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了》回廊臆想

8、地铁

　　醒来时，我闻到了花梨木梳妆台上的百合花的清香，晶莹的水晶杯更衬托了曼妙的腰肢。就像裴楠，今日的风光不禁让我咋舌。我甚至怀疑昨夜与我耳语的是那个台上聚焦的天才吉他手吗？！Lucifer真的是裴楠吗？！想起昨夜的种种，我都庆幸走了这一遭。
　　裴楠依然还是裴楠。
　　“懿茗，我太贪心了吧。总是奢望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裴楠，没有那回事儿。不要这样，你本应该要求更多东西的。我不是回来了吗？你已经是个成功的吉他手，你还想要什么？告诉我？”
　　“就这样就好，一直这样……”
　　谁会想到那个在台上永远淡然的Lucifer会在某一个静谧的夜晚被我轻轻揽在怀里说着这些控诉命运的话。和大学的时候一样，坚强时的他能够为我撑起一片天，挡风挡雨挡烈日；脆弱时的他就像个孩子一样等待着我的慰藉。但是一个这么吝啬的他，我从未苛求他会对我说什么麻酥酥的你侬我侬。昨晚的这些大概已经是极致了吧。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在用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法来挽留我，我都明白。所以我遵守了我的承诺，我回来了，只要你还需要我……

　　随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杯垫，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一连串号码。料想便是他的住处和手机号码，但字迹潦草得紧。
　　落地窗的白色棉质窗帘被窗外的阳光映得金黄。
　　天啊！赛宁！庆功会！我的脑海中一道晴天霹雳！我疯狂地向房门口冲去。但昨晚的一幕又奇迹地上演了——又是那个女人。这次她身上的Cucci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给我十分钟，谈谈好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犹豫的当儿，她又说，“一杯咖啡的时间而已，一会儿我开车送你一程。”
　　我欣然，微笑地点了点头。
　　清早的九层自助餐厅光线略显昏暗，悠悠地回荡着一首古老的钢琴曲，让我不禁失了神。
　　“晖姐！”
　　“两个位置，靠窗！”
　　“好的，这边请！”
　　门厅的服务生引我们到了一个窗前的位置。
　　“我是秦晖，叫我Tracy就好了。我是SG的经理人。说起来我们还是同行了！”
　　我确是被这一句惊伤了神了。我早该想到的，昨晚在裴楠房间出现的她，想必多半会是身边的工作人员，她又是这般的气质。可没想到的是面前的这位竟是那个在圈内的传奇人物，在九十年代那个业内硝烟四起的战场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秦晖。天啊，这位前辈和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啊。今日一见让我大跌眼镜。经她手的艺人一准儿能红！Secret Garden不就是最好的典范吗？！
　　“久仰您的大名了！”
　　说这话我是出于真心，因为想在这个圈子内出人头地的太多了，而为之者又少之又少。
　　“哪里！言重了。”
　　“您太客气了！”
　　“好了，我们就不要客套了，也不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了。”
　　我心中暗喜。
　　“你和Lucifer的事我多少了解一些。本来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早有结果了，没想到……
　　总之……
　　三年之内你们绝不能有任何关系。我们是同行，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Secret Garden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着实花了些心思的，所以我更不能允许这期间再出任何的差错了。他们今后还会一直在聚光灯下走下去，他们的前景很好，发展绝不止于此，你明白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说的话果然如我所想。
　　“呼……我明白。”
　　我看着9楼的窗外，映出另一个自己，悬在半空中晃动。
　　“你明白？！”
　　“嗯。”
　　我又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现在是怎样的情形我明白。能够再一次站在他面前，我就已经做了必要的准备。这一次我不能再放弃了……
　　也许你并不了解，我是始终不能和裴楠的名字分开的.这也是我这几年体会到的。但你不必担心你所担心的事情会发生。只要裴楠不退出这个圈子，在我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我的名字不会和他的一同出现在娱乐版面上的，请你放心。
　　好了，我该走了。谢谢你的咖啡！”
　　我转身走向了电梯……

