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迹途》风溯君

48、*四十一*

　　刘絮灵看到左迹出来的时候手里抱了一叠足够把他的脑袋淹没的书。无论左迹多么想要忽略他在体能上相对于正人类的劣势，他还是没有办法否认亚人类和正人类之间的体型差距。正人类的书让他觉得自己在搬砖。

　　“你这是干什么？”刘絮灵站在哪一头和K守着这附近，见到左迹的身影立刻跳了起来。

　　左迹吃力地把书向上抬了抬：“我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把它们看完。”

　　刘絮灵顿时皱起了眉：“你大概不知道，这里禁止外借图书。”他说着指了指一旁悬浮屏幕上的告知。左迹顿时一愣，干脆把书放在地上，坐了下来：“那我就在这儿看完再离开。”

　　“你疯了！我们是非……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过长的时间！”刘絮灵说得没错。这里到处都有摄像头。他们从头到尾的一举一动都被拍摄了下来。如果有一点异状，很可能引来麻烦。他和K两人在进来之前就探查过这里的监控摄像，在那些摄像头转过来的时候，他们立刻把脸转过去或者是蹲下来系鞋带。左迹因为被装扮过，倒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听到刘絮灵的警告，左迹再不舍也明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叹了口气，为难地看着这些书。“你有记录工具么？”左迹身上没有一块芯片，但他知道刘絮灵身为正人类，身上一定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刘絮灵说道：“我之前尝试过了，没有任何金属的东西能到那里面去。”他的表情看上去对那条红线深恶痛绝，“我根本就不知道能够进入里面的人究竟是靠什么方法才让自己身体里的芯片不被警告。”

　　看到左迹脸上明显的失望的神情，刘絮灵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听着，你坐到那儿去，把书翻开，K会记录下内容……”

　　左迹的眼睛亮了起来。K是个机器人，对于储存最为在行。左迹顺着刘絮灵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在红线边缘的一个小小的休息椅上，红线的两边都有休息椅。如果左迹坐在那儿，一来隐蔽，二来哪怕被看见，也像是守卫为了负责尊贵的小主人的安全而特意靠近坐。

　　看到左迹吃力地抱起那堆书来到那座椅附近，K也跟了过去。左迹先是一本本慢慢翻看着，在发觉K的记录非常快后，他开始像掀多米诺骨牌一样翻书。K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左迹以这种速度很快翻完了五本厚书，在与K确认了内容的录入完全后，他又消失在了书架间，将那些书本重新放回去了。

　　刘絮灵看了看时间，他们总共在这图书馆里花费了半个小时。不算长——刘絮灵心想。看到左迹刷卡出来，刘絮灵立刻把他抱了起来。左迹非常不耐和不情愿，坚称自己可以走路，刘絮灵不想和他在这里争执，于是将他放了下来。在那一瞬间他有一种为人父母的感觉，像是在对付一个固执得令人头疼的女孩儿的爸爸。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在看到左迹那惊讶的脸色时抛去了。他顺着左迹的目光向前看去，正看到一个身材纤细修长，肤色白皙如同瓷娃娃般的少年从一排书架之间走了出来。跟在他旁边的有三四个黑衣保镖——也许更多。

　　刘絮灵几乎一眼就认定了——那是个亚人类。

　　在拥有亚人类已经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时，越来越多的亚人类拥有了自己的看护者。左迹和刘絮灵都曾经在亚人类身份证登记大厅里领教到过那种被万众瞩目的场面。但是这两人惊讶的原因却不相同。在刘絮灵看来是少年的亚人类，在左迹眼里，却是一个极其眼熟的青年。这个青年前不久还在新闻里出现过，让左迹愤恨研究所对亚人类做出的修改基因链的罪行。

　　“罗伦斯……”左迹张开嘴不自觉地吐出了这个名字。那个青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抬向他看了过来。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个身穿粉色连衣裙的少女，伸出手抱住了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的腰，用正人类的语言抱怨说：“K，我想要出去了，这儿真闷。”

　　刘絮灵在左迹转变态度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他可以肯定，左迹一定认识那个亚人类，不过出于某种原因，他现在并不想和他说话。刘絮灵当然知道这个原因是什么。他们现在算是非法进入帝国图书馆的，左迹不能被认出来。但是左迹真正不能被认出来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作为精灵们的“王”苏醒的，然而他也是被暗中定位为“丢失”的那一个。而罗伦斯却因为左迹失踪消息的隐瞒，被认作了第一位“王子”。他的报道至今为止还被反复播放。罗伦斯已经被修改了基因链。左迹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拥有原先的记忆，他不能冒这个险。罗伦斯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非常聪明，从他和左迹一起工作开始就因为他那一双迷人的蓝色眼睛和一头金色的发成了收到女性青睐最多的人。而他的开朗热情也使得他在科学院上下都十分吃香。

