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迹途》风溯君

59、*五十一*

　　“斯蓝，有你的访客。”婀娃在听到机器人管家汇报访问来客身份时愣了一下，她紧接着说：“是研究所的贵客。”

　　斯蓝这段时间已经接待过太多的贵族和军队的人了，他的名字也在帝国不断为更多人所知。甚至瑞尔都起了利用他在军部的身份做点无伤大雅的小买卖的想法，但是斯蓝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让瑞尔感到很可惜。

　　到目前为止，斯蓝还没有接待过研究所的人，尽管他在研究所里待的时间更长。而斯蓝也没有想到会有研究所的人来这里拜访他。从艾露和他的那一场官司起，他就彻底宣布脱离了研究所，他先前在研究所得到的所有实验资料能够拷贝的都已经被他收藏整理完毕，为了撇清一切关系，他没有留下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斯蓝仔细猜测了一遍所有可能会找他的人，除了当初对那场官司十分不甘心的艾露，他想不出还有谁会来。

　　“是研究所的艾露凯雷尔小姐。”婀娃带着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儿子的表情。斯蓝在研究所里的时间最长，他会钟情于那个亚人类会不会是因为某个研究所的女博士的缘故呢？

　　“就说我不在家，妈妈。”斯蓝说道。

　　婀娃失望地说：“你真的该考虑找一个人来排遣你的寂寞，斯蓝，你不能再这样下去。”

　　斯蓝不想听到娥娃的劝说，站起来说道：“好吧，我去见她一面。”

　　*

　　艾露和娜米亚就坐在会客厅里，手里捧着热腾腾的饮料。当然，这只是一种营养液而已。不过她们都没有想到能受到这么热情的招待。在斯蓝到来之前，娜米亚和艾露都在观察这座府邸的内景。毫无疑问这是一幢豪宅，在这会客厅里甚至铺设了大量的高仿人造毛皮。这在整个帝都都是不多见的。而这府邸又不曾失去这个时代的特征，一切服务都依靠智能管家和仆人完成，她们一直到坐在沙发上，还未曾见到一个人类。

　　“艾露·凯雷尔女士，好久不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出的同时，高挑的身影从一扇金属门后出现，斯蓝看着站起来的两个女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合理的微笑。

　　娜米亚的资历比较浅，先前负责的是亚人类胚胎缸的仪器修复工作，对斯蓝·因爱斯只不过是有所听闻。他留给它的印象，不如说与那个被风传的痴情的贵族更符合。

　　此刻娜米亚见到斯蓝，仿佛见到了她想象中的人，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斯蓝穿着一身白色的军装，金色的流穗从肩章上垂挂下来，他银色的头发像个贵族绅士那样被撸到脑后，露出那双银灰色的双眼。娜米亚从来没想过他们的研究所里居然曾经有过这样的人，因此在看到斯蓝时，她禁不住一阵懊悔，为什么她从前没有去亚人类机能处看看。而现在，她更加相信那个传闻了。

　　艾露却没有露出更多的惊讶，她知道斯蓝看上去在微笑，双眼里却是冰冷的，那双眼睛只有在看向亚人类时，才会散发出狂热。艾露说道：“好久不见，因爱斯中将。”

　　斯蓝挑了挑眉。她没有像以前一样叫他“博士”。这是很自然的，艾露从来都不愿意那么叫他。现在他成了一个军人，那个称呼自然也成为了过去式。然而艾露身边的那个女子却立刻说道：“您好，因爱斯博士，我是胚胎缸仪器修复处的娜米亚·威尔，非常高兴见到您。”

　　斯蓝向娜米亚微笑了一下，行了一个绅士的礼节：“您好，威尔小姐。”

　　艾露的身体有些僵硬。斯蓝没有向她行礼。

　　斯蓝示意她们落座，吩咐机器人管家给他来一杯，然后在她们的对面也坐了下来。娜米亚和艾露都在打量着他。艾露发现斯蓝现在和从前研究所里那个形象有了很大的不同。他变得更圆滑了一些，也更硬朗了一些。也许是军队的磨砺，斯蓝的身体看上去更加强壮了。长年埋头研究的人一旦穿上军装直起腰身，竟然能产生这样的大的改变，这让艾露的心情有些复杂。无论是由于军队还是贵族圈的缘故，斯蓝此刻都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研究所的研究员了，这让艾露感到了一种先前没有的无力感。如果斯蓝还想要继续在研究领域混下去，如果他还想要继续得到最前沿的消息和资源，如果他还是那个只知道研究的高智商天才，那么此刻艾露的心情会好得多，她的把握也会大得多。但是她却出乎意料地发现斯蓝并不是只有一条路能够走。艾露仿佛才想起斯蓝是个贵族。

　　“那么今日到访，有何贵干？”斯蓝看着自己手里的营养液，有些意兴阑珊地将它随手放到了一边。

　　“我们想要问……”娜米亚兴冲冲地开口，却被艾露抢了过去。

　　“我们想要知道你监护的亚人类，到底是谁。”

