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崔宁》夏初浅

7、第七章

　　“姐姐，我要和你一起去。”
　　看着打理好自己就要离开的崔宁，崔辰万分不放心，扯了她的衣袖撒娇道。
　　“阿辰，你跟着我去的话，子归兄怎么办？”对着这个弟弟，崔宁是万分耐心。
　　“林大哥不是能下地了么？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崔辰仰起头眨巴着眼睛，“姐姐，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就让我跟着吧。”
　　看着他这个样子，崔宁心软的就要点头。恰好此时传来了敲门声，然后是赵凯略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崔大夫，能快点么？大人那边还等着呢。”
　　崔宁的理智瞬时回笼，明白此去要和江沛谈的一些事情不能让崔辰知道，只笑着保证道：“阿辰，子归兄就交给你了，乖乖等我回来。”
　　见崔辰瞬间低下头抿着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崔宁忙继续道：“好了，阿辰，我保证午饭前回来。做好饭乖乖等我，嗯？”说到最后，她伸手弹了弹崔辰的额头。
　　崔辰这才笑起来：“嗯。”

　　“崔大夫，大人在里面等你，请进吧。”
　　崔宁推了门，里面除了江沛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人约莫五十多岁，垂下的胡子灰色中泛着白，另一人约莫三十五六岁，膀大腰圆，看着像是个武夫。
　　崔宁对另两人视而不见，只对坐在书桌后的江沛弯腰行了一礼：“崔宁见过江大人。”
　　“刘大人和陈先生先请回吧。”听到声音，江沛先对着旁边的两人说了一句，等他们都告退离开之后才笑着看向崔宁，“崔大夫，本官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县里近日灾民暴增，其中伤病者十之八九。本官愿提供药物和人力，不知崔大夫可否替那些灾民诊治一番？”

　　崔宁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笑了笑：“大人如此说话，想必朝廷的赈灾银已经发放下来了。既如此，从中抽出百两纹银作为诊金，应是不在话下吧。”
　　再次听到了这句话，江沛也没了先前的愤怒，只是黯了神色，从桌上的公文中抽出了一张纸来，垂在空中：“崔大夫不答应也无妨。只是，崔大夫，这通缉令上的人，你可认识？”
　　崔宁仔细看去，那通缉令上的画像，画工虽有些粗糙，但眉目与林远，确有八分相似。江沛此时拿出这通缉令，想必已经确认了林远就是画中之人。想到这，崔宁也就不否认，痛快点头：“认识。”
　　江沛略有些惊讶：“你不在乎他的性命？”
　　“在乎。”崔宁仍旧是笑，并无一丝慌乱，“他是通缉犯，我非常明白，江大人要抓他乃是职责所在，而不是要拿他来威胁我就范的筹码。而我要保他的命，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把手中的通缉令放下，江沛站起身来，陡然低沉下去的声音极具压迫感：“崔大夫怕是忘了，那位林公子，此刻还在我的掌控之中。”
　　崔宁抬头看向他，狭长的眼眸里是极冷极冷的笑意：“不知江大人可还记得昨日的滋味？如若不记得，需不需要我帮个忙让江大人想起来呢？”
　　被她那眼神盯着，江沛只觉昨日那奇痒无比的疼痛又从背后升腾了起来，却是立刻定了心神道：“笑话！崔宁，这是本官的地方，你还能动什么手脚不成？”
　　“我为什么要动手脚？”崔宁站起身来，“江沛，我不是那么好心的人，别触犯我的底线。”

　　江沛沉默了好久，才哑着嗓子喊道：“崔宁，那是数百上千条人命啊，你真的完全不在乎吗？”
　　“与我何干？”崔宁歪着头轻笑，“这不是朝廷该管的事情么？再说了，江沛，难道整个金溪县，就找不出其他像样的大夫么？就算金溪县没有，难道你就不能去其他地方找么？”
　　“县里凡是有些名气又还活着的大夫，都被征召到郡守府去了。”许久，江沛才万般无奈的开口，“若非如此，崔宁，我何至于来求你？”
　　“他要，你就给？”
　　“不给又能如何？”江沛坐回椅子上，面色神情先是愤恨不甘，最后却又归于无奈，“朝廷派下来赈灾的银子、粮食、药材，全在他们手里。我若不给，手里没有粮食药材，留着大夫，又有什么用呢。”

　　“原来，江大人你，竟然是泽州郡守的眼中钉。看来，江大人倒的确是个好官啊。”
　　“原先我也自认算是个好官。只是，经此一事，我再也不敢如此认为了。”江沛苦笑，“若非我的缘故，金溪县怎会落到如今的境地。崔大夫，你就答应我吧。”
　　“虽说他们的死活与我毫无干系，但江大人你既救了叶沐一命，这事我自该答应。”崔宁沉吟了一下，却有些为难，“只是，江大人，非我不愿，实我不能啊。”
　　“崔大夫，此话怎讲？”
　　“治病，讲究的是对症下药，药到病除。没有药材，病又怎能治得好？江大人，当务之急，你还是把紫苏、连翘、当归、八角、白术、党参、茯苓等等一些常用药物备齐吧。”崔宁也再次坐回原处，“江大人，你的事情说完了，下面该说说我的事情了吧。”