　　尽管左迹现在无比想要和这个活生生的“同类”一起吃饭聊天，但理智告诉他，罗伦斯周围的那几个正人类都不是摆着看的。他不能惹事。事实上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那样轻易地和其他亚人类交流。

　　看着那少女被戴墨镜的男人抱起来离开帝国图书馆，金发的青年有一瞬间的神情恍惚。他强力劝说自己一定是搞错了。在他苏醒并且能够活动之后，他反复地检查那些巨大胚胎缸里的人体。没有一具是他那位最好的朋友的。他决不相信，自己那几乎可以说是上天的宠儿的伙伴会就这样被埋葬在了历史之中。

　　在接受如今的命运时，罗伦斯一次次在被叫做“犹斯利”的过程中问自己：他到底还要不要保存原先的那段仿佛是前生般记忆？他究竟要不要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存活下去？……

　　他对自己的质问让他陷入了一种沉默。正人类试图撬开他的嘴巴，他们期望他像第一位自动苏醒的亚人类一样有交流的渴望，但是“犹斯利”——这个因为被修改了基因链而唤醒的亚人类，却只是表现出了呆滞和沉默。

　　研究人员失望地以为这又是一次失败的实验。他们只是非常心疼又失去了一具珍贵的实验体，接着他们把注意打到了女性身上。他们反复讨论和修改先前的实验策划，而罗伦斯在这段时间里亲眼见证了他们如何唤醒自己的同类。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同类的苏醒也让他有了真切的生存的感觉。

　　当研究人员惊喜地意识到第一“王子”有了自我意识时，他们欣喜若狂，对他的各种数据与指标进行测量记录，费尽心机让他开口说话。犹斯利永远不知道，在他记忆复苏的那段时间，有一个完全依靠自己清醒过来的亚人类，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正式地落脚了。他依靠破碎的记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艰辛地拼凑自己的过往，直到他逐渐学会正人类的语言。只是他一直不愿意说话，教授的人也感到非常挫败。

　　在亚人类身份证发行之后，罗伦斯作为“第一位清醒地亚人类”，被安排了看护者——帝国法庭最年轻的法官俄尼里伊。

　　俄尼里伊——在罗伦斯严重，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场梦，连强加给他的看护者都以梦神为名。这种不真实感一直伴随着他学会了简单与正人类交流，学会了怎样沉默地服从，也学会了如何从正人类的科技产品里得到有用的信息。罗伦斯的智商决不低下。只是在正人类眼里，他们认为寻常的东西，他会用就显得毫不意外。没有人注意到他是怎么学会的，因为没有人会像斯蓝关注左迹一样关注他、引导他。直到他提出想要出去走走。俄尼里伊的工作非常忙，他接受罗伦斯多半是因为帝国议会要求他接受。因此他对这个亚人类并不十分关心。他的地位——正如众人看到的那样——已经足够高了，他并不需要一个亚人类来衬托他的高贵。听到罗伦斯说要出去走走，他的确投以了好奇的目光。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养一个娇贵些的宠物，似乎这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宠物竟然有人的智商。

　　在陪伴了罗伦斯几次之后，俄尼里伊终究因为工作太忙没有继续浪费自己的时间在一个古怪的生物上。他默许了罗伦斯自行出行的举动，并且安排了更多的保镖。在有关亚人类的法令颁布之后，他不能让自己陷入这关于亚人类的麻烦里面，最起码他得保障这个亚人类的安全。

　　而罗伦斯，在看到那个粉色少女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做一个冗长而荒唐的梦——就像左迹曾经想过的那样——也许梦醒了他会与自己最好的哥们儿打趣，能意料到对方对他的幻想感兴趣的模样。然而他看到了那个少女。以一个正人类的目光来看，那个年幼的少女显得十分可爱迷人，但罗伦斯是个亚人类。在看惯了正人类后，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在第一时间发现那个少女是个亚人类——不，他不确定。如果从亚人类的标准来看，这个少女的个头显得有点太高了，而且肩膀也宽阔了一些、手掌也过于有力了一些。

　　如果不是那头卷发和粉色连衣裙，他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他最想见到的伙计——左迹！

　　罗伦斯站立在那里看着少女消失的门口许久才回过了头，他胡乱翻着自己手里的书，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第一次、如此猛烈而真实地跳动起来。

　　又是默默生一篇文的节奏……