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了》回廊臆想

9、绯闻

　　“醒醒，到站了。”
　　“呃……哦。”我竟然靠在赛宁身上睡着了。哎，这还是第一次乘地铁睡着了，多大的进步啊。
　　“喂……在傻笑什么呢？”
　　“啊？有吗？”
　　天呢！还没从梦中醒过来呢。还让赛宁把我的恶行恶状全看在眼里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么点威信全没了。
　　“怎么没有，全写在脸上了。”

　　也许这就是我平静生活的最后一天了。
　　在以后的每一个日子里我经常伴着那仁慈又残酷的时间咀嚼那早已退色的过往。因为每个片段都成为了我生命里最珍贵的记忆。

　　我到达公司的时候，门口的记者已经乌泱乌泱的一大片了。我混在人群里，压低了渔夫帽的帽沿，趁着混乱就挤进了公司，临了还出示了工作证才安全躲过一劫。我顾不了许多，电梯直把我悬着的一颗心送到了23楼。
　　刚进办公室就已经听到有人在滔滔不绝地讲“演义”了。
　　“小菲，让赛宁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的口气中明显地透露着急躁。这也让原本七嘴八舌的同事一时间全封了口。
　　“啊！茗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让我去接你！……呃……好的，我马上去找他！”
　　“等等！阿信呢？还有他！”
　　“好，好的。”
　　呼……这是我下飞机后做的第一个深呼吸。马不停蹄地赶到公司竟然就是为了看到这样的结果吗？！哎……
　　研究生答辩顺利结束不久后，收到学校的通知要举行毕业典礼。然后就把手里的工作扔给了阿信去处理，急急忙忙地飞到了英国。外国人对毕业典礼的关注度大大超过了我的想象，经常是一个家族盛装去参加学生的典礼。本以为我会孤单一个人的，没想到中途看到了特地赶来的裴楠。虽然亲属、朋友参加要提前申请，裴楠没能在现场观看我被授予学位证书，但还是在学院门口等着我，然后一起在英国逗留了几天。最后他先回国，我处理掉了所有在那边的手续和行李以后才回来。心情本可以大好的，可这次全搞砸了……
　　我把报纸扔到了桌上，大概可以想象到现在满脸不悦的我那双几欲喷火的眼睛。赛宁不动声色，在我办公桌前坐下。阿信偷瞄了报章的主版面，啧啧地说，“拍得不错。”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愤愤地瞪着赛宁。赛宁也不闪不避，迎上我的目光，就这样对峙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我长吁了一口气。
　　“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
　　我努力压抑着一腔的怒火，平静地说，“上次你和那个女模特的事还不清不楚，现在又被记者拍到你泡夜吧。这还不算，还让那个女模特抓到pub里，甩了两个耳光？！”
　　我发觉我始终就是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了。
　　“拜托你，泡bar也该隐蔽一点，你说你这算那出戏啊？”
　　“英国玩儿的还好吧？”
　　赛宁还是直直盯着我，说话里没有一丝把玩的语气。
　　又是几分钟的目光对峙，我转过身重重叹了口气，说，“你先出去吧。”
　　“阿信，怎么回事儿？”直到听见门锁声，我才又转过头。
　　阿信还是叼着烟，咳了两声，清清嗓子，说，“我和你一样，不相信赛宁会这么荒唐。 呃……我说得没错吧？是这样的吧？”
　　我冷哼了一声，心想相不相信又如何。如果那是事实，相信又有什么用。出道四个月了，俨然已经是一个新星了，谁不卯足了劲儿挖他的新闻，个个虎视眈眈。可偏偏这时候还出了这一档子的事儿，真是让人头疼！
　　“这件事可大可小。现在的赛宁的命运是最脆弱的时候，进退两难……只用了两个月，赛宁已经把Secret Garden从排行榜上拉下马来，坐稳第一名五周了……当然，Secret Garden已经霸占第一名20周了，的确太久了……”
　　“不用你和我说这些！”我没等阿信絮叨完就爆发了，都到什么时候了，还顾及我和Secret Garden的私人关系，太轻视我的职业精神了。
　　“咳咳……嗯，我的意思是说，你去英国这一个月里，赛宁的行情高涨得很……”
　　“我不是要听这些！”
　　阿信的诧异之色向我传达着一些我读不懂的信息。不管怎样，我还是拿出了一副你再跑题一个字就把你就地正法的样子。
　　“呃……哦，原来你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你！你！你！别那么一直盯着我看，我可不是赛宁，受不了你这个。”
　　阿信稍稍正襟危坐。
　　“看来在英国是呆迟钝了。呃……我是说……那个，你难道没有想过这接二连三的新闻背后，获益最多的人是谁吗？”
　　这才是重点！我的眉梢不禁微微抽动着。是啊，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媒体的报导上，倒从未细想过这件事，被阿信一语提醒，总算恍然大悟。
　　“哼……这个“陈世美”做得还真是冤枉！”
　　我顿了顿，搜寻着烟氲背后的脸孔。
　　“那个女模特的经纪人是谁？”
　　“我查过了，是……秦晖。”
　　“哦，原来如此。”我心里的疑问有了答案，但论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应该不会为了什么新人而利用这种手段。我没有想到赛宁的人气已经到了可以带动周边的影响力。但令我欣慰的是赛宁火起来了。可是为什么会是赛宁呢？为什么是利用赛宁呢？
　　“要保护Secret Garden的地位？”我压低声音、不自觉地念着。
　　“恐怕不止于此……”
　　我转过身时，屋内空空如也，只有烟灰缸里刚刚掩灭的香烟。

