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迹途》风溯君

62、*五十四*

　　斯蓝这几天都在一种奇特的气氛包围中。自从他在办公室里表示了他对一个亚人类的求婚之后，几个军官看他的眼神都仿佛在看珍稀动物。

　　普兰的偷窥现象尤其严重。

　　“整队！把你们的箱子都收好，如果有一条潘多拉虫出来，你们就自己去尝尝它们的味道吧！”年轻的军官大声喝着，看着眼前的生化士兵整齐地收拾箱子，他手中的教鞭打在地上，脸上面无表情。“还有后面的普兰中将，如果您不想归队，就带三队留下来打扫生化池！”

　　普兰被突然点到，条件反射地身体立正列队，直到站到第三队队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和斯蓝平级，而且还不是他的队伍的。

　　普兰被抓包，等待队伍解散，本想和斯蓝套个近乎，却看到第三队一齐看着他，而斯蓝举着教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普兰只得头疼地领取清洁器具，去给那群特爱拉屎的潘多拉虫清理饲养它们的生化池。

　　事实上他们可以用机器人的，但是斯蓝显然不想这么放过普兰。当普兰中将带着一股不可言说的臭味上来时，斯蓝已经不见了。他低咒了一声，连忙脱掉自己的清洁服，扑向斯蓝的房间。他知道斯蓝每星期的这个时候都不会去食堂集中注射营养液，他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信。

　　写信！这是多么古老的习惯！

　　普兰一点都不想自己被斯蓝赶出去，因此他先迅速回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便服，才走向斯蓝的房间。

　　刚刚从拐角转过来的韦拉就看到普兰湿漉漉地钻进了斯蓝的屋子，一时皱了皱眉头。

　　斯蓝是个很棒的军官，训练的时候心狠手辣，惩罚的时候又不算严苛，而寻常谈笑中又是个十足仁慈绅士的人。他和斯蓝谈话的时候时常会觉得自己身在晚宴上，而不是军营里。斯蓝在军队里的声望很高，尤其是他只身闯入敌军又顺利凯旋，这事迹更让他成为了生化部队的标榜。但是这个人居然会喜欢一个亚人类。韦拉觉得这不过是个玩笑。他们军人对研究所弄出来的东西兴趣缺缺，亚人类不过是一时的话题。谁都不会像个傻冒一样去弄一个亚人类回家。但贵族很喜欢那套，他们就喜欢新奇的脆弱的玩意儿，只要是好看的、小巧迷人的、昂贵的，他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取得。斯蓝因爱斯虽然是个军人却同时是个贵族，这让韦拉不禁觉得自己提升斯蓝的做法是不是错了。考虑到斯蓝从前的背景，韦拉觉得一个小小的亚人类大约也不会对斯蓝造成太大的影响。他现在依旧在军营里生气勃勃，树立他的形象标杆，得到无数人的钦佩拥护，因此韦拉并未对此多说什么。但当看到普兰钻进斯蓝的房间时，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军队里男人和女人强行分开，在男性的军队中，他知道爱好那一口的人有不少，但对方如果是普兰，那可就不一样了。普兰不但是个中将，还是个贵族，虽然比不上因爱斯家族，但也势力不小。他们不可能会愿意让自己的继承人候选者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无论如何，这里两个人都不应该有关系。本来韦拉对此是很放心的，但是自从斯蓝因爱斯表示他将向一个亚人类求婚后，普兰就一直跟着斯蓝因爱斯跑。韦拉觉得很不对劲。

　　韦拉大步上前，站在了斯蓝的门前。

　　“请出示有效证件。”门上的电子传声器发出了声音。韦拉出示了自己手臂上的军官证，然后让电子传声器扫了自己的虹膜。

　　“韦拉上将！请进。”里面的斯蓝仿佛得到了消息，有些惊讶地叫道，接着门打开了。

　　韦拉一眼就看到斯蓝坐在桌边，似乎正在写什么。他用的是人造皮革纸，沾着墨水写字。这让韦拉不禁愣住了。“你在做什么？”

　　“写信，”斯蓝没有看韦拉，嘴角带着一抹温和的微笑，“您可以随便坐。”

　　韦拉没有坐下，而是打量着这件普普通通没有丝毫特色的严谨的屋子。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浴室的门上，里面显然有人。

　　韦拉口不对心地问：“写给谁的？”

　　“我的小未婚夫。”斯蓝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将信纸卷了起来。

　　“里面是谁……你说什么？”韦拉正要问普兰，忽然意识到斯蓝说了什么。

　　“普兰中奖来我这里要去除潘多拉虫屎气味的药水，我告诉他我的沐浴乳可以起到作用……”

　　“你的未婚夫？”韦拉重复了一遍。

　　“是啊，真可惜他不在我身边，”斯蓝的神情有些落寞，“我每个星期给他写一封，等他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我为他写了多少信。”

　　“你……他不在你身边？”

　　斯蓝露出了一个苦笑：“是的，他在更安全的地方。”

　　韦拉琢磨了一会儿这话的意思，接着他看到普兰从浴室里钻了出来，披着斯蓝的浴袍。韦拉的脸色有点沉，他看着普兰说道：“普兰中将，我不记得你报修过你的淋浴室。”

　　普兰对韦拉的到来有些惊讶，接着他连忙说道：“哦不，我只是来借用因爱斯的沐浴液。”

　　“你没有带领潘多拉虫的职责。”韦拉盯着他说道。

　　“要不是因爱——”普兰及时住了嘴。他对于自己尾随斯蓝的举动也感到不好开口。那显得他像是个狂热的偷窥爱好者。

　　“普兰，老实说吧，你想要做什么？”斯蓝收好信纸和笔墨，看向普兰。在两人的注视下，他只能懊丧地开口：“好吧——好吧……”

