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娇.三城雪之空青篇》余姗姗

2、1

　　未时将至，太子空青正在太子殿外的空地上练剑，剑师无患子从旁督导。师徒俩都一板一眼，一丝不苟，即使空青早已汗流浃背，无患子仍不叫停。

　　直到院外宫人高声请示，空青的剑才稍有迟缓。只见无患子微微点头，空青站直身体，宣宫人上前。

　　宫人随后领进来一位清瘦少年，少年向空青行礼，异族口音很是浓重：“臣北柴胡，见过太子。”

　　空青挑眉，走上前几步，微微抬手，用剑尖挑高北柴胡的下巴：“你是円（Yuan）族人？”

　　见北柴胡颔首不语，空青斜眼瞄他，又绕着北柴胡缓步走了一圈，边走边啧啧有声。

　　这北柴胡身材高大，年方十八就已初见魁梧。他身上的衣衫应该是为了进宫觐见急忙借用的，布料紧紧贴在身上，衣不衬体，将身材显露无疑。相比起太子空青的细腰窄胯，俊秀儒雅之姿，这身材挺拔的北柴胡活脱脱就是奴隶场上最抢手的压轴之作。

　　“身材不错。”

　　“太子喜欢……就好。”北柴胡生硬的接话，别说空青，就是一向不见喜怒的无患子，都不免侧目。

　　空青扯扯嘴角，摆出架势：“来，陪本宫耍几下。”

　　话音方落，手中的剑就向北柴胡的要害攻去，却在眨眼之间失去了北柴胡的踪影。

　　下一瞬，空青只觉手肘一酸，北柴胡不知何时已经闪到他身后，手刀劈中肩胛骨，“哗啦”一声，剑身落地。

　　空青愣了一瞬，转身瞪他，北柴胡却先一步摆出谦卑之姿，拱手相让。

　　这一年，太子空青十二岁 北柴胡十八岁，入宫觐见不过片刻便被太子空青选为陪练。

　　数日后，北柴胡再度觐见，太子空青派人将他带入内殿书斋。

　　书斋中，北柴胡垂首立在一边，直到一直坐在桌前沉思的空青抬手示意，才上前几步听候吩咐。
　　空青以指尖敲了敲桌面，另一手抄起几卷画轴甩出几米，被北柴胡一一接住。

　　“这些女人，你给本宫挑一个。”

　　年仅十二岁的空青，已经开始面临“充裕后宫”的压力，追根到底只能怪宗和帝后宫佳丽携手努力多年，却只有二子出的缘故。

　　按照祖训，充裕后宫本就是为了延绵子嗣，可是到了宗和帝这一代，越是充裕后宫，人丁就越是单薄。

　　前些年沁妃还在宫里时，除了太子空青和芸妃所出的二皇子沉瑜，倒还有两个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皇子。然而今年年初也不知道宫里糟了什么邪魅，那两位小皇子竟然相继夭折，就连已有身孕四月有余的婕妤也不幸滑胎。

　　宗和帝彻夜未眠，从宫外请了高人为他们超度，又请高人为太子空青卜算吉凶。

　　那高人妙语如珠，语出玄机：“若为女子，祸水之命；若为男子，帝业可传。”

　　经过一番高人点化后，宗和帝也不再执着广泛撒种这一事业，决定从现在开始深度竖向的培养太子空青。

　　但是过分重视就难免期望过高，拔苗助长。

　　虽然宗和帝不再热衷于多生多育，却不代表空青可以置身之外。所以就在前几日，宗和帝才下令帝师无患子为空青口述房中术的要领，这几日就等不及的将前朝诸位大臣们的闺秀画像成批送来……以供初欢之选。

　　北柴胡眼眉低垂，视线一一略过手里的画轴，又将它们分别捆好放回桌案，说道：“微臣认为，无一可取。”

　　空青盯住他微敛的眼眉：“说说看。”

　　“吏部尚书近一年接连被同僚弹劾，这会儿已是自身难保，倘若娶了这家的小姐，也只是为殿下多添烦恼。”

　　“户部尚书家的小姐年长殿下十岁有余，入宫之后难免会管教约束殿下。”

　　“至于丞相家的小姐，请恕臣妄言，实在是其貌不扬，不忍直视。”

　　空青轻笑：“真是说到本宫心坎里去了。”

　　空青伸了个懒腰，走下座来，立在北柴胡面前面一步之遥，抬高双臂，等北柴胡伸出双手，动作笨拙的为他抚平华服。

　　接着，空青拍了拍北柴胡的肩，细白手指衬在青绿色的锦袍之上，犹如青葱般透明：“随本宫进来。”

　　北柴胡一直跟在空青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空青慢，他就慢，空青快，他就快，步子一直有条不紊，直到空青将他带进一间气氛微妙的屋子里。

　　屋内陈设不多，从房梁上坠下层层叠叠的薄纱，随着气流的流动而缓缓飘逸，站在外间的人仿佛能望见屋子的最末端有一尺寸夸张的大床，又仿佛看不真切。

　　空青向那末端走去，北柴胡却站住了脚不知进退，直到空青说道：“进来。”

　　透过层层纱幔，北柴胡渐渐有种破开云雾的感觉，偌大的金色软榻旁边，散落了一地的书籍，另一侧则摆放着小几一只，几上唯有一盏清茶。

　　空青坐在床沿，面无表情的捡起脚边的书，扔向立在五步开外的北柴胡：“你看看，看完了为本宫解惑。”

　　北柴胡不疑有他，随手一翻，却愣在当场……

　　这这这，这算禁书吧？

　　这这这，这是违法的吧？

　　北柴胡眼角微掀，望向那小山高的书堆，心中暗忖：“莫非太子这里集齐了全套？”

　　这时，就听空青轻咳两声，北柴胡才恍然初醒，直愣愣的望向空青，却见空青双颊微红，眉宇轻蹙，也一脸懊恼的望着自己。

　　北柴胡心口不由得漏跳了一拍，也说不清何故，连忙垂了眼眸，不敢再看。

　　空青却以为北柴胡的窘状是因手里的书册，别开脸问道：“这上面画的，都……写实么？”

　　北柴胡不防，被这话呛了一口，见空青扭头瞪向自己，又立刻正色回道：“这……基本写实。但是具体情况，还要受每个人自身条件所限。”

　　“那你的意思是说，世间的男子和女子，都要这般？”

　　北柴胡沉吟片刻道：“殿下如有疑问，何不请教帝师？”

　　“我问过了，他说这上面画的都对，可本宫觉得不对！”空青涨红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北柴胡还以为空青只是害臊，只得解释道：“男欢女爱，繁衍子嗣，本属人之常情。不过殿下年纪尚轻，这书上画的东西倒也不必操之过急……其实皇上为殿下选妃，也只是为了将此事……落实于行动。天下父母心，殿下无需抗拒。”

　　空青不语，只是神色未定的盯着北柴胡看了许久。

　　那日过后，太子空青许久不曾召见北柴胡入宫觐见。北柴胡只是从帝师无患子口中偶然得知，宗和帝与太子空青之间起了争执，宗和帝十分震怒。

　　但因何而起，却无人知晓。

　　之后三日，太子空青将自己关在书房中避不见客，也拒绝接见帝师无患子。

　　直到芸妃前去，隔着门板说了几句话，许久之后才见门从里面打开，太子空青神情落寞的站在门口。

　　没有人知道芸妃到底说过什么，随从都立在几丈开外；也没有人知道，一向与芸妃来往不多的太子空青，为何会被芸妃的三言两语说动。众人只知道，自沁妃离宫后，宗和帝唯一信任的便是芸妃。虽然沁妃在时可以说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然而纵使是沁妃，也难以撼动芸妃的地位半分。
　　民间曾有一句诗词，被宫人借来戏言这两位嫔妃：“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门前是与非。”

　　沁妃的闺名便叫“今酒”，多年前正是因为宗和帝微服私访时对今酒一见钟情，才有了日后呼风唤雨的沁妃，一时无两。

　　而芸妃身子一向不好，过惯了深居简出不问后宫争斗的清闲日子，便有了那后半句的解释：“莫管门前是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