　　是宣战吗？那我也不会妥协。如果你要捍卫Secret Garden，那么我也会义无反顾地挡在赛宁的身前。我已经有好久不曾有这种感觉了——急于保护一个人的冲动。

　　“听着！赛宁！这次记者会你必须郑重点，澄清一切。告诉他们你和那个人毫无关系！”
　　“他们会相信吗？如果我自己是记者的话都不相信。”
　　“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必须这么做，并且想方设法让他们相信，懂吗？”
　　赛宁没有回答，只是一直低着头把玩着打火机。
　　后台的布置由小菲和阿信布置得井然有序。只有我在记者会前还为赛宁捏把汗，对他唠叨得没完没了。直到听到台上小菲的报幕，赛宁才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匆匆上了台。记者会上的赛宁精神涣散，同工作时的他截然不同。经常在回答一个记者的问题时，眼睛瞥着其他地方。但这一种状态只持续到一位记者切入正题的提问。
　　“请问赛宁和那位杂志封面女模特是什么关系？”
　　我在侧台很难看清赛宁那波动的蓝色眸子，但可以看到赛宁倏地收回了视线，注视着那名记者。
　　“我和那个人是朋友，普通朋友。”
　　赛宁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新闻，事不关己的态度曝光在日光灯下越发令我倒抽了口冷气。
　　“那么怎么解释在夜吧的事情呢？”
　　赛宁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这次低下了头，好像在静静地思考。我的心也悬了起来，甚至能听到忽然安静下的会场赛宁一个人的吐纳。不一会儿，赛宁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做，所以我能解释的不多……有时我都在想，那天来pub找我的不是她，而是我爱的那个人那该有多好……虽然这种可能很渺茫。”
　　赛宁断断续续的回答还未结束，会场已一片哗然，迎来了一阵积极的提问。
　　“赛宁有女朋友了？”
　　“是因为失恋才去pub？”
　　“你的女朋友是圈内人吗？”
　　“可不可以透露一下女朋友的情况？”
　　……
　　赛宁只是淡淡一笑。
　　“不，我没有什么女朋友，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失恋。我有我的工作，她有她的生活。对我来说大家过得都很好就够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把所有的问题都草草带过了。
　　接下来，赛宁又开始神游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记者故意刁难的问题。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事情已经发生了。赛宁又是神色匆匆地下了台，向一副痴呆模样还未从刚才的突如其来中反应过来的我走过来。
　　他拍拍我的脸，说，“喂，醒醒，走了。站着也能睡着！”
　　“啊！赛宁，你太棒了！胜利扳回一句！看那些人还有什么风可以拉。”我不禁失声大叫。
　　“你不相信？”
　　“不，连我都快相信了，那些记者估计早晕了！”
　　赛宁无奈地一笑。
　　“哼……是吗？”

　　可以料想到，第二天早上的报纸上，再没找到那个模特的影子了。但不变的是赛宁的新闻仍然占据着头版相当可观的空间，全部是赛宁记者会上的报导。负心汉一下子转变成了痴心男。赛宁的恋情被小报记者冠以神秘的字眼，所有的媒体把摄像机都聚焦在赛宁的神秘恋人上。而对我们来说，这也不失于一个宣传的好伎俩。反正赛宁至今并没有恋人的踪迹可循，就让他们去写吧。免费的宣传机遇谁会大方呢？

