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迹途》风溯君

58、*五十*

　　“艾露，听我说，我们发现斯蓝因爱斯有亚人类看护者的记录！”麦勒尔猛地推开了实验室的除菌门，对正在看数据的女人叫道。

　　艾露几乎是一瞬间跳了起来。“是谁！”

　　麦勒尔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她在问那个亚人类。

　　麦勒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查不出来……她的信息被高度加密了，就算我用了研究所的权限也没有搜查到。”

　　“这不可能，”这一次轮到娜米亚开口了，她惊讶地看着麦勒尔，“我们的权限能让我们查出每一个亚人类的出产信息，没有亚人类能够离开我们的控制！”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事实就是这样，我用了无数种方法。因爱斯的确拥有一个亚人类，而且还是一个被高度加密的亚人类。虽然我不认为那是王……但她的存在实在太可疑了。”

　　“如果斯蓝因爱斯爱恋的对象就是这个亚人类的话，他动用无特征人种的贵族权力加密这个亚人类的信息倒也说得通……”娜米亚显然还是没有放弃对那则新闻的幻想。

　　“无论怎么样我都要去见一次因爱斯，”艾露坚定地说道，“就算那个亚人类不是王。”

　　“他们怎么办？”娜米亚歪了歪头示意保温箱里的两个亚人类，“最好不要让他们落在哈肯达的手里。”

　　“放回胚胎缸，注射镇静剂，让哈肯达以为他们还没有被苏醒。”艾露面无表情地说。

　　“放回胚胎缸？！嘿，我说，虽然胚胎缸是他们发育早期最好的辅助，但是……”麦勒尔惊诧地叫起来，目光追着走出门外的艾露。娜米亚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那保温室里的男女，对麦勒尔说：“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你知道一旦艾露离开研究所，哈肯达就会对这些亚人类乱来，起码在胚胎缸里，他们还是安全的。”

　　“可是这会损害他们的大脑！强制睡眠的镇静剂对他们来说太重了，已经有一个被我们弄成了白痴，我们不能再损坏第二个！”

　　娜米亚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跟着艾露离开了。

　　麦勒尔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接着转过了头来看向那一对无助的亚人类。保温室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能够蔽体的衣物，因为艾露认为他们不怎么需要衣物，而□□的躯体会让他们对对方产生强烈的□□。但显然，这行不通，他们非常紧张，哪怕是面对同类。

　　麦勒尔想起了那个叫做斯蓝因爱斯的家伙。他知道这个人。因爱斯进入研究所的时候，他没有一点名气。麦勒尔只知道他在学校里的成绩不错，但是能进入这个研究所的每一个人，成绩都是顶尖的。让斯蓝因爱斯出名的却是他在亚人类研究与复原方面的天赋。当时许多人都觉得斯蓝因爱斯的那一双手和大脑超过了他们的预料。而麦勒尔却更为鲜明地感到，斯蓝因爱斯的天赋几乎像是为亚人类所生一般。他越过经验的考察直接成为了复原王的高级研究员之一，麦勒尔等人被筛选在外。

　　他觉得艾露之所以这么针对斯蓝因爱斯是有原因的。谁都能看出她对因爱斯有那么些嫉妒。当然，在这个研究所里，研究亚人类的人员之中，没有谁不对因爱斯不嫉妒的。但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总之麦勒尔在意识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之后就打消了那种不服气的念头。但艾露的这种想法却从来没有停息过。

　　麦勒尔忽然觉得，也许发生在斯蓝因爱斯身上的所有事情都不是巧合。也许他真的偷走了王，也许他真的在那样简陋的条件下养活了对方——他甚至没有合适的实验条件为王修改适应大气的基因链！也许他真的成功让一个没有改变基因的亚人类站在了这颗蓝星上，而且成功为他注册了身份证，也许他真的爱上了一个亚人类——

　　麦勒尔试着回想斯蓝因爱斯对待亚人类的态度。事实上没有什么不同的——他狂热地爱着自己的作品。

　　但是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他反对修改亚人类的基因链。

　　难道是被修改的基于链让他们在□□问题上发生了变化？不，研究所已经做过很多实验了，他们没有发现亚人类的生殖能力产生了下滑。问题一定出在□□方式上。什么情况才能让他们成功□□？

　　麦勒尔开始不断回想斯蓝因爱斯的举动。因爱斯在面对亚人类的时候几乎像个疯子。他整天对王说话，像是对待好伙计一样在亚人类更换营养液的时候拍拍他们的肩膀。他无数次地说过：“你们感觉得到吗？他们是活的，是活生生存在着的！他们会带来整个远古的文明！”

