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娇.三城雪之空青篇》余姗姗

4、3

　　趁空青在室内清理洗漱时，北柴胡才有暇参观这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石室。他怎么都想不到太子床下别有洞天，更加想不到空青原是……女儿身。

　　千头万绪在北柴胡脑中百转千回，混乱成一团，正想逮住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却又奈不住层层疑问浮上心头。

　　到底这么多年空青是如何瞒下这弥天大谎的？

　　北柴胡闭目沉思，希望从混乱中找到答案，直到内室传来一道声音：“进来吧。”

　　他这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跨进另一间石室。

　　触目所见皆是书册典籍，右侧一张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而空青则虚弱的靠在左侧的榻上，头发已经被一根带子系住，面色也缓和许多，只是嘴色还有些苍白，身上也已换了干净的衫子。

　　北柴胡倒了一杯水走过去，不等空青接过，径自将茶盏凑到她嘴边。

　　空青抬眼望着他，就着北柴胡的手默默喝了一小口。

　　北柴胡回以微笑。

　　之后的那一个时辰，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仿佛之前的惊心动魄不足以撼动此时气氛的一分一毫。

　　空青也没有半点掩饰的意思，将故事的来龙去脉简短的讲了一遍。

　　原来当年空青的母妃产子时，原本是一男一女的龙凤胎，可惜男胎一降生就已经夭折。

　　母妃为争太子之位，不得不撒下弥天大谎，并在贴身嬷嬷和太监的细心安排下一次次蒙混过关。

　　只是好景不长，空青年幼时，母妃突然感染重病，自知不能久活于人世，就只好先一步为空青除掉所有知情者，而自己也很快撒手人寰。

　　那时空青对男女之别的认识尚未萌芽，只记得母妃生前曾千叮咛万嘱咐她，不可在宫人面前袒露身体，就算偶有病恙也只能请太医张寻一人为她打理。

　　直至空青十二岁，宗和帝急于为空青选妃，空青才从那成批的画册中明白自己和别的男子的不同，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却不敢露出蛛丝马迹给无患子知晓，更不能告知宗和帝。

　　于是，空青便不惜编下自己喜好男色，所以不愿纳妃的谎言，令宗和帝勃然大怒，幸好后来芸妃出面斡旋，令宗和帝答应再给空青几年时间扭转性向，再说选妃。

　　空青感激芸妃相救之恩，然而眼见芸妃之子沉瑜也日渐长大，又几次在自己身边发现芸妃的眼线，不禁忧心忡忡……

　　至于太医张寻为何多年来为空青肝脑涂地，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他和空青母妃有一段陈年旧情，不足为外人道。

　　故事讲完，空青心中却仍在计较。一来，她怕北柴胡不是可以信托的人，二来也是为前途担忧。试想她一女子，就算能隐瞒身份到成年，也不可能长久。若是将来有朝一日真的登基为皇，届时她将如何面对充裕后宫一事，更遑论延绵子嗣。

　　北柴胡望着愁眉不展的空青良久，伸出一手轻抚她鬓角的散发。
　　空青一震，撞进那双深眸中。

　　却见北柴胡坐到床沿，垂首看着自己：“微臣明白殿下为前途担忧，但眼下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解释纯茗的死。微臣也相信，张大人已经先一步为殿下开脱。等殿下身子好些，臣自会先一步上去查探情况，再接殿下出去。”

　　鬓角的皮肤有些发麻，空青忍俊不禁道：“微臣？敢问少将，你这样可有半点为人臣子的模样？”

　　北柴胡也笑了：“赎臣愚钝，直到撞见殿下用剑指着纯茗，才明白一切，不过这里……现在仍跳得很快。”

　　北柴胡又向前倾了几分，拉住空青的手贴在自己胸口，鼻尖也几乎要碰到她的面颊，见她微垂了眼帘，睫毛轻眨，便轻问：“臣刚才还在想，是不是这些年来的夙愿终于可以成真了，还请殿下成全。”

　　空青轻声道：“你要求什么？”

　　宛若清风的声音，响在空青耳边，唯有四字：“入幕之宾。”

　　这天，太子空青在宫中消失了半日，宗和帝派御林军四处搜查，始终未果。

　　据张寻说，今日上午纯茗以“求情”之名入宫觐见，却身藏剧毒匕首要行刺太子空青，应是为了替姑姑芸妃铲除异己，好拥戴二皇子沉瑜为太子。幸好北柴胡和张寻先后赶到，救下受惊过度的太子。二人唯恐将太子留在宫内养伤再给旁人有机可乘，便由北柴胡暂时守护太子周全。