　　“懿茗？”
　　“嗯。”
　　“我刚结束了外地的工作，下午到家的。”
　　“嗯，好的。今晚工作结束后，我就赶过去。”
　　虽然彼此工作都很忙，但我和裴楠还是保持着忙里偷闲的见面机会。这也让我们彼此更加珍惜一起度过的时光。见面时基本上是不谈工作，或者可以说我们之间的谈话是避开工作不谈的那种海阔天空。由于我在英国的就学结束了，所以公司也为我安排了另一个案子，是一个已小有名气的小提琴手，最近又要参加音乐会的演出，所以工作有些让我不堪重负了。到了裴楠家门口，还要混在那些歌迷啊、记者里佯装成其中一员才有可能有进门的机会。全身的装束整个儿一俄罗斯间谍，敬业程度，可见一斑。
　　这不，今天也是一样。
　　“你不是有钥匙和磁卡吗？直接进来不就行了吗？”
　　“啥？！您别吓我！你不怕我还怕呢！您是一名人，雷打不动，就算让人家不小心拍到，也就是把我写成个狐狸精什么的了事。我好歹也是一姑娘家的，以后叫我怎么见人啊？！”
　　我冲天花板翻了个白眼，稀里哗啦地说了一通，总算把刚才因为拥挤，小腿抽筋而憋在肚子里的苦水一倾而尽。最后直冲进卧室，把自己往榻榻米上一扔。
　　“累死我了。”
　　虽然躺着，我的眼睛也没闲着，环顾一下这屋子心里还是有些满足感的。我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以为进了太平间了。窗帘、桌布、床单都是一水儿的白色。而且样式简单，一点都不像个明星的安乐窝。不是说很多明星总是喜欢花大把的银子犒赏自己的吗？！
　　所以我就把那些东西全换了下来，弄得花里胡哨的。裴楠回来的时候，一直到我从厨房出来以后，才轻声地自言自语，“我还以为我走错了呢！”
　　我当时就一心想好好声讨一下他这个自虐狂。
　　“我说这位先生，您把自己的家布置得跟个太平间似的，想体验新生活啊？早了点儿吧？……”
　　我拿筷子敲着碗振振有词。
　　“喂，喂，你笑什么？见鬼了啊？”
　　“呵呵，嗯，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虽然这些平淡的生活不值一提，但每次想起，眼眶还是会发热。我翻了个身，把脸深深埋在床里。满腔全是裴楠的味道。
　　就在我昏昏欲睡时，被裴楠一把揪起来，灌了一杯热牛奶，又给他扔进了浴缸，泡了个热水澡。我这才又重新投入了那张米白色的可爱的榻榻米的怀抱。我“大”字型地躺在床上，心里下了英勇就义的决心——谁再敢打扰我会周公就死定了。可裴楠为我盖上被子时，我就这么睡意全无了，双眼努力在裴楠的脸上寻找着聚焦。
　　“怎么？不是累了吗？”
　　我轻笑，摇摇头，又直视着天花板怔怔发呆。裴楠也仰面躺在我身旁，轻轻握着我的手。
　　“我们刚从外地工作回来，会放一周的假期，也是为了把下张专辑的曲子整理一下……前阵子，我去了一趟瑞士，我觉得那里的环境很好……”
　　“裴楠……”
　　“嗯？”
　　“要出专辑了？”
　　“嗯。”
　　“什么时候？”
　　“大概年底。”
　　“年底……年底……”
　　裴楠并没在意我的喃喃自语，只是转过身毫无表情地看着我的侧脸。
　　“懿茗，知道现在的你像谁吗？”
　　“嗯？”我也疑惑地侧过脸。
　　“我的经纪人。”
　　裴楠的回答让我措手不及。
　　“秦晖？！”
　　“嗯。你认识？”
　　我干笑了几声。
　　“Secret Garden的经纪人谁不晓得？为什么提起她？”
　　“没什么。”
　　裴楠沉吟了一会儿。
　　“她是个好人……这样蛮好……蛮好……”
　　听了裴楠的话，我的心就这么不由自主地纠结了起来。像她？应该是我的一种荣耀吧？可为什么听到裴楠这么说，我的胸口好像有什么被生生堵住了一样，然后又被狠狠的撕碎了。
　　“裴楠，你很感激她，是吧？”
　　“嗯，是啊。”
　　“那么，我也应该感激她吧？”
　　裴楠没有说话。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轻易放弃，有些事情我也不能轻易妥协，有些东西我也不能给。”
　　裴楠出神地望着我，点点头，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对于赛宁，我不能妥协，甚至放弃。裴楠，别怪我好吗？不会太久了。再等等我，到了赛宁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回来，哪怕这次只能永远站在你的身后。而在那之前，我会一直站在赛宁的身边，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迫切要保护一个人的冲动了。
　　“怎么不说话了？说你像她就这么兴奋了啊？脸都红了。”
　　裴楠用手背摩挲着我的脸颊。
　　我闭上眼，笑了，无声地自嘲着：裴楠，你知道吗？你的话狠狠地抽了我一个嘴巴。我们扯平了。
　　“很晚了，睡吧……”我有气无力地翻过身，背向裴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