　　——斯蓝因爱斯认为他们是人。

　　“嘿，伙计们，不管你们听不听得懂，我是说，如果你们不听我的，就得回到胚胎缸里去，但是如果你们听话……”麦勒尔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最后他还是说，“如果你们配合我，我想我能试试因爱斯的魔法。”

　　他看着保温箱里依旧警惕而不解地看着他的亚人类，心中产生了无数的困惑，但是斯蓝因爱斯在他头脑中的影像，却让他打定了主意。

　　他将两件研究用的白大褂从柜子里取出来，放在了投食斗中送进去，然后紧张地看着那两个亚人类的举动。他们很紧张。不知道送进来的是什么东西。通常来说送进去的都是食物，但是他们每一次都表现出了相同的警惕。当看到那两件毫无威胁的白大褂时，麦勒尔确定他从他们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不属于野兽的错愕。

　　接着，那个男性亚人类开始试探性地向前走去，他不时回头看一眼女性亚人类——这是他们在之前从未有过的沟通举动。他渐渐靠近了那两身白大褂，然后拾了起来。麦勒尔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而这时对方却将双眼向他投了过来。

　　麦勒尔连忙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然后紧张地指了指身后，又点了点头。他有多希望那亚人类能明白他的意思！

　　男性亚人类不再看他，将白大褂抖开披在了身上。白大褂几乎将他全身都罩住了。在发觉没有问题后，他将另一件白大褂丢给了女性亚人类。

　　麦勒尔愣住了。

　　他恍惚觉得自己抓住了那一点。艾露是研究身体机能恢复的，而斯蓝因爱斯在其离开之前，他的任务则是完成亚人类复原之后的习性研究。

　　麦勒尔在之前跟着艾露一起做的所有实验里，亚人类都被野兽一般对待。纵然他们享受的是最高的人类的待遇，然而这只是一种形式。他们只是作为“人类”这个物种享受这个物种被广义上所定义的适应的“环境”。譬如温度、水分，甚至柔软的眠床什么的。而事实上他们并没有成为正人类这个主流人类群体中的一员。艾露根本没有将他们看做人类。

　　当然，麦勒尔在意识到这一点前，也并没有将他们视为人类的意识。只有在这一刻，麦勒尔才终于意识到，这同样是一个智慧物种。他们有自己的文明，衣物是保持他们尊严的底线。失去了衣物的遮蔽，被如同野兽一般对待，他们的目光之中只有动物的本能。在陌生而充满威胁的环境下，他们残留的本能就是警惕和防备。而当被作为人类对待时，他们才表现出了真正的、人类的意识。

　　麦勒尔几乎在那一瞬间感到了一种教徒才有的悲怆与懊悔。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还原出一个物种的□□，而创造出自己以为的性格，从而摧毁压抑其自身赋有的人格。而在这荒唐的行事之间，他们却丝毫没有感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麦勒尔几乎要被一种巨大的从未感受过的灾难般的沮丧击败。他们在摧毁一群人类。一群被他们当作野兽的同类。

　　*

　　艾露离开研究所，驾驶着一架研究所配发的小型私人舰向帝宫附近驶去。不是所有的贵族都在帝宫附近，然而帝宫附近的地段确实是最好也最昂贵的定居地，尤其是对于贵族来说。几乎所有的无特征人种都住在，或曾经住在帝宫附近——在距离帝国的头脑最近的地方。虽然无特征人种并不多，但因爱斯家族也并不例外。

　　艾露成功进入帝宫中心区域之后，按照指示停泊了自己的驾驶舰，然后领取了一份帝宫周边地区导游图。事实上这附近的所有家族都标示在上面，因为每年要来这里找各个贵族的人实在太多了。甚至有不少小贵族甚至削尖了脑袋想要让自己进入这份地图之中，因为在这份地图里的，都是最有名望的家族。艾露在贵族名单上的头几个里找到了因爱斯家族。因为他们稳定的后代性状和杰出的才能以及大量的帝国功勋，他们毫无疑问是几个亲王之后最显赫的贵族。

　　然而因爱斯家族却没有恃宠而骄。他们将自己的宅邸选在了最靠近这片区域边缘的地方，在他们附近甚至没有便利的交通工具点。

　　艾露只能用步行的方式到达了因爱斯家族。娜米亚一路上都显得非常激动，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被流传成痴情而叛逆的贵族的真正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