射的接住迎头砸来的砚台，墨汁洋洋洒洒的溅在纯白的锦袍之上，引得座上那人一阵轻笑。

　　太子空青好整以暇的斜倚着座椅，一手支颐，一手食指在桌面轻敲，指间还沾了一块儿墨迹。

　　北柴胡将砚台恭敬的放回案上，也不去擦拭身上污渍，不动声色的立在一旁。

　　只听空青叹道：“我说柴胡啊，你瞅瞅本宫的样貌，如何啊？”

　　北柴胡微掀眼角：“若称殿下为天下男子第一人，微臣相信再无人可出其右。”

　　空青似乎很满意，却又困惑：“可为什么纯茗那丫头每次都是偷看你？莫非本宫这第一人，还比不上一个少将？”

　　北柴胡无语凝咽，良久才道：“这……定是纯茗小姐有眼无珠。”

　　太子空青大笑出声，终于满意，一边拍案一边道：“不错不错，说的好！的的确确是她有眼无珠！所以……本宫既是将来的天子，就断不能娶这种有眼无珠的女人！”

　　不日，太子空青向宗和帝请了旨，将芸妃娘家的侄女纯茗，指婚给少将北柴胡为妾。

　　与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就等于将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拱手送人。芸妃大惊，多次请求宗和帝收回成命，未果。后来又听说纯茗也在自家府中大哭大闹了几回，几次昏厥，全家人无不为此唏嘘。

　　此事过了不过半个月，这一日，已经是第五次入宫求见的纯茗，再一次的跪倒在太子殿门前，苦苦哀求。

　　只是纯茗哭叫了许久也不见宫人通传，不会儿却见成批的宫人从殿内逃窜而出，活似被猛兽追赶。

　　纯茗连忙抓住一小宫女追问太子空青的下落，正望见那宫女额头一脚的猩红，显然是被重物击打过。

　　“殿下大怒，奴婢劝小姐还是早点回去吧！”小宫女说罢，就甩开纯茗撒腿而逃。

　　周围宫人逃了个干净，纯茗仍跪在原地，心神不宁，不时往空敞的殿门里张望。正准备打道回府之际，却听见殿内传来一阵哀嚎。

　　不消片刻，就见一小太监便屁滚尿流的爬了出来，身后追打他的还有几卷书册，纷纷散落在小太监身侧。

　　纯茗上前几步，正要一问究竟，然而一脚刚踏入殿内，视线就撞见立在门内的太子空青，而那小太监早已逃命去了。

　　殿内昏暗，殿外阳光半点透不进来，纯茗被那充了血的双目震在原地，冷汗直下。

　　反观太子空青，虽然额间有些薄汗，神色却木然冷淡，发髻也已散乱，任由满头青丝披了一身，趁着那张削尖了的苍白面颊，以及高高上扬的凤眼，越发的妖孽。

　　纯茗心跳如雷，不禁懊恼，饶是早点窥见太子空青的这一面，自己是断断不会心系于北柴胡的。
　　太子空青轻声吐出一个字：“滚。”

　　红粉的双颊瞬间惨白，纯茗定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却见空青转身就走，背影萧萧，青色袍子下摆竟然沾着斑斑血迹。

　　纯茗心下一转，没有真的“滚”出宫去，反而轻步跟上，一路尾随步履虚浮的空青走进内殿。

　　内殿轻纱飘逸，熏香徐徐，纯茗一时之间只觉心旷神怡，不由得幻想自己将来入住中宫后，该是如何的荣华富贵啊。

　　直到轻纱深处传来太子空青的□□声，纯茗才从白日梦中清醒过来，连忙定下心神，细想一二。那北柴胡不过就是立下了一些军功，靠血腥与杀戮换来的荣耀，也许他根本就不懂何谓温柔乡而空有莽夫之勇。就算他懂得，也要靠命换取富贵，要是将来不幸死于疆场，自己岂不是成了寡妇？怎比得高坐太子妃之位，贵为母仪天下之尊？