　　在车中的秦晖，单手持方向盘，像个沉静的维纳斯，唇边的烟氲渐渐弥散在这狭小的空间……

　　一直以来，秦晖是圈中经理人的典范，对我而言也是如此。但今天见到她，我却悲伤。因为她，也为我自己。
　　秦晖毕竟是一个女人，她纵有千般妖娆，万般睿智，也敌不过时代浪潮的席卷。退一步讲，在这个行业中有太多令人灰心的角落，能够像她一样信手拈来便点石成金的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没错，我们的确是同行。她也无疑有我太多能够学习的地方，但我很排斥与她走同样的路。因为看到她，我竟无缘的有一种悲哀。我想任何人的成功都是用血和泪换来的，她心底应该也有属于自己的悲哀吧。裴楠不就是吗？梦想被视作奢望。何况是秦晖，她的巨大的成功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为一种巨大的悲哀呢？！我不知道，我只是相信，上天是公平的，不会厚此薄彼。当你得到的同时也意味着失去吧？她如此的光彩照人，那么她失去的呢？也许只有她自己才可以细数她的悲伤。而我还拥有什么？还有什么可以作为代价付出的呢？我只有裴楠了，如果这就是代价，那么我与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区别呢？那么我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到头来，反而是一片狼藉。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九点钟了，听说昨晚大家玩得很尽兴，拖到很晚，所以阿信放了他们一天假。办公阁楼里只有阿信一个人，很安静。阿信的烟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懒散地靠在座椅上。
　　说起阿信的烟龄很长了。听陈默说高中时就开始了。大学时，我也劝过他戒了。可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一些虚应而已。所以大家讨论后的一致结论就是只有指望他以后的女朋友了。可是阿信从来没有过女朋友，或者说没见他谈过恋爱。不是阿信差劲。事实上，阿信对女孩子还是有致命吸引力的。也许是因为他是家里的独生子，又有个优渥的家庭背景，他比一般的男孩子在性格上要早熟一些，又是那种在什么时代都吃香的高瘦身材，恰到好处的下颚弧线，像极了个文弱书生。虽说长相没有裴楠那么的鲜明而有英气，也没有赛宁那么的精致而有质感。但每每在课间倚靠在走廊窗前，夹烟远眺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为他唏嘘不已啊。
　　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大叫阿信有味道，有这样的情人天□□夕相对才过瘾。
　　可惜裴楠说，“幻想可以，也就我能凑合凑合你。要是阿信，就太委屈了。”
　　有这么损人的吗？末了还不忘提醒我说，“快擦擦你的嘴，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记得我一同系大两届的学姐，比阿信都大一年级，还经常和我打听阿信的情况。
　　我就逗她说，“您跟这儿又问身高又问体重的，这是想干吗啊？想买猪肉也该去肉联啊。”
　　把这姐姐窘得都快哭出来了。其实司马昭之心，谁不明白啊。因为那女孩也凑巧是一个复姓，所以我就一直就把她叫做司马昭，当然是在背地里。后来我也来了兴致，也实在是没见过阿信有女朋友的缘故，就一直撺掇那女生向阿信示爱。更过分的事儿我都办的出来，我还要求陈默和裴楠给阿信吹枕边风，美其名曰为了兄弟的终生幸福。
　　结果招了裴楠一句话了事，“你就作孽吧！这事儿你还是给我少管。”
　　“怎么？是司马昭求我的，要不我管这闲事儿。”我也不含糊，撞得那叫一解气。
　　陈默听着听着就觉着不对劲了。
　　“得得得，你们都歇会儿，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阿信那个脾气的人我估计悬。就算成了，没两天也得吹。先别说别的，就司马昭那个心宽体胖的身材，你说和阿信一站也不搭调啊。阿信好歹和你认识这么久了，就他这么个好条件他要想找女朋友还等到现在啊。这事儿，我看，不好办！”
　　“你们男的一个个的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啊，除了这些还有没有点别的啊？！都一个德行！”我狠狠地横了他一眼，顺带着裴楠。
　　“那你说你对那个司马昭了解多少？你和我们说说？”这回裴楠可算平静点对我说话了。
　　“这个啊……其实……那个……我吧……也不是……很清楚……”
　　“咳……懿茗，那你还替人家打抱不平，还揽这么个苦差事。让阿信知道你胡乱给他抓一人做女朋友该作何感想啊。”陈默倒肆无忌惮地笑起来了。
　　“我和她是不怎么熟，但她向我打听阿信的事很久了。我觉得……”
　　“你不了解，就别瞎掺合了。这毕竟是阿信的私事，他知道该怎么解决的。”裴楠牵过我的手，把我拉近。
　　后来，听说司马大人真的去向阿信殿下表白了，但也没有什么动静，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这事儿以后我就再没敢提过，怕阿信跟我翻脸。

　　阿信把烟熄了，静静地等待路灯的变换。那一瞬间，我竟然不知如何说起了。直到车又缓缓地启动了。
　　“后来呢？”
　　于是我又开始了我生动亢奋的讲演。
　　我谈到了秦晖。
　　我问阿信，“你认识她吧？她是个怎样的人啊？”
　　但阿信没有回答，他说，“懿茗，去我的公寓吧，赛宁也在。”我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
　　车再次停下来的时候，面前已经是一个欧式阁楼。
　　我下了车，阿信说，“你先去吧，我要去机场送一下Sam。”
　　“好，代我向他告别，不能送他很抱歉。”