　　宗和帝追问芸妃，芸妃矢口否认行刺一事，连忙将干系推的一干二净。宗和帝有意保全芸妃，便只好迁怒于纯茗家人，满门三十二口全都充军发配。

　　芸妃求宗和帝网开一面，却被宗和帝喝令禁足，更让宫人传下口谕敬告芸妃。

　　等空青恢复了男装，重新现身于宗和帝面前时，面色还有些苍白。宗和帝也是头一次仔仔细细的审视空青身后的北柴胡。年纪轻轻却气质笃定，绝非池中之物，倘若此人可以衷心于空青并匡扶社稷，也不失为可以破格提拔的人才。

　　于是，自这天起，少将北柴胡因护驾有功，受封太子空青近身侍卫一职，先在宫中行走多加历练，他日再行封赏。

　　这一年，太子空青十六岁，少将兼太子近身侍卫北柴胡，年二十二。

　　同年，沁妃还朝，与芸妃并肩宫中，相互制衡，将众人的视线从太子空青遇刺一事上成功转移。

　　二妃相斗，再起波澜。

　　这样一晃，又是三年。

　　这年年初，芸妃病情加重，再无力气和沁妃计较，此后数日每况愈下，太医连番会诊皆束手无策。

　　不过月余，芸妃就薨了。

　　芸妃这一去，后宫势力便一边倒向了沁妃，众人都以为从此以后也再也无人可以出其右了。而二皇子沉瑜的势力也相继削弱，令空青有了好一阵子的清闲。

　　只是沁妃纵然再得宠，膝下也始终无子出，听说只有一个女儿，现在流落西秦，乳名阿九，后来更名为胭脂。

　　宗和帝偶尔感叹时，还惦念着早日接这素未蒙面的女儿回宫小聚。

　　然而沁妃回朝的唯一条件，便是让阿九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民间生活，既不要牵扯政治，也不要被政治所牵扯。

　　宗和帝爱屋及乌，只得答应。

　　数月后，西秦传来消息，说是阿九即将嫁与西秦一城之主。宗和帝听后龙心大悦，赏赐颇丰。

　　只是又过了几日，也不知是谁献上证据，力证阿九并非宗和帝所出，而是沁妃和宗和帝的义兄阮奉的珠胎暗结，激起宗和帝的雷霆之怒，不仅波及西秦，也很快降临在沁妃头上。

　　十几天后，阿九夫妇先后被问罪，压入大牢，而沁妃也被宗和帝囚禁在寝宫里。

　　沁妃突然被囚，只有空青在内寥寥几人知道原因，只是“各扫门前雪”，没有人敢为沁妃求情。

　　众人都以为，就算沁妃真的欺君，以宗和帝对她的宠爱也会保她周全，这件事到头来只会是虚惊一场。只是想不到，一向不近人情的沁妃竟然选在这个节骨眼服毒自尽了。而关押阿九夫妇的天牢也在同一天起了大火，无人生还。

　　沁妃这一薨，宗和帝也垮了。

　　世人都说皇家无情，只是当空青亲眼见到华发早生的宗和帝时，仍不免被撼动。如果说宗和帝此生对女人只有三分真心，那么这三分大抵都给了沁妃吧。

　　宫中连薨两位妃子，宗和帝也再无心思垂青新人，后宫嫔妃也大多过起了闲散日子。

　　而西秦，虽然属朝廷管辖，却也受到朝廷的恩准另行一套制度，偏安一隅，只需要每年向朝廷进贡金银财帛以示孝敬，而朝廷也会派兵驻守西秦三城，以保平安。

　　然而这样的西秦，却终于毁在阿九的手中，三城城主更先后为她一死，一伤，一疯，致使西秦大乱。

　　只是追究其原因，却无人说得清。

　　西秦一乱，流寇四起，更有不少趁机浑水摸鱼之辈借机造反，大有推翻西秦三城自立为王的意思。

　　朝廷驻扎西秦的军队早已习惯了西秦宁静祥和的生活环境，荒废了训练，疏忽了警惕，很快就被流寇打压了士气，败退连连。

　　宗和帝欲派兵镇压，北柴胡主动请缨，率精兵五千赶赴疆场。

　　三个月后，少将北柴胡凯旋回朝，受封中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