　　心中掂量再三，纯茗终于茅塞顿开，庆幸自己不虚此行，将北柴胡抛诸脑后。

　　纯茗屏住呼吸，又听见室内传出太子空青的闷哼，不由得放轻脚步靠近内室，想以探视伤势为名借机做下侍寝之实，便一手扯掉衣带，任由衣衫款款落下，很快就成了半裸之态。

　　然而，就在纯茗撩起最后一道轻纱时，脑中的旖旎幻想也相继烟消云散了。

　　所谓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此时的纯茗，真是宁可怀揣着无限遗憾嫁给北柴胡，也好过真相被揭穿在最美好的时刻。

　　正对着纯茗视线的那张床榻上，紧锁眉宇的太子空青蜷缩成一团，一手捂住下腹，另一手紧抓着被单，不仅身上锦衣沾了污血，那床榻上也有些干涸的血渍。

　　纯茗就像是被闪电劈中，豁然明白了一切，连忙双手掩口压住惊呼，正要退出殿外，脚跟却不慎踩住了身后纱幔，一下子栽倒在地。

　　太子空青闻声抬眼，眼露精光，令纯茗望见了他眼中的痛苦与……杀意。

　　终于受不住恐惧而尖叫出声，纯茗不敢再停留，忙不迭的向后猛退，双目大睁。

　　太子空青起身下榻，一手从被褥下抽出一把宝剑。剑套末端摩擦着地板，随着他缓步上前，剑套也渐渐脱离了剑身，那上面的金属装饰撞上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惊的纯茗不由得呼吸一紧，而那明晃晃的刀锋，也恰恰映出了她灰败的脸色。

　　纯茗除了向后错去再无计可施，直到手掌盖住一个触感粗糙的物体，才令她下意识的仰头望去——俯瞰自己的那双漠然的眸子，不正是属于北柴胡的么？

　　一切都只发生眨眼之间，纯茗只觉得眼前一花，太子空青手中利刃已经向她完全暴露出来的脖颈划来。

　　纯茗仿佛听到了死亡的声音，心灰赴死。

　　然而下一秒，她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鼻下呼吸仍在。

　　纯茗惊魂未定的望向前方，原本该在自己身后的北柴胡早已来到眼前，一手紧紧扣在太子空青腰间，而他望向空青的眼神也不再恭顺谦和。

　　纯茗不敢眨眼，生怕被错觉误导，只是茫然的听太子空青虚弱道：“她必须死。将来……本宫会还你一个妻子。”

　　刚从生死关头逃过一劫的纯茗，再次骇白了脸，求救的望向北柴胡。

　　北柴胡却微微垂眼，一手护住太子空青下腹，另一手缓缓划过他的手臂，顺延而下一路来到腕间，接过他手里的剑。

　　“就算要杀，也应该由微臣动手。”

　　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几乎要刺穿了纯茗。

　　眼泪洒然而下，纯茗哭着趴跪在地上哀求，只听到太子空青似乎阻止了北柴胡：“若她死在这里，芸妃定会追究。”

　　北柴胡接道：“若放她走，芸妃也会知道一切。”

　　正当二人争执不下，纯茗已趁机爬起身向外跑去，一路跌跌撞撞来到殿门口，全然不顾身上只着寸缕。

　　然后下一瞬，就听殿外传来纯茗的惨叫声，待北柴胡追出来一探究竟，纯茗已经倒地不起，七孔流血。

　　寸步之外，太医张寻神色肃穆，手中的匕首沾满了黑血，显然是涂有剧毒，可见纯茗正是丧命于此。

　　张寻语气急促：“芸妃正带人往这边赶来，将军，殿下就麻烦你了！”

　　北柴胡二话不说，抬起纯茗的尸体回到内室扔在地上，又回身听张寻在耳边嘱咐几句，拉起太子空青就要走。

　　哪知空青却反手拉住北柴胡，带他上了床，接着只听“咔嚓”一响，也不知空青扭动了什么，床榻立刻翻了个身，将二人翻了下去。

　　张寻这才急急忙忙的将纯茗的尸体抬上床，而殿外脚步也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