　　门是半掩着的。我轻轻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夹杂着一些瓶罐的碰撞声。我摸索着走到了一间虚掩的卧室门旁，屋内有微弱的灯光，看上去像是门被镀了一层金边。推开门，赛宁背对着我斜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地毯上到处都是啤酒瓶。我刚想开口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因为我看到了背投荧幕上的片段。那是Secret Garden的表演集锦以及一些专访。
　　“Lucifer的耳钉好像一直都是这一款？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嗯，习惯它了。”……
　　“可不可以和我们谈谈Lucifer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吗？”
　　“嗯......”
　　“她出现了吗？”
　　“嗯。”画中人点点头。
　　“哦？给我们形容一下？”
　　“很简单的梦：我说我是个孤儿，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
　　不知不觉中我的脸颊又泛起了两行热潮。怕被赛宁听见，我紧紧咬住了嘴唇。可是赛宁还是回头看到了我。
　　我说，“赛宁，对不起，昨晚……”
　　“没关系”，赛宁无精打采地挥挥手。
　　之后房间里只有背投的专访声了。
　　过了好久，赛宁终于开口了，“你先回公司吧，我也要去录音棚看一下。Sam走了，Demo带也交给高层审查了，今天要根据高层的意思进行一些修改，然后就可以拿给出版商了。”
　　“嗯，好的，可是……我……”
　　“就这样吧。”
　　赛宁起身关了背投电视。哎，这些工作不应该是我这个经理人通知他的吗？我惭愧于我的失职而说不出半个字了，只能任凭屋内的安静蔓延。我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着那些瓶瓶罐罐，最后都聚敛在一起，然后又拉开了窗帘……
　　“我还是陪你去一趟吧。”
　　“好吧。”
　　“赛宁，坐地铁吧，以后恐怕这样的机会不多了。”我感觉到自己的语气中有一种莫名的怅然若失。
　　“嗯，这里离地铁站还有一段距离。”
　　“我们徒步去吧。”
　　“好。”
　　我知道赛宁多少是生我的气了，所以还是不提昨晚的事情为妙。事实上，我一直在想也许我该把这些告诉他，但又找不到理由和立场，至少现在也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只希望以后会有一个好的契机。
　　“你还喜欢他吗？”
　　我怔了半晌，不明白他是在对谁说话？或者说他指的是谁呢？这才醒悟到，昨晚那一通电话已经把我一直以来三缄其口的事情泻露无遗。但这并不能说明我和裴楠的关系啊。所以我立刻了解到一个事实，赛宁似乎早就知道了一些。所以我并没有回答，只是在心中摇头轻笑。不，那不是喜欢，是爱，甚至是一种夹杂着亲情的爱。
　　“是阿信告诉你的？”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人，但又质疑于阿信的为人。
　　赛宁摇摇头，“不是，是陈默……上次他喝酒时说的。”
　　“原来如此。我本来应该…...”
　　“这是你的隐私，我不应该好奇，但我能问吗？”
　　“你说。”
　　“你……”
　　我等着赛宁的问题，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我想不管是怎样的问题我都会据实以答的，哪怕是为了弥补也好啊。可又是为了弥补些什么呢？呵呵，可笑啊，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来解释自己的想法了。但是赛宁似乎并没有给我这个诚恳的机会，他又摇摇头。
　　“算了，也没什么。”

　　下午三点的地铁站没有平日高峰期的人潮涌动，多了一份悠闲。我和赛宁并肩站在站台等待还有十分钟才进站的地铁。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没有晕车的毛病了。哦，对了，大概是从裴楠离开的那个夏天，在那个燥热而黏人的火车站。从那以后我再不会因为坐车而头晕目眩，面无血色了。不仅如此，我还钟爱上了乘车的感觉。只要找个靠窗的座位，静静的坐下，这样就好，看着车窗外的人流抑或是风景。
　　大学时，我也经常会挤公车、坐地铁，但那时候就没有现在那么自在了。可我的身边总会有个裴楠。大概也是这个时候，车上的人不多。
　　我把头向窗口一侧靠着，得以呼吸到更多的新鲜空气。
　　裴楠轻轻地说，“懿茗，你的愿望是什么？”
　　“你的呢？”
　　裴楠摇摇头，没有回答。
　　“太矫情了，不要说……裴楠，我的头好晕。”
　　他轻轻地用手煨在额头，但传来的却是一丝沁凉。这是我迄今为止唯一想到的他手掌低于常温所带来的方便。
　　“说吧，也让我听听，有多壮观？呵呵。”
　　“……达成裴楠的愿望……这就是我的……愿望。”
　　“那你知道我的愿望？”
　　我晃荡着本来已经轰轰响的脑袋，“不，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想成为吉他手，我就会朝着经理人的方向努力的。因为我要亲手捧红你……”
　　这也许就是当初离开他的原因吧？！既然不能帮助他，至少不能绊住他奔跑的脚步。现在听起来是多么的可笑。可是如果让我再选一次呢？答案还是一样吧。但是那又如何呢？对如今的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