　　斯蓝的脸上保持着冰冷的微笑：“这是个人隐私，凯雷尔女士，亚人类保护法里明确规定——”

　　“别跟我扯那见鬼的亚人类保护法！”艾露不耐烦而暴躁地说，“那不过是一纸空文，你知道它没有任何用处。”

　　斯蓝没有说话，笑容也没有放下去，娜米亚有些担心得看了看艾露和斯蓝。

　　“如果你还想要回到亚人类研究这个领域，”艾露冷冷地看着斯蓝，带着一种势在必行，“你最好告诉我们你手里的那个亚人类是谁——我希望不是王。”

　　“容我冒昧地问一句，”斯蓝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凯雷尔女士，您为什么非要知道这？”

　　艾露心中越发肯定王就在斯蓝手中。“他是我们研究的巅峰，他能提供给我们数亿个珍贵的基因片段，他只属于研究所！”

　　娜米亚被这压抑的气氛堵住了嘴，吓得不敢说话。

　　斯蓝忽然轻笑了一声。“凯雷尔女士，首先，我的亚人类是通过合法途径获得，双方都在亚人类中心进行了登记与身体检测，自愿成为对方的看护者或被看护者。如您所愿，若不谈亚人类的人权问题——”斯蓝冷笑了一声，“——亚人类的归属如今已经被国家进行了法律规定。我不知道您对帝国法律有什么偏见，不过，如今最高法官都拥有一位亚人类的看护权，并签署同意了亚人类人权草案——那最起码保证了亚人类的个体归属单一性——离开研究所的亚人类，归属权就回到其自身，当然，也是落到了其看护人身上。研究所只负责其身体健康问题。您对这部法律，还有什么异议呢？或者说，您想挑战帝国法律，我可以随时奉陪。”斯蓝看着无法辩驳的艾露，站了起来。
　　“其次，我没有义务公开我亚人类的身份，”斯蓝看着那被吓住的娜米亚，温和地笑了笑，“我爱他，不想让他成为一个目标，更不想让他成为研究所里毫无尊严的实验品。”

　　这句话让娜米亚和艾露同时睁大了双眼。传闻是真的！

　　艾露惊愕地说道：“你……你居然真的荒唐地爱上了一个亚人类？！”

　　斯蓝没有回应她的话，再度开口：“第三，我是帝国中将，我有权保护自己的隐私，我的亚人类是我隐私的一部分。包括他的出身和我们的登记手续。我想我无特征种贵族身份和中将席位，足以保障我的亚人类不受外界的恶意——”

　　斯蓝居高临下地看着艾露，将双手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上，逼近了她的脸：“尤其是您，凯雷尔女士。”

　　艾露浑身颤抖，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惊慌，斯蓝猎豹般的眼神在他身体远离她时，依旧凝视却蔑视着她：“我想，您还没有权力来管我的闲事。”

　　艾露没有任何贵族身份。这是她首次鲜明地意识到斯蓝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

　　斯蓝摩挲着他手指上的戒指，漫不经心地说：“我想您必须得明白这一点，并不是亚人类研究所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了它。”

　　娜米亚知道这。当初斯蓝·因爱斯不惜抛弃家族也要走上研究这条路，他的家族在强力镇压无果后，最后还是将他送进了研究所，斯蓝能这么快融入研究所的核心亚人类研究区，不得不说在前期有很大一部分因素在于他的贵族身份。他选择了研究所这一条路，一点也没错。而之后，斯蓝的天赋让他们更加惊讶。他在亚人类恢复中起到的巨大作用让他们忘记了斯蓝曾经是个贵族。正像麦勒尔所说的，没有几个人不嫉妒他。斯蓝的事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在将近百年的研究中，他们都将此视为理所当然，认为斯蓝的行为，全出于他对研究所的向往，和研究所本身在帝国中所起的地位。直到现在，娜米亚和艾露才猛然醒悟，他选择了研究所，而研究所却不是他唯一的路。他还有更多的光明大道，研究所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有点狭窄却有趣的小路。她们没有那个筹码来威胁他。她们最大的筹码就是研究所的资源，但现在，斯蓝已经不需要这些资源了。

　　艾露气势汹汹却又有些狼狈地带着犹豫的娜米亚走了。娜米亚不断回头，似乎想要再问些什么，但是艾露却很快把她拖离了因爱斯的宅邸。

　　这都是斯蓝·因爱斯的错。艾露心想。他将这一切都搞砸了。亚人类的情感就和非人类动物的情感一样，不能说没有，却无法达到正人类的地步。他们对正人类来说更大的价值在于基因的借鉴和器官移植。目前亚人类是最接近正人类的一个物种，如果实验证明了亚人类的器官能够应用到正人类身上，那该是多么大的福音！但是斯蓝·因爱斯——他却弄糟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