　　韦拉看到他的脸红了起来。

　　“我只是、是想问问……亚人类该怎么饲养。”

　　“什么？！”脸色刚刚凝结成一片冰霜的韦拉忍不住愣住了，险些咆哮而出的话让他的那句质问显得中气十足。

　　“我哥哥送了我一个亚人类……我挺、挺喜欢的，所以想要问问斯蓝——”

　　斯蓝的眉头皱了起来，用一种极其厌恶而不敢置信地口吻说：“送？”

　　两人惊讶地看到他站了起来，平静的脸上，双眼却闪烁着怒火“帝国的法律什么时候允许人权被糟蹋到这个地步？！哪怕是仆人，也没有送的道理！”

　　两人一时都被斯蓝吓住了。韦拉皱眉拍了拍斯蓝的肩膀说：“嘿，别紧张，那只不过是——听我说，普兰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亚人类现在的情况。”韦拉想起斯蓝的“未婚夫”，及时改口了。对这个喜欢上一个亚人类，而且还是个男性亚人类的下属，他觉得荒唐的同时又佩服他的勇气。

　　“你给我说清楚！在这里！”斯蓝用冰冷的声音对普兰说道。

　　普兰瞪着仿佛被触怒的从未见过的斯蓝，只好开口安抚：“冷静点因爱斯……我哥哥只是……他只是想要，不……嗯……听我说，我一定会好好对待那个亚人类，我们还要一起去做检查，所以因爱斯……我只是想要向你讨讨经……”普兰小心翼翼而语无伦次地说着，韦拉只觉得越来越糟，然而斯蓝却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不知是悲哀还是无奈的复杂神色，他沉默了很久，在普兰忍不住开始反复道歉时才说：“亚人类是一种比正人类更脆弱的人类，他们的情感很丰富，对人道主义尤其重视。他们的文明蔓延万年，比正人类的任何一个时代都要丰富而绵长。如果你不能将他们当作人类，你永远也别想让你的亚人类与你交流。他们只会和自己的同类交流，这是他们的自尊。”

　　普兰被震住了，愣愣地说：“……好、好的。”

　　“亚人类的身体强度比较低弱，刚刚复苏的亚人类几乎没有肌肉可言，你要持续带你的亚人类复健，让他习惯使用他们新生的肌体。他们不喜欢注射营养液，他们的胃能够消化很多东西，但利用率并不高，为了防止他们的胃萎缩，你需要准备大量的蔬果肉类，供以一日三餐消耗……”

　　“真是一笔巨大的消耗……”普兰目瞪口呆地说。

　　斯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没有把握照顾好他，不如让他回到研究所，起码在那里还有一个新的懂得交流的研究员照顾他。”

　　“如果你只想养一个高智商的宠物，你最好还是放弃亚人类，”斯蓝冷冰冰地命令声控机器人将他的浴室整理好，“但是，那样你就错过了一整个文明——”

　　*

　　左迹背着工具包，站在岛屿上最大的工厂型建筑里目瞪口呆。他的眼中显出极其狂热的光芒，目光上下打量这堪称奇迹的巨大机舰。刘絮灵满意地看着他的神情，将设计图纸给他。“外观不是最重要的，左。”

　　左迹接过了设计图，看着那复杂的内部结构，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太阳能系统，一旦碰到极端情况会启动氢能系统。你看核反应堆就在这个地方。”

　　“你把核反应堆压缩到三十平米？！”左迹惊愕地大叫。

　　“这不算什么，如果有需要我能把它压缩到拳头那么大——开玩笑。”

　　左迹不敢置信地上前，用手去触摸那庞大的机舰。

　　“这只是第一型。我们还能把它改进得更为强大，”刘絮灵说，“她已经尘封了整整十年了，你知道，一个人往往无法突破一个极限。”刘絮灵耸了耸肩。

　　“你自己完成的？”左迹惊愕地说。

　　“不，事实上，最初的雏形是我和我父亲一起完成的。但是，你知道，他过世了。”

　　“对不起……”左迹看着并没有露出过于悲伤的表情的刘絮灵，“你一个人完成了之后的工作？”

　　“你非得这样说的话——是的。核反应堆，太阳能系统，弧形机翼，三维感念式操作系统……哦，是的。”

　　左迹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般看着刘絮灵。

　　“嘿，别那么看我，你是个亿万年前文明来的生物，会觉得着很难，但是对正人类来说，我所做的也不过就是个小发明。”

　　“小发明！”左迹生硬地说道，“正人类现在还没有发明出感念式操作系统——在你以前！”

　　刘絮灵露出了牙齿，似乎为他的表扬而感到得意，但他很快说：“但现在，我的创造力已经到头了。因此我需要一个真正的搭档，左。”

　　左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他爬上了机舰，在机翼上来回行走，观察它巨大漂亮的外形，口中不断发出赞叹声。他简直觉得自己之前的时间都是浪费，如果他一开始就生活在这个世界——左迹忽然之间顿住了。

　　刘絮灵轻巧地爬上来来到他身边，说道：“左，我需要你的创造力！你是个完全不同文明的人，你的思维方式具有全然不同于这个世界的独创性，我需要你！”

　　左迹忽然说：“如果我是个正人类呢。”

　　刘絮灵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是个正人类，你根本无法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天赋。”

　　左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可是我希望我是一个正人类。”接着他从机舰上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