　　“江大人，你眼中的泽州郡守，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大夫想听什么话？”
　　“自然是真话了。”崔宁身体微微向前倾，“江大人，子归兄是泽州郡守府的通缉要犯，我要保他，自然与那郡守不是一路人。江大人若是不想回答的话，不若把这看做一场交易如何？你给我我想要的，我自然也给你你想要的。”
　　“成交。”江沛端起手中的茶一边喝一边回忆，放下茶杯后缓缓开口，“在下自佑昭二年六月起担任本县县令整整五年，总共见过泽州郡守严泰五次，每次都是在他的寿宴上。严大人，实在是个极难应付的人。”

　　“严泰。”崔宁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江大人，严泰年岁几何，面目如何，性情如何，生平又如何？”
　　“崔大夫，在下表字然之。”江沛有些奇怪，“崔大夫，你打听这些作甚？”
　　“然之兄唤我随心便可。”崔宁从善如流的改了名字，“然之兄，还请将你知道的告知小妹。”
　　见崔宁不说，江沛也就不再问，继续道：“严大人表字定平，乃是右相严惟与嘉平长公主幼子，相传极受宠爱，十八岁时中了传胪，进了翰林院，佑昭元年被皇上亲封为泽州郡守，今年三月刚过三十大寿。他常着绯衣，头戴白玉冠，腰佩碧玉笛，右眼下有一朱红小痣，容色殊丽。”
　　“容色殊丽……”崔宁意味深长的念着这几个字，“然之兄，严泰一个年逾三十的男子，竟还当得起然之兄这四个字，真是让小妹心生嫉妒呢。然之兄，不若你帮小妹画上一幅严泰的画像，也可让小妹见识见识。”

　　“崔大夫，我虽看不惯严大人行事，可他到底是一郡郡守，你说话还是要注意些。”将严肃的口吻放缓，江沛拿起一旁的毛笔，“随心，我不问你要这画像何用。只是，先前说过的交易，还望你不要忘记。”
　　“然之兄，这个自然。”崔宁走上前，自然地拿过砚台，“我来替你磨墨吧。对了，除了严泰，不知你是否见过怀宁、济州、淮昌三郡郡守，若见过，也替我一并画下来如何？”
　　泽州、怀宁、济州、淮昌四郡均处于燕北，且与澜江接壤，是此次水患中受灾最为严重的地区。其中淮昌位处最西，与澜江接壤之处虽不算多，但此次决堤一事，便是最先起于淮昌和其邻郡怀宁的交界点关山渡口。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江沛搁下了笔，将画递给了崔宁。
　　画中有两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人，一坐一站，一正影一侧影。
　　“我不擅丹青，画像与真人恐怕只有六七分相似。”江沛笑道，“怀宁郡守和淮昌郡守我也只不过见过几次，实在是想不起他们的面容了。而站着的那人，便是济州郡守封肃封大人了。”
　　“既然然之兄都忘记怀宁和淮昌两郡郡守，怎么偏偏却还记得封肃，还只是这么一个侧影？”
　　“不过是恰巧碰到他与严大人吵架，难以忘记罢了。”严大人虽然年轻，但身份尊贵，周围的人见了都是逢迎奉承得多，那日陡然见到同一品级的封大人与严大人争吵，可着实让他惊讶了好一阵子。不过后来，听说封大人在朝中亦是有后台的，江沛心里的疑惑顿时转变为了了然的微笑了。虽是如此，但那日偶然所见的背影，却就这么记在了心里。
　　崔宁只扫了那坐着的人影一眼，便将视线转向了旁边站着的侧影上，嘴上却说道：“然之兄所说不错，严泰果真是当得起‘容色殊丽’这四个字，只可惜过于殊丽了些，看着没有男子气概。”

　　江沛虽觉她说话过于直白了些，心下却也同意她的看法，回忆道：“确实。单以男子相貌而论，封大人的相貌就要英武许多。不过，九年前我曾在燕京见过一个少年……”他的声音陡然变得轻缓而温柔，“堪称绝色。”
　　“哦？是哪家少年郎？”崔宁十分有兴趣。
　　“随心也该知道的。”看着崔宁不解的神色，江沛低声解释，“十一年前，一首童谣让他的名号整个燕朝人人皆知，直到七年前……”
　　“你是说……”崔宁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你是、是说他……”
　　“除了他，还有谁能称得上绝色二字？”江沛摇摇头，低声感慨，“不过，随心，你心知肚明就好。他的名字，已是燕魏两国的禁忌，提不得。”
　　崔宁好半响才控制好心情，小心翼翼的卷起画，仍旧是笑着开口：“然之兄，我答应了舍弟午时前回去的。现在事情既了，我就先回去了。”

　　燕云郎谢棠，默念着这个名字，江沛阖了眼，眼前好像又浮现出九年前的那个春天。
　　九年的时光太过漫长，漫长到他已经忘了当年的自己是何等模样。
　　可他却仍然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是建宁五年三月二十七的申时，在燕京西郊外三里处的桃花林，带着寒意的西北风里混合着桃花的香气和清新湿润的泥土气息，细雨绵绵如丝，桃花散了一地。锦衣白袍的少年打马而来，驱散了所有的寒意，而少年驰马而去，便带走了整个春天，徒留一地